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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庆来到东偏厅,早有三个人等在那里,其中两个是东门安、东门高父子,另一个却不认识。一进门,东门安引见,那汉子果然就是姚大总,这次来却是替大海商许栋、王直下礼来了。
东门庆致歉道:“家父出去了,一时半会怕回不来,却让姚先生空走了一趟。”
许栋、王直都是徽州人,徽州商人是儒商的代表,虽做生意,不忘读书,姚大总在许栋手下多时,举止谈吐也有些斯文,听了东门庆的话忙说:“见到四公子,也是一样。姚某人是海上行走的人,也不好在泉州久留,这次是代许舶主、王舶主他们来贺霸爷两子登科,更祝四公子五公子前程无论!”
东门庆笑道:“中个秀才,算不得登科。”又问:“许舶主、王舶主他们在泉州吗?消息好快。”
姚大总道:“姚某与许舶主、王舶主有几个月未见了,他们二位眼下应该在双屿,也可能去日本了。不过当年许舶主得霸爷活命大恩,这些年我们这些人又多蒙大官人庇护,才算有口饭吃,性命与富贵都是霸爷给的,逢年过节来府上请礼问安,都是应该的。何况如今这等大喜事!”
东门庆一听,就知道许栋、王直其实都还没得到消息,只是他们留在泉州的代理人听到风声前来打点——许、王等人身居海上,身份特殊,要到泉州、福州这等大府颇有风险,平时年节孝敬,或是出了紧急之事,都是由他们在泉州的代理人从权代办。
姚大总呈上礼单,东门安接过转交给东门庆,东门庆打开扫了一眼,见礼单上列着:
西洋羽缎一匹
西洋剪绒单二匹
倭国兜罗绒五匹
西洋雪布十二尺
小白瓯一对
回青瓷瓶两对
玻璃小屏风一面
玻璃大屏风一面
东倭名刀两对
西洋鸟铳十二支
黄金一百两
白银五千两
除了这些之外,又有彩缎等寻常礼物若干,却不在礼单之内,礼单下面落款,有许二、王某、李某、许六、徐某、叶某、方某、谢某。都只写姓,不书名。
原来许栋王直等人犯禁出海,从他们出海那一刻起,依《大明律》便已是钦犯,所以这礼单上也只写姓不敢写名,以防出了意外落到仇家手里成为东门霸勾结大盗的证据。东门庆听三哥东门序说过这些海上大豪的事,知道许二就是许栋,王某就是王直,李某就是无法无天李光头,许六是许栋的六弟许桂,此下四人,分别是黄岩澳主徐惟学、翻浪蛟叶宗满、海上钟离方廷助与千里风谢和——全是纵横东洋的海上大盗!
东门庆看了礼单,觉得别的礼物也就算了,只是对那两对倭刀、十二支鸟铳颇感兴趣,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扫了那堆礼物一眼,只见里面没有倭刀,倒有十二个并排陈列着的长方形纸盒,想必就是那十二支西洋鸟铳。他就将礼单交给东门安,说道:“众位舶主太破费了。”
姚大总道:“四公子见笑了,这等菲薄礼物,实甚寒碜。只是想着霸爷宽宏大度不致见笑,才敢拿来。此外还有两份礼物,礼单上未写,却是去年三公子偶尔提起,我们这些粗人记着了,许舶主、王舶主他们知道后命人精心挑选来的。”
东门庆问是什么,姚大总道:“已经带来了,不知四公子可要看看?”
东门庆笑道:“想来这两份礼物不寻常,许船主、王船主是海上纵横的人,挑选出来的宝贝定能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大开眼界!”
姚大总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门后便走出五个身着倭岛服饰的女人来,每人手里捧着一样乐器,身形虽矮,但也各有风情。姚大总说道:“倭奴人种鄙贱,能入眼的不多,这是王船主托九州大名花了好大功夫搜索到的五个女奴,颇知音律,望能博霸爷一笑。”
东门高也在旁边凑趣说:“四公子,要不要让他们演奏一曲?”
这几个倭女的模样刚好不对东门庆的胃口,所以他看了看便摇头说:“爹爹还没过目呢,我怎么好先享用?”挥手让这些女奴先下去了。
姚大总又拍了拍手掌,东门庆心想:“这一份礼物是五个女奴,看他这态势下一份礼物还是人。这回不会是男人吧?”一念未毕,门后果然走出两个男人来,两人长得颇为相像,身材瘦削,颧骨突耸,都是全身作武士打扮,在姚大总的示意下向东门庆下跪行礼,口称:“拜见主公。”说的是福建话,只是不大准,东门庆心想:“多半是王直派人**过的。”怕他们懂的福建话不多,直接用倭话道:“我不是你们的主公,你们的主公,是我父亲。”
掌控上司不懂的方言,乃是东南吏员欺下瞒上的重要手段之一,所以上进一点的吏员对此都很用心。泉州与海外多有联系,吏员学会了倭话有大用处。这个时代倭话与官话的区别也不见得比东南其它方言与官话的区别大多少,东门庆在这上面颇有天赋,府里又时有精通倭话的人,所以学起来十分方便。
姚大总也懂倭话,对那两个倭岛武士说:“这位是四公子。”
那两个倭人赶紧改口:“拜见公子。”
东门庆点头答礼,指着他们身上的武士服问姚大总:“他们就这样从大街上走进来的?”
姚大总赶紧说:“我哪里敢这样给霸爷惹祸?这两个武士,来的时候都是穿着便服,进了府,得到安管家许可才让他们换衣服的。至于那五个女奴,都是用小轿子抬进来的。四公子放心,我们走的是后门,没招人注目。”
东门庆目视东门安,东门安说:“是这样,他们不穿这身衣服时看来就是两个脚夫,我想他们既然是倭国的武士,还是穿上本色衣服的好。公子要不高兴,我这就让他们脱了。”
“不用不用。现在在府里,怕什么。”东门庆看了这两名武士一眼,便问他们叫什么。
其中一个武士答道:“我叫犬养新五郎,这是我弟弟犬养新六郎。”
东门庆道:“犬养这个姓氏,太过惹眼,既然你们进了府,不如便改姓东门。”
新五郎和新六郎大喜,伏地俯首道:“谢公子赐姓。”
东门庆又问他们有什么本事,新五郎说:“我们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剑术!”
东门庆笑道:“你们既然这么说,武功想必不错。”
姚大总在旁边说:“这两兄弟的剑术得过名师指点,颇为了得。去年三公子提过说想增添两名护院,又对倭国的武士颇感兴趣,所以王舶主便选了他们来,希望入得了霸爷和四公子的法眼。”
东门庆也会些拳棒,听他们自称会剑术,大感兴趣,见他们每人腰间都挂着四把倭刀,两长两短,颇为奇怪,说道:“倭刀刀法长短相辅,这我是听过的。但你们居然用四把,这可有些奇特了。”
新五郎一拍左边的两把刀说:“这两把,是我们兄弟自己用的。”一拍右边腰间的两把刀说:“这两把是宝刀,是五峰船主重金购得,献给主公的。”
东门庆道:“呈上来我看看。”
新五郎呈上宝刀,东门庆拔出一段,便觉刀光如雪耀人,也不整把刀拔出来,推了回去说:“好刀!”
正是行家面前一出手,就知到底有没有。新五郎见东门庆拔刀的手势,说道:“原来四公子也会剑术。”
姚大总笑道:“这是什么话!四公子家学渊源,什么不会!”
东门庆也笑道:“姚先生谬夸了。我学的东西又杂又多,可没一样精的。这倭刀刀法,家父也很感兴趣,他曾经给我演过几次,我却还没学会呢。有空还要向这两位请教请教。”
新五郎新六郎忙道:“请教不敢,但懂得的,不敢藏私。”
东门庆想姚大总将要送给乃父东门霸的名刀让新五郎兄弟带着,就知道姚大总有意思要让他兄弟两人顺便露一手。东门庆本人对武术刀法也有兴趣,但这时心里记挂着戴巧儿,便没有让他们演练的心思,打算日后再说。当下让东门安将两把名刀收了,对东门高道:“给他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奉养按府内第一等护院例。”
东门安在旁说:“按规矩,护院都要先在老爷面前演过武功,品评等级,然后才定奉养。再说,现在是大少奶奶当家,这奉养等级得老爷批了、大少奶奶认了才行。”这句话是提醒东门庆:四少爷你虽然暂时理事,但在常规定例上还做不了主。他说了这话又怕得罪东门庆,赶紧加了一句:“这是家里的规矩,不过四少爷开了口,老爷、大少奶奶知道后都一定会同意的。”
新五郎新六郎都学过福建话,说话虽然还不是很流利,但听却没问题,听了东门安的话齐声道:“我们兄弟二人愿先与府中高手切磋较量。若是技不如人,便是列在末等也口服心服!”
东门庆哈哈一笑说:“五峰船主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差不了。这比武是一定要的,只是眼下爹爹不在家。比武的事,等他老人家回来再说。”
新五郎俯首道:“那且按末等供养。”
东门庆心想:“这些倭人好直。”心中喜欢,就对东门安说:“比武的事情就先放着,你先从我的月钱中支取一等护院两个月的俸银,供新五郎、新六郎用度。这个不用跟大嫂说了吧?”
东门安连忙道:“四公子这样安排,那是他们的福分。”
新五郎、新六郎只是直,不是不爱钱,要不然何必渡海来泉州?这时听东门庆如此照顾,显然是看得起自己,心中大喜,一起向东门庆俯首行礼,东门庆还了礼,对他二人道:“那从今日起,二位便要在我东门家中听命了。”
新五郎、新六郎齐声道:“是。”
东门庆便吩咐东门安先去安置他们,自己在东偏厅陪姚大总喝茶说话,姚大总也不敢久留,喝了一会茶便告辞。临行又取出一份礼单,希望东门庆能请东门霸转呈林希元。
东门庆道:“这个使不得!我外公的清名岂容玷污?此事以后请勿再提。”
姚大总惶恐道:“四公子说的是,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士林礼数,唐突了,唐突了。”又道:“不过……这次林老爷和霸爷接连北上,是不是北边出什么事情了?”
东门庆道:“这个暂时还说不准,不过我爹爹回泉州之后姚先生如有时间再来一趟,则必能得到实讯!”
姚大总大喜,连声称好。
东门庆送走了姚大总,安抚了新五郎新六郎后,便拿了其中一把倭国名刀,一路把玩,不觉又走到了养淑院。
戴巧儿见到他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东门庆还没回答,旁边桂儿抿嘴笑道:“现在他在家里横着走都行了!哪里去不得!”说着就要往外边去。
东门庆拉住她笑道:“桂儿,今天也不用劳烦你去把风了,我们三个一起玩儿吧。”
桂儿啐了他一声道:“我是不想留在这里,免得生针眼!”挣脱了东门庆的手后便跑出去了。
东门庆将倭刀随手一放,坐了下来要抱戴巧儿,戴巧儿推开他的手,抚摸了一下东门庆的鬓角说:“长了许多了,有些乱。我先给你理理。”便拉他在窗边的椅子坐下。
东门庆笑道:“巧姨你理发的手势最好的了。我这头发经你的手,出去后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赞的。”
戴巧儿轻叹道:“你啊,就知道骗我开心。”
“谁骗你!”东门庆道:“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来着?”
戴巧儿取了剪刀梳子,一边替东门庆修剪鬓发,剪了两剪,忽然肚子下面痒痒的,却是东门庆伸进裙里摸她的私处。两人虽然极熟络了,但戴巧儿每次被东门庆碰到都有罪恶感,这时也是忍不住脸上一热,用梳子敲了东门庆的头一把骂道:“你又不老实了!我手里拿着剪刀呢!万一划破了你的脸,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