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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末,北方的小城天暗得格外得快。半空中雪花打着转飘落,折射得街道旁纷纷亮起的灯火分外喜人。层层树叶间,雪花零星点缀着朵朵花儿,有的婀娜地开着,有的羞涩地打着骨朵,随着树枝的颤动,翩然起舞。
这正是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炮仗、鞭炮双管齐下,一个个直冲夜空,在空中翩翩起舞,这边的声音弱了,那边的又起来了,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鞭炮声、炮仗声汇成一股欢快和谐的交响乐,为这落雪纷纷的夜景又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这万家团聚的温暖日子里,竟然有一个没戴帽子、没戴手套、也没穿鞋子的小女孩,在街上缓缓地走着。
她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地向前走。雪花落在她杂乱的黑色长发上,看上去颇有几分美感,不过她没空去注意这些。每个窗子里都透出暖黄灯光,街上更飘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反复提醒着她腹中空空如也。
原来这是除夕夜。她后知后觉地发觉。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只无人关心的小兽,即便在下一瞬倒毙在这喧嚷的街头,恐怕也没有人多看一眼吧?
烟花的轰响和街道上人们喜气洋洋的脸只让她觉得心烦,这些辛福过于甜蜜耀眼,只会让她从自己的不幸中咀嚼出更多的苦来。
她干脆躲到小巷里的垃圾桶后面——这里既能稍微躲一躲那刺骨的寒风,也能让她从他人的辛福里短暂地解脱。
诶……好困啊。
冰凉的身子不再僵硬,一股异样的热气拥了上来,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随之而来的困意。
不用再和流浪猫狗抢食物,不用在破纸箱里被寒风冻醒。眼皮发沉,她有种预感,这会是一场温暖而漫长的美梦。
“喂,小鬼,给老子滚到别的地方睡去。听到没有?”
“我靠,妈的,这么烫。喂喂喂?别死在老子的地盘。绝了,我怎么这么倒霉……”
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对着自己说话,但是她已经不想理会了。她只觉自己身体变得轻盈,在这股直沁心头的暖流烘托下,升往不知名的彼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醒来,她甚至都能闻到沙发破洞里海绵散发出的异味。
头上搭着一条湿毛巾,身上那身破旧的棉衣不知去向,只有一条小毛毯盖在身上,掩住发育不良的瘦小身子。
“我操,你可算醒了,小鬼。”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她挣扎着虚弱到不听话的四肢,好不容易挣起了上半身,看到声音的主人。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少年抱臂而立,黑色短碎发干净清爽,野狼似的狭长眸子上下扫动,打量着干瘦可怜的小女孩。
随着她的动作,毛毯顿时滑落,还没来得及发育的胸脯根本没有弧度足以阻挡这一物理现象,缀着两点嫣红的小小胸脯就这么暴露在陌生少年的面前。
她倒也不去遮掩,只直愣愣地盯着少年。
“怕不是捡回来一个傻子吧?”出于意料地,少年的眼光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而是郁闷地摇了摇头。
“桌子上有水和面包,你吃了就赶紧回家吧。”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女孩清晰可数的肋骨触动,咄咄逼人的少年语气难得柔和了些。
他说完就要离开。可就在他经过沙发的瞬间,一只小手牵住了他的衣角,用尽微薄的力量都不肯松开。
少年叹了口气,扶住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小女孩正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好半晌的沉默后,小女孩才开口:“希芸。”
“给老子听好了,希芸小姑奶奶。我这里不是福利院也不是警察局,我跟这照顾了你三天已经仁尽义至了。要是我再不出门,下次你睡的那个垃圾堆里面就可以找到我了,你听明白了吗?”
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话让希芸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依言松开了手。
少年也感觉自己有点过分,给希芸重新盖好了毛毯,忍不住还是叮嘱道:“你的衣服我给你洗好放在那边了,吃了东西就去找你爸妈吧,别在我这狗窝待着了。”
听到爸妈二字,希芸的眼睛一下暗淡下来,可惜少年一无所觉,急匆匆地赶着出门了。
没错,每次都是这样。
难得事情好转一点,马上就会落入比原来更差的境地。
每个给我温暖的人紧接着就会遭遇不幸,然后离我而去。
希芸紧紧抱住膝盖,小声地抽噎了起来。
“真倒霉……”少年用纱布捂住创口,缓步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今天的他格外心不在焉,总有一缕他不愿意承认的心思担心着家里那个虚弱的小女孩。
小混混之间的斗殴哪里容得他这么大意,果不其然就一个不备,给人用酒瓶开了瓢。
“狗东西……下手真狠。”眼前的视野都有些模糊,但也没有大碍,毕竟家附近的街道他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路。
他在黑暗的楼道里拿出钥匙,带着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淡淡期待,摸索着打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吱呀的惨叫缓缓洞开,后面露出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一个空荡冰冷,没有活人气息的空屋。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暗笑自己那点拿不到台面上的小心思,将自己丢进了沙发。
四肢放松,整个人陷入海绵的包围。这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就连头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
尚存希芸身体余温的沙发提醒了辛野小女孩的离去,让他的眼角余光不经意一扫,发现桌子上的食物原封未动,只有水杯的水稍微少了些。
“那个蠢货……不是吧?”一个不妙的猜想升起,他顾不得许多,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大病初愈的希芸在风雪中艰难地迈步。她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太清楚,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唯一的目的就是远离那个少年。
本就瘦弱不堪的身子再也压榨不出体力,没走出多远就倒在了路边。
这样就行。
我已经无药可救,不要再连累那个哥哥了。
但是,那条毛毯真的好暖和啊……
近乎透明的皮肤和包围着她的雪堆渐渐融为一体,难分彼此。
眼看小女孩就要被暴雪活活埋没,远远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白痴!”。
这让近乎被雪埋没的希芸怔了一怔。
为什么要这么残酷呢,她默默质问着无穷高处的存在。
明明我都准备好去死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一点希望,让我想要活下去呢。
如果玩弄命运是你残酷的本性,至少这一次,就这一次,让他不要找到我,让我结束给别人带去灾厄的日子吧。
“希芸!”一只大手带着滚烫的温度,一把把她从雪堆里拽了出来。
少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急促喘着粗气,看得出是沿着她留下的脚印一路跑过来。
快要冻僵的希芸感受到少年胸膛的无穷热度,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眼神聚焦到了少年的脸上。
“痛吗?”他没想到希芸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了他头上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稚嫩的嗓音轻轻地吟诵不知名的童谣:“不哭不哭,痛痛都飞走。”
滚烫热血一下唤醒了求生的欲望,流满了小小的手心。
希芸紧握着手心,安心地藏在少年的手臂里,露出对神明的嘲笑。
我改主意了。
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管了,只要让我拥有这份温度,我会就这样自私地活着,恬不知耻地挣扎,无论厄运是否真的会降临。
原谅我,不择手段我都会活着,永远地留在你的身边,直到这份温度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