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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云从西山寺回到城中已是下午，他和小全直接去了“吉祥园”，时辰还早，杨二他们还没有过来。净云昨夜脑中反复思量与慧明的说辞，几乎一夜未睡，这会儿悬着的心方算放下了几分，等人的工夫竟在房间里的躺椅上眯着了。
小全见状也不吵他，替他带好门自个儿跑到楼下玩儿去了。“吉祥园”尚未到迎宾时分，楼下也是冷清，他逛了一圈儿了没甚趣味，原想出园子到街上看看，又想着净云还在楼上躺着，思来想去还是不大放心，他又溜溜达达地上了楼回到了房间。
就这么一会儿，净云已经起来了，他拨开了红泥炉子，正在煮一壶茶。小全关好门，坐到了桌边，他挑了离净云最近的那把椅子，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斜倚在椅背上。净云向来沉静少语，一天不说话也不是稀奇事情，小全不一样，小全似这般枯坐不言是极稀罕的。净云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小全的眼光也正落在净云脸上，满目探究。
“你想知道什么？”净云煮好了茶，用小木铲子将火炭埋进灰里，再把一壶酒搁在炉子上，正好替杨二温一温。
小全坐直了身子，又把头贴近桌面从下向上仔细看了看净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往后有没有打算带着我？”
净云似乎吃了一惊，面上的表情却未见变化，小全却不是旁人，他是从小陪着净云长大的，净云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瞒不过他。
“往后？往后是什么时候？”净云温和地反问。
小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从小就比我聪明，你要做什么我也不能完全猜到，你为什么这样做我也不明白，但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你大概是要离开柳府离开京城的。”
小全的脑子从来不简单，他只是懒，大多数时候他只靠本能活着。净云知道终有一日他和小全、小安会分别，但并非现在。在一切尚未安排好之前，他不想这么早与小全讨论这件事。
净云不吱声，小全拿他毫无办法。净云倔起来谁也没有办法。小全只得挠挠头说：“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别的我不管，你可别想着扔下我。”
净云看了一眼他，“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似的。”
“我不跟你斗嘴，反正我的意思你清楚，你在哪儿我就要在哪儿。上回你说过，小安的事情我不能帮着作主，那我的事儿你也得听我的。”小全面红耳赤地说，他从小到大见了谁都敢嚷嚷，唯独没有跟净云说过狠话。这不是被逼上坎了吗？小全心里想。
净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垂着眼帘，一张脸被茶杯挡去了一半，小全这会儿啥也看不到，索性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往后，”净云一口一口快要喝光杯子里的茶水才抬着头，“往后的事情那就往后再说吧！时辰不早了，你去把菜点上，估计他们也快到了。”
小全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一下才应了搁下手里的茶杯出去了。
净云看着他带好门，面上的平静立马不见了，他放下茶杯右手搁在了桌角，食指和中指又轮流无声地敲击起桌面来。
净云心里正合计时，房间门又打开了，他没有抬头便问了一句，“这么快？”
来人并非小全，而是芸娘和杨二。
“芸娘，你听见了没？”杨二是不会放过这个调侃他们的好机会的，“净云他嫌你来得太快，要不，你先回去再绣两个时辰？”
芸娘和杨二已熟了，对他的风格也已经颇为适应了，她给了杨二一个白眼，绕过他走到桌子边高兴地问：“等久了吧？”
净云拉了一张椅子在自己身边，拍了拍椅子示意她坐下，“不久，这时辰刚刚好。”他又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她，芸娘确实有点口渴了，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光了还觉不够，不待她开口，他又给她续了一杯，“别着急，慢点喝。”
芸娘又喝了大半杯才放下手里的杯子，对净云笑，“不知怎么的，今儿这茶真的好喝！”
杨二也不介意自己象个摆设似的被被两人完全抛到了脑后，他稀奇地看着柳少爷一张脸因为芸娘这句话笑得象开花了一般。净云不常笑，平时就算笑也是极有分寸，通常是嘴角尚有弧度，眼里已无温度，笑得十分敷衍。看久了都以为他笑起来就是那个模样，原来不是的，此时净云的笑容使他的面庞，眼睛都闪闪发亮，一瞬间竟是春风化雨，秋阳融霜，令他整个人变得极为温暖，极为耀眼。
这世间，也只有芸娘才能令他如此吧？杨二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心情也不知不觉地被他们感染得大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