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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确实约了净云在“晓月楼”吃晚饭，他下午回家也有专程去会一会杨大的意思，这会儿他出来不禁有些懊恼，这趟回去他原是想跟杨大说说，尽量离那个罗大人远一点儿，谁知道两人一句正事儿也没提就先吵起来了。自己和杨大终于到了水火不容的这一天了，杨二自嘲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非但杨大再也憋不住了，其实自己也不想再演什么兄友弟恭了。面具迟早都要被撕开，戴的时间越久，撕的时候会更痛吧！毕竟时间太久，说不定和着血汗与肉粘上了，再撕掉保不齐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块来。
“你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差？”净云一进门看见杨二顶着一张青白的脸，脱口而出地问道。
杨二微笑地看着净云，随意挥了挥右手，“没事。”这小子总是在自己最冰冷的时候温暖自己一下。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布早就拆掉了，伤口也结痂了，现在还一点点痒，他曲起中指在手心里挠了挠，这手用白布包了好几天，小五包得那么夸张，象个笨拙的粽子似的，除了祖父之外，家里人一个也没看见，真有意思。祖父糊涂得越来越厉害了，神智基本没有清明的时候了，饶是这样，看到他那只伤手，他还扯着看了好几次，“轩儿，你要当心啊，他要害你的。”
净云没有再多问，他坐了下来，刚进门之前，小五窜出来拉着小全不见了，这屋子里就他和杨二两个。
“先吃饭吧！”杨二先给净云乘了一碗热汤，这个天儿已经暖和了，净云的胃却不行，总要一碗热汤，一壶温茶暖暖才好些。
“上回小全说你不会着凉，练趟拳就把寒气逼出来了，那你这胃是怎么回事儿，寒气逼不出来？”
净云喝了口汤，淡淡地说：“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不好弄，现在好多了。”他去西山寺时年纪小，还不怎么记事儿，祖母在世时常说，若不是慧明方丈帮着调理，他这身子骨还不知道弱到什么样儿呢。
“今儿个关于那个罗子英罗大人的信儿来了好几个。”吃过了饭，杨二手里酒杯又倒满了。
净云煮好了茶，用炉灰盖住炭，帮杨二把酒壶温在炉子上，他这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非常熟练。“多少个了？”他双手捧起一杯茶，缓慢地搓动着杯子。
“有准信儿的三个了。也许还有没被注意的，死一两个丫头不算什么大事儿。”杨二愤懑地喝下一杯酒，“另外——”
净云拦下他倒酒的手，“另外什么？”
“这个罗大人素来谨慎，在外应酬都是很少的。他们打听到的只有一次这位大人在园子里喝醉了发了酒疯，逮着当天陪他的姑娘打了一顿，等到他睡着了，那姑娘半夜跑了。”杨二所说的园子实际就是烟花院，本朝早年禁此行业，这些年慢慢松动了，只是还不敢大张其鼓，就含蓄地称作园子。
“那姑娘找到了吗？”净云关切地问。
“没有，据说那姑娘回老家去了，就这还是园子里的妈妈提到罗大人正好想起了这件事。那妈妈对这件事儿的印象很深，说想不到罗大人这么好的官发起酒疯来那么吓人，把姑娘打得到一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过罗大人在当地为官几年就去了这么一回。”
净云闻言默然，那姑娘多半是没了。官声很好，呵呵，真是讽刺啊！净云眼前浮现出罗大人道貌岸然地模样，他想起自己还曾在这位罗大人面前自称过学生，真的有一种十分恶心的感觉，特别想吐。
“芸娘这事儿，加紧办了吧，她离这样的恶魔远一点儿你也能安心一点儿。”杨二说道。
净云无言地点了点头，他的心思沉重，柳府里除了芸娘，戏班里别的姑娘怎么办呢？都是一些身世堪怜的女孩子，她们和芸娘一样正值芳龄，谁来帮助她们逃离这个恶魔呢？
“今天——”杨二明白净云心里所想，但他也毫无办法，那些女孩子当初被买进来时就已注定了今日的命运。他犹疑地问净云，“今天我见了杨大，你说杨大知道这事儿吗？”
净云听他这么问，杨二实际是个喜欢把自己的事情藏得特别深的人，他这么问说明他心里实在担心得紧，已经排解不了了。净云抬眼看看杨二，杨二苦笑，“我今儿回去跟杨大吵架了，净云，我想我离开杨家的日子不远了。”
净云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他只有默默地帮杨二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杨二忽然笑起来，“说真的，离开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