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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着过了些时辰,日头越发的大了。
十皇子妃放下手里捧着的温热茶盏,轻轻柔柔地道:“瞧着快用午膳了,咱们回了吧?”
唐灼灼与三皇子妃对视一眼,后者笑得温和,道:“还是妹妹想得周到,皇祖母这会子应该醒了,咱们花也瞧够了,是时候该回了。”
唐灼灼眼底沁出几缕笑意,偏头望了望不远处被晒得有些蔫头巴脑的花,站起了身。
宫里的日子真真不好受,这御花园还不如她宜秋宫前头的小庭院呢。
“姐姐,这六皇子妃……可要派人寻了一同回去?”十皇子妃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垂着长长的睫毛,就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凉意。
唐灼灼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刘氏是个没脑子的,这会被她气走了心里指不定怎么个不痛快法,宫里不比旁的地方,要是被人听到什么,说不得她们都要被迁怒连累。
这十皇子妃,想表达的应该也是这么个意思吧?
倒是个冰雪聪明的。
“紫环,你去廊子那头寻寻看。”唐灼灼纤长的手指指了指先前刘氏怒气冲冲闯过去的那条宫廊,转而对十皇子妃宽慰地笑笑:“妹妹不必忧心,许是她已经回了慈宁宫了。”
片刻后,紫环低着头垂着眸回了唐灼灼身边,竭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道:“娘娘,奴婢寻过了,未曾发现六皇子妃。”
唐灼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潋滟的水眸停在她有些抖的左手上,不动声色敛下眸子里的异样,对着皱起了眉的三皇子妃道:“那咱们也回吧。”
刘氏断然不敢在宫里乱跑,只要她还有点脑子,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等到了慈宁宫的宫门口,远远的就见到刘氏从另一条宫道上走了过来,面色阴沉得很,发现了她们也不说话,直直的与唐灼灼她们错开了身。
三皇子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拿乔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唐灼灼好笑地望着刘氏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深意,道:“咱们与她计较什么?叫她自个儿生闷气去好了。”
等到了内殿,皇太后果然已经醒了,正坐在上首眯着眼笑,模样和蔼又亲和,只是一双浑浊的老眼中时不时闪过几缕光,露出叫人心悸的暗泽。
见她们都到了,太后转动了一圈手里的佛珠,道:“都站着做什么?快都坐下陪哀家说会子话,等老四和老六来了就传膳,今日这宫里总算可以热闹热闹咯。”
唐灼灼笑着坐下,没漏过刘氏听到六皇子眼里一瞬间闪过的亮光。
宫女端上精致的点心和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殿里无人说话,最后还是太后皱着眉心啧了一声。
几个人都望向她。
太后朝着身边的心腹老嬷嬷皱眉,指着刘氏的位置道,声音有些苍老但精神十足:“都是怎么做事的?六皇子妃喝不得龙井,去上杯别的茶来。”
刘氏眼睁睁地看着宫女上来撤掉了她的茶,面色迅速苍白下去,她的话卡在喉咙口,有心想解释,却被太后笑着摆手止住了。
唐灼灼也愣怔了一会,旋即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深浓的笑意。
太后这个脸打的,她喜欢。
刘氏急得眼里都泛了泪,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外头传来禀报声。
霍裘和霍启来了。
太后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刘氏,默默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没有说话。
这是唐灼灼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霍启,他同霍裘同时进来,兄弟两眉目有三分相似,气势却是截然不同的。
霍启继承了几分言贵妃的阴柔,面若冠玉肖似谪仙,笑起来更是叫人觉着如沐春风,一双上挑的凤眸比女子还要迤逦几分,刘氏站在他旁边,倒是显得黯淡无光了。
唐灼灼上辈子只匆匆见过他几面,莫不是胡茬满脸,颓废不已的模样,倒是没想到原来他还有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
霍裘才进殿里,就注意到了一脸浅淡笑意的唐灼灼,虽然她身子坐得笔直,但目光处处透着灵动,不是他想象中坐立难安的模样,眉头这才稍稍缓了下来。
没有觉着不自在就好。
他微微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顺着她的视线瞧到了身边的霍启身上,眸光顿时黯了下来,无尽的幽光凝在一起,成了两汪深不可见的幽潭。
这女人,瞧谁呢?
直到他们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唐灼灼才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转而去瞧自己衣裳上绣着的花纹。
这殿里可没她说话的份。
太后将一切看在眼里,也见惯了他们兄弟两个冷淡的模样,笑得眯了眼睛问:“可是刚从你们父皇那回来的?”
霍裘冷淡地点了点头,倒是霍启站起了身毕恭毕敬地回:“回皇祖母的话,孙儿正是从父皇殿里出来,心里念着皇祖母的生辰,便想着同皇兄一同过来蹭顿饭吃。”
太后笑而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你们有心了。”
“老六如今也越发进益了,哀家前阵子还听你父皇夸你能干,不错!”
霍启敛下眼里明晃晃的得意,语气仍是谦逊的,道:“孙儿那都是些小打小闹,当不得父皇的夸赞。”
唐灼灼顿时无趣地抿了抿唇。
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还装谦逊呢!
太后笑了两声,视线转到从一开始就漠着脸的霍裘身上,说出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哀家就巴不得你们这些兄弟长出息,未来辅佐老四,也好减轻他的负担。”
像是想到了什么,太后微微坐起身来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是兄弟,自幼的情分做不得假,多的哀家也不想说,你们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当霍启重新坐回椅子上的时候,唐灼灼分明瞧到了他有些狰狞的面容,生生将他脸上的阴柔之气破坏得淋漓尽致。
那是一种遮也遮不住的愤怒和不满。
唐灼灼也有些意外,太后瞧上去竟像是多疼霍裘几分似的。
但这这么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霍裘本人倒是眼皮子也没掀一下,就连面上漠然的冰寒之色都没变过,从头到尾谁都没瞧一眼,唐灼灼心里觉得纳闷,又隐隐有些担忧。
这顿午膳用得极为压抑,全程没人发出一丝声响,再美味的佳肴都像是在嚼蜡一般,加上殿里浓重的檀香味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唐灼灼觉得胸口有些闷,却还是面不改色地等着太后放下筷子。
霍裘期间瞧了她一眼,才第一眼就深深地皱了眉,小姑娘面色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吃得也少,就连捏着筷子的纤细手指都有些泛白。
等撤了桌,霍裘就朝面有倦意的太后道:“皇祖母,孙儿想带灼灼去母后宫里问安,早间来得急,倒是还未去瞧过母后。”
太后浑不在意地摆摆绣着凤纹的衣袖,声音稍显疲倦:“你们自去就是了,晚上还有宫宴,你父皇费了很大的心思,你们别耽搁了时辰就好。”
话说到这里,唐灼灼也明白晚上的宫宴才是重头戏。
从慈宁宫里出来,当空的烈日一晒,唐灼灼脚下一个微微的踉跄,脑子里有片刻的眩晕。
霍裘眉心顿时打了结,面上裹了一层深浓的寒霜,他下意识地握了唐灼灼白得刺眼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身子一僵,当机立断沉声喝道:“张德胜,请太医!”
唐灼灼缓过劲来,冲着霍裘道:“殿下不要。”
“我身体无碍的。”她顿了顿接着道。
情急之下,她倒是连妾都不称了。
霍裘死死地抿了唇,目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游移,越瞧眉心就皱得越紧,他表情阴鸷得很,用力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指头道:“你很不舒服。”
用的不是疑问的口气,而是满满的笃定和森寒。
这才多少天?就连着病了两场,她的身体什么时候这样虚弱了?
唐灼灼拉着他的袖口朝前慢慢地走,才恢复了点力气就骄横地道:“不许去。”
也不知道是在同张德胜说还是霍裘说。
正午的烈日当空照,在狭长的宫道上撒下一层金光,明明是热极的天,一座座宏伟大气的宫殿如同一位位远古沉默的武士,远处的红墙绿瓦闪着熠熠的光,隔着久远的距离就让人感到眼花。
后边跟着人却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们这些人最怕的,就是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出现分岔。
左右遭殃的都是他们。
霍裘凛冽的剑目中蓄满的都是冬日夜里起的冰棱,唐灼灼松了他的那一角衣袖,她舔了舔泛白的嘴角,轻轻冲着他摇头:“殿下,此时请太医,不合适。”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她贸然传太医多少会让太后心存芥蒂,再加上这里不比东宫,总不能再折回太后的慈宁宫。
让人借题发挥,对霍裘不好。
霍裘望进她灵透澄澈的眸子里,突然想撬开她脑子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
“你在担心皇祖母对孤不满?”
唐灼灼初初的眩晕过去,冲着霍裘笑:“这是老毛病了,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
霍裘不耐地替她遮了大半边的太阳光,语气稍带讥嘲:“你的事孤不清楚吗?”
唐灼灼默了默,玉白的小手指摩挲着手里柔软的帕子,就是不肯松口。
霍裘气急,像是又看到了前些日子与自己呛声不断的唐灼灼。
只不过那时,她是为了气他。
霍裘索性不再去管她,强硬地吩咐道:“将太医请到皇后宫里,张德胜,你亲自去。”
唐灼灼才想开口,就被面色阴沉如水的男人蓦的摁在了一面的宫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