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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澈不必守着那些“黄金”,也有吃有喝有得睡,虽是招蚊虫毒害一晚,可比那些个小将好得多了。
一群小后生被陈师爷折腾来折腾去的,虽是满身怒火,却敢怒不敢言,一行人行出老远,那姓顾的小将这才行到李君澈身边。
声儿倒是缓和不少:“世子爷,可否将那筏子给我看一看?”
李君澈早看出顾小将是个领头的,点一点头,自是从怀里掏出一筏子来给了他。
那筏子上写的乃是“花岩岗”。
总归蜀地这地界李君澈也不识得,前头有人带路他跟着走便是了,可在此处驻扎了不少时日的顾小将却是有些了解的,见那筏子上写的“花岩岗”三个字,不由得面色一变。
李君澈也不问他,只自顾自的走着,方才卫静姝去接他时,早将干粮同水都重新给他备上,又在他腰间挂了只驱蚊的香包,今儿就算在“花岩岗”过夜,他也是不惧的。
可等一行人真到了“花岩岗”他又忍不住咋舌,啧啧出声:“居然是乱葬岗。”
此处乃是达城城郊的一处小山岗上,乱七八糟的坟包到处都是,还有些连坟坑都未挖,直接一张席子便裹了扔在那儿。
达城本来就经历过一回战乱,花岩岗的尸体比之以往也多了不少,此时天气炎热,那些个尸身散发着阵阵恶臭。
李君澈从怀里掏了个绣花锦帕蒙了口鼻,躲得远远的,也不说话。
顾小将一行人却是脸色铁青得很,他们纵然在战场上见过不少尸体,可这会子要同这些个腐烂发着恶臭的尸体处在一处,没得一人心里自在的。
本就在那山谷里头熬了一身的火气,到得这儿便更加耐不住,有人当下便忍不住骂了起来。
李君澈只躲在一处面无表情的看着,心中嗤笑一声:果然是年轻啊。
那股尸体上传来的恶臭的确叫人恶心至极,便是李君澈这样的,也耐不住那随风飘来的味儿,一整日不过喝得几口水便作罢。
这一日,亦是白等了,到的月上梢头,四周传来诡异的鸟叫声,也依旧没得本分鬼影。
有个脾气的暴躁的杨姓小将终于熬不住了,蹭的一下跳上马车,赶着马就要走。
顾小将忙拦住他:“你做甚个,军令如山,没得命令你就这般回去可知道是甚个下场。”
那杨小将手中的马鞭一甩,怒骂道:“军令,哪来的军令?慎王被抓,整个军营都是姓陈那走狗说了算,连吴将军在他面前都要低三分,他说的话算哪门子的军?哪门子的令?”
此话一出,立时也有人跟着跳上马车,附和道:“说得没错,慎王出事这些日子,陈师爷别的事儿没做甚个,奴役咱们这些人的事儿可是没少吩咐。”
又道:“幸得前头那些匪人没出现在山谷,不然这乱葬岗里躺的就是咱们。”
跟着便又有人道:“顾大哥,你别忘了,咱们攻城之时,陈师爷说过甚个,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这人根本就没心,更别说将咱们这些人的性命瞧在眼里。”
蜀地被起义军瓦解,他们这些人奉命夺城守护大膺的国土,可陈师爷为了赵德礼能顺利爬上皇位,没攻下一城,必吩咐所有兵将搜刮金银财宝。
甚至亲自挥刀砍死那等不愿交出财物的百姓。
这些个小将虽年轻气盛,可到底未曾泯灭掉良心,是以才有这么一说。
陆陆续续的有人起了反抗之意,顾小将拦都拦不住,显然陈师爷在他们这些人中明眼瞧着极是有威望的,暗地里却对他多有埋怨。
顾小将没法去反驳,可也愿意瞧着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为了一时之气而叫陈师爷做筏子取了性命,只得拿出大哥的魄力来才将这些人镇住。
李君澈将这一幕都瞧在眼里,忍不住轻轻一笑,还未开始便窝里反了,想来那陈师爷往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顾小将同一行的兄弟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由头来,可个个越发满身的火气。
李君澈将空荡荡的水囊摇了摇:“慎王一日未寻到,你们就算吵破天去也没人为你们说句公道话,陈师爷想要你们这些小喽啰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复又轻叹一声:“好好的家国,非打甚个战,你们一腔热血为朝廷牺牲,可自家的双亲,妻儿子女朝廷还替你们照顾吗?”
声音虽不大,可在这荒山野岭里,却都听得见。
李君澈说得这一句,便识相的再不开口,可众人的心思便更沉了。
那些个年轻的小将到底没拼着一腔的冲动返回去,只在这“花岩岗”守了一夜,不过比起昨夜却放松了不少。
到得晨间时,一个小兵总算骑着马来了。
别的话不说,只道:“那匪人又改地儿了,陈师爷说了,让各位小将军带着东西同世子爷一道往断崖桥去。”
那小兵传了话便一刻不多留,顾小将领了命,可神色却极是不自在。
断崖桥顾名思义便是建在断崖上的桥,桥下是滚滚的江水,两头的断崖也极是难走,传闻每年都有人命丧此地。
顾小将虽非蜀地本地人,可也听本地的士兵说过,如今让他们一行人带着这些“黄金”去断崖桥,若是有丁点闪失,哪里还有活命。
李君澈神色亦一凛,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等得两日,总算把正主给引出来了。
他翻身上马,神色如常道:“断崖桥可怎么去?”
顾小将看得他一眼,神色复杂,过得半响才将一行人都招过来说得几句,不多时这些人便将那密封的木箱都打开来,将里头的“黄金”就地倒了。
李君澈瞧着那些石块冒充的黄金没有惊讶,不过轻轻一笑。
顾小将瞧见那抹笑意,心头极是不自在。
李君澈瞧着他的脸色便道:“国库空虚,蜀地本就不是富甲之地,怎么可能有一千万两黄金。”
话头一转便又道:“别说爷不信朝廷拿得出一千万两黄金,就是那些劫持了慎王的匪人也未必会信。”
顾小将面露讶色,可随即又恢复如常,嘴里甚个都未说,可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般。
将那些压着马车的石头尽数倒了,一行人往断崖桥去便轻松了不少。
顾小将几次想同李君澈搭话,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李君澈敲在眼里,不过生了两分笑意,却甚个都未说。
出了“花岩岗”,又绕了两座山,才走上断崖的峭壁路,马匹行得慢,架的马车便更加不敢快。
一行人到得断崖桥时,已经是正午了,因是断崖山高,倒还有几分凉意,可日头顶着,却又有些晒得慌。
与前两次苦等不到人的情形相比,这一次那头的断崖上早就有人候着了。
隔着老远李君澈便瞧见木钉的架子上绑着一灰衣人,那人身形同赵德礼相似,可勾着头,披头散发的却瞧不清容貌。
站在他不远处的是一个带着面具,体形矮小的黑衣人,瞧那身形到有些雌雄莫辨。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黑衣人站在断崖的峭壁路上,倒也不似人多。
李君澈一行人止住步伐,其中有两个小将对赵德礼甚有感情,一瞧见那架子上绑着的人影,立时喊道:“王爷……”
对面那带着面具之人发出一阵阵骇人的笑声,那声儿好似破风一般,在断崖中回荡,又沙哑又难听。
顾小将将人拦了,不叫他们靠近那铁索桥半步。
那头带着面具的黑衣人这才道:“你终于来了。”
李君澈坐在马背上,将那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唇角勾了勾,也回他一句:“你终于舍得现身了。”
这两人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叫人听得不清不楚。
顾小将还念着次一行的目的,沉着脸道:“你要的东西本将已经带来了,快将慎王放了。”
“哦?”黑衣人这才将目光落到顾小将身上:“既然如此那便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将那箱子打开,我点一点可有少的。”
“先交人过来,谁知道你们有无将慎王如何。”顾小将额上沁着冷汗,双手拽紧成拳。
别说他将那些个石头给倒了,就算不倒,他也不敢将箱子打开来给那黑衣人点数,假的就是假的。
那黑衣人一点都不急,复又发出一串笑声来,掏出一柄短刀来,对着那灰衣人的腹部便捅了下去。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听得一阵痛苦的叫喊声。
几位小将皆是神色一急,手中的刀立时出鞘:“放肆,若是王爷有何差池,本将叫你有来无回。”
那黑衣人哪里能叫这些人威胁得了,咯咯笑着便又捅上一刀,双手沾着鲜血,滴落在地,好生骇人。
“少跟老子来这套,拿个空箱子就敢来糊弄,当老子是黄口小儿不成。”手中带血的短刀一扔,狠狠插进断崖桥上风化的木板上。
伸手往李君澈面上一指:“想赎回赵德礼,好说,将这人送过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