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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奔波十五日,终于抵达卫城境内。十万大军并不进入卫城,而是在距离卫城二十里路的一处要塞驻扎,那处是卫城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被攻破即会兵临城下,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才拖了不少时日。否则依照西戎那般速度,早已在朝廷还为做出决定是否出兵时候被一举攻下。
可即使是这般,镇守要塞的士兵已经去了大半,若非常家军骑兵及时赶到,现在是何情形便是难以估算了。若是先行骑兵让要塞将士看到了希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前来,则让要塞士兵有了必胜的决心,原本疲惫不堪的身心不治而愈,全都斗志昂扬。
赵清河刚下牛车没站稳,就被拉去给病马看病。原来昨日刚有一场恶战,西戎狡诈在路中设了不少障碍,使得不少马匹受了伤。若非反应快,只怕损失更加惨重。要塞虽然也有,可医术不显,保险起见便是让赵清河一行人去瞧一瞧。
赵清河也没敢耽搁,直接提着东西就往马厩赶,大老远就闻到了血腥味。
伤马已经被单独放置一处,相较于京城军营,这里的条件差了不少。最让赵清河无法忍受的是,这里卫生条件实在太差,很容易让伤马感染。还好是冬日,若是夏日更是麻烦。
赵清河与几个徒弟到达现场,第一件事先将之前用滚水煮过太阳暴晒的衣袍帽子和口罩带了起来。虽然动作迅速,却依然让要塞士兵不由皱眉。
一位士兵不由嘀咕,“果然是京城来的,竟是这般讲究。”
另一位士兵努努嘴,“你当是咱们这,你没瞧人家身上穿戴的,若是弄脏了可不心疼死。”
都是些糙爷们,最是瞧不起这般腻腻歪歪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穷讲究,神色中难免露出鄙夷。
赵清河与几个徒弟并未受到影响,这些人倒不是坏心,只不过是不理解罢了。兵哥儿本来就反感那些讲究的,看到他们这般会碎碎念也正常。
“你们这是干嘛的?”一位瞧着瞧着大夫模样的老者看到赵清河几个,不由诧异问道。
赵清河拱手道:“我们乃京城来的,如今来瞧这些伤马。”
老者哪里见过这架势,也有些不满道:“若是嫌脏还做什么。”
赵清河也没工夫解释,只问道:“那些伤马在哪里?是否已经救治,如今情况如何?”
老者虽是不满却也不会这节骨眼上发难,况且虽然都是,可京城来的地位自是高些,眼前人虽然年轻却也不能招惹。
老者道:“大部分马儿只是受了些外伤,我都包扎好并无大碍。只是有一匹伤得很重,肚子上划了一大口子,血流个不停,我治了几次效果不大,应是伤了内脏,只怕要不好了。”
赵清河直接让老者领他到那马跟前,赵清河一看到那马儿躺在污浊的马厩里就忍不住皱眉。那马肚子上正包扎着布条,可那马儿只微微一动就能看到那血渗透出来,已使得那布条染满了鲜血。
周路几人不用赵清河吩咐便是手脚麻利的将那马保定住病将布条拆开,腹部被钝器划了近一丈宽,翻开伤口只怕当时已经戳进了腹部,未能知晓内脏是否有伤,伤在哪里。
吕双元检查了一遍开口问道:“师父,按照这出血量和位置,怕是已经伤了脾胃,可否要治?”
战马再珍贵也是有价的,若是太费药物和人力,之后又不当用只能放弃治疗,让那些药物治疗其他的战马。
旁边一个士兵听了连忙道:“大夫,你们若是能治还请救追风一命。追风乃我们卢将军的坐骑,若非它机灵将受伤的卢将军带出,只怕我们卢将军早已被那些贼人杀害。而且追风乃难得一见的宝马,若是死去实在可惜。”
卢将军乃要塞镇守的将领,昨日西戎侵扰一处小村庄,因那处有一条小道能快速到达,卢将军亲自领兵带人与西戎对战。卢将军为了救一个孩童受了伤,若非这马儿机灵,在没有主人驱使下也知道往哪处奔跑,只怕现在早已被西戎杀死。
不管是人还是马,只要立功那就截然不同。这般灵性的马儿若是死去着实可惜,一般马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得有效治疗只怕早已断气,这马儿却能撑到现在确实不一般。
赵清河见那马儿目光透着生的**,大大的眼睛无助的盯着他心中不忍,便是道:“现在药材还且充裕,我们试试吧,不过这处实在不宜手术,赶紧弄出个干净的手术台来。保险起见将所有的灯也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虽然刚过午时,太阳正当好,光线十足。可谁也不知道这马儿到底什么情况,手术要做到什么时候,在这简陋的地方,还是要准备充足才行。
几位徒弟早已与他默契十足,而且临时又专门寻了去过战场的马倌问过那处情形,并实际演练过,因此很快就能将临时手术室搭建好,并做好了消毒工作。
要塞官兵哪里见过这阵势,空闲之人都纷纷伸头张望。常家军的士兵早已见怪不怪,虽然没几个亲眼瞧过,可好歹听过也不至于像这些土包子一般闹不明白。而且钟子博之前还给他们专门讲授过防止外伤恶化的一些事项,所以对这一套并不陌生。
手术室被围了起来,可想要瞧清里边动静并不难。因是不明这马儿内在伤势如何,因此这台手术由赵清河主刀。
众人只看到赵清河拿着古怪的器具在那挥舞着,在其他几个徒弟的协助下,不停的更换器具,那动作如同舞蹈一般行云流水。
“你听说了没有,京城来的那在治我们卢将军的追风。”
“啥?不是说被捅了一大口子,血流得哗啦啦的,救不回来了吗?”
“这还有假要不是我身上还有活也去瞧瞧,现在还在那折腾着。我听人说那些大夫把那马儿的心脏都扯了出来,捧在手里还一跳一跳的,缝了几针又塞回去了。”
“吓!这怎么可能,哪有这般治的?当时缝补衣裳呢?你这小子哄人的吧?”
“我骗你干嘛,是我老乡亲眼瞧见的。他站在高地上瞧得真真的,他那眼神几百里开外的人都能瞧清楚。”
“你就吹吧,你以为你老乡是千里眼呢……”
临近酉时,手术终于结束。
赵清河以及几位徒弟终于从手术台上下来,整个人都有些飘了起来。连续十几日颠簸行军,又被贺监军整了几日,闹得黑白颠倒,原本就虚现在又做这么长时间的手术,能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
“如何?”老者激动的围了上去,他方才故意爬到高地,将方才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又询问了其他京城来的,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年轻的大夫竟然是赫赫有名的赵清河赵博士。开膛破肚取异物早已在界里传遍了,没想到这般人物也到了这里,第一天就让他瞧到了这绝技!
原本的怀疑全然不见,甚至有人想要干扰手术的时候,还被他阻挡了下来。老者姓卢虽只是个,可资质深又与卢将军同宗,卢将军都敬他三分,在这也是个能说得上话的。
赵清河没有想到自个的名气竟是能帮他省了不少麻烦,虽说现在是常家军的天下,可要塞官兵亦不能忽视,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这是卢将军的马匹,自是更加重视,就算死也不能被人瞎折腾一番。看到赵清河这般做难免会不理解,还好有卢大夫摆平。
赵清河将手套摘下,在提前准备好的消毒水清晰了一番,这才把面罩衣袍解下。声音有些虚弱道:“还好这马命大,虽然伤了脾胃却并不十分严重,都已经处理好。只是能不能好起来就看它的造化了,这手术之后最怕是感染引发各种并发症,需要悉心照顾着。只是我们刚颠簸而来,人颇为倦乏,恐怕体力不支难以守夜……”
卢大夫连忙道:“赵大夫若是不嫌弃只管告诉老小儿该怎么做,老小儿必是会尽心办妥。”
赵清河望向体力最好的周路,“周路,你辛苦一下与卢大夫说明白,若是可能最好把伤马的圈舍都整理一番,我实在扛不住了……”
“师父!”
“赵大夫……”
赵清河毫无预警的直接晕了过去,吓得身边几人直叫嚷。
赵清河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营帐中,望着帐顶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夕何夕。
“师父,你醒了?”卢可一进来就看到赵清河已经睁开了眼,兴奋道。
赵清河只觉全身无力,饿得全身都在颤,虚弱道:“卢可,把我扶起来。”
卢可赶忙跑了过来将他扶了起来,“师父,你感觉怎么样?你先靠在这,我去寻钟大夫。”
卢可说罢连忙奔了出去。
赵清河看着空空的营帐不由叹了口气,不知道常廷昭在忙些什么,是否知道他晕了过去,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心中说不失落是假的,可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作为一军将领,肩上的重任一时无法估计也是必然。今日大军刚到,必是有不少要务处理,哪有空闲。而且他们两人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像之前一般,这处处是眼睛,又有个作乱的贺监军,必是要更加谨慎。
可不管如何解释,赵清河依然觉得心底酸酸的不是滋味。
“师父。”钟子博走了进来,赵清河循声望去,钟子博背后跟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顿时微微一笑,所有不适都散去。
常廷昭极度忍耐才没有让自己一下子冲了过去,目光紧紧盯着赵清河。不过短短半个月,竟是瘦了这么多。想起赵清河一路上原本就颠簸困倦还被那贺监军如此耍弄,拳头紧握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
钟子博佯作不知这一切,给赵清河搭脉诊断,“并无大碍,只是之前疲惫虚弱,又凝神操劳,所以一时没抗住才会晕厥过去。只需养几日,吃些好的补补即可。”
“可用开药?”常廷昭问道。
钟子博想了想道:“还不到那地步,药有三分毒,还是慢慢养着更好。若是师父您觉得不舒服,我就给你开服安神药。”
赵清河摇头,“不必了,睡了一觉我觉得好多了,只是肚子饿得很,可否帮我寻些吃的。”
正说着,卢可端了一大碗熬制好的肉粥已经两样清淡小菜走了进来。“早就给您熬上了,师父,您趁热吃吧。钟大夫说您刚醒来需食些易消化的,过几日再给你大补。罗将军他们说了,到时候给你猎熊掌。”
赵清河噗嗤一笑,心里甚为熨帖。卢可和钟子博并未耽搁多久便离去,留下两人独自在营帐中。
两人刚出们,常廷昭便是大步跨到赵清河床前坐下,一把将赵清河揽入怀中。“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赵清河贪恋这结实的怀抱,靠在他胸前道:“我是为自个挣前程,这点不算什么,比起你用命相搏要容易得多。”
常廷昭亲吻他的额头,“听到消息的时候把我吓坏了,真想立刻把你赶回京城,不用再说这样的苦难。”
赵清河笑道:“那才是要折腾死我呢,这一段时间我是再也不想坐马车或者牛车了,晃得我恶心。”
常廷昭无奈的放开他,赵清河永远这般懂事得让人心疼,端起一旁的粥,“来,张口。”
赵清河虽是享受这样的伺候,却也将碗夺了过来,“这烛光亮着,外面能瞧得一清二楚,你是将军跑到我营帐里已经大为不妥,若是被人瞧见我俩这般亲密那还得了。”
常廷昭不悦道:“怕什么,早晚你都是我的人。”
赵清河却道:“这节骨眼莫要惹事端,贺监军可是拿着放大镜找你的茬呢,都恨不得用显微镜了。”
常廷昭恨恨道:“这等小人,我必是不会放过他!”
赵清河眨眼笑了笑,勾勾手指让他把耳朵凑近,“我早就给这贺监军吃食里下了料……”
常廷昭大惊,“你怎敢这般!赶紧收手。”
赵清河唬了一跳,没想到常廷昭这般反应,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他还以为常廷昭会十分高兴呢。“我是不是犯错了?我就是稍稍整他一下而已,不会伤及他性命的。”
常廷昭叹了口气,“我并非是指责你,他这人死了都无妨,只是这种危险的事你不能插手。贺监军这人小心得很,若是查出端倪,以后你必是不得好。我现在想要保你并不容易,若你因此受害,我可怎么办?”
赵清河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笑得灿烂,“我哪有这般愚蠢,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我并未给他吃什么毒药,不过是让他服用了令精神亢奋难以入眠的玩意而已。无毒无害,若是平常就跟浓茶一样醒神的。只是这一路颠簸,他吃睡不好加上年纪在那,又酒色掏空,所以会导致晚上难以入眠,容易精神衰弱。这虽然不会要他的命,可也让他脑袋疼了。若是因此没法找茬,也省得成天担心被拖后腿。”
常廷昭道:“不会被他发现?”
赵清河摇摇头,“被发现也无妨,那玩意并非毒药,就跟浓茶一样,能怎么计较?”
常廷昭这才放下心来,“这般便好,以后莫要再行这样的事,这种缺德事还是我来做就好。”
赵清河笑了起来,“你是干大事的,哪能跟我做这些。”
常廷昭不悦道:“怎么就做不得?我今晚就到贺监军营帐去唱那什么忐忑,让他晚上睡觉都一直忐忑。”
赵清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无法想象常廷昭扯着嗓子唱忐忑的模样。
常廷昭并未能耽搁多久,便得回营帐。西戎大军已经临近,此时正是紧张时刻,能抽出一点空闲已是不易。虽是担忧赵清河的身体,也只能先暂且搁下,叮嘱了钟子博一番才无奈离去。
赵清河能见到常廷昭一面已经心情大好,若常廷昭一直陪着他,他反而要担心这仗是否能打得赢了。常廷昭再是天才,如此不分轻重那也是吃败仗的命。西戎人又不是傻子,兵肥马壮的,一刻不能松懈都不能保证能大获全胜,何况这般只顾儿女情长。
兴许是这段时日一直操练的结果,赵清河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觉得全身松爽,再无昨日头重脚轻的感觉。
赵清河伸伸懒腰一跨出营帐,那卢大夫就笑脸盈盈弯着背一副讨好模样,“赵博士早。”
赵清河还真不好意思受卢大夫这么大的礼,对于镇守边疆的大夫赵清河从来都是十分尊敬的,连忙回礼,“卢大夫无需如此,我乃晚辈,你若这般就是折煞我了。”
卢大夫见赵清河一脸真诚不似作假,原本的装模作样彻底没了,哈哈笑了起来,狠狠捶了赵清河一拳,“我就喜欢你这种干脆性子,赵大夫,真是闻名不如一见,那马儿今儿醒过来了,瞧着精神比昨天好了不少。”
赵清河这才惦记昨天害他晕倒的马,“可否有高热或者其他异样?”
卢大夫摇头,“并无,今天一大早吕大夫去瞧了,说是恢复得很好,已经度过了什么危险期。”
赵清河点了点头,“双元确认那就并无大碍了,不过这两天还得照顾好,莫要让伤口发炎,也小心别让那马儿乱动把伤口给弄崩了。这马儿健壮,等养一段时日必是又能作战。”
赵清河可听卢可说了,卢大夫最是积极的去照顾,劝都劝不走。赵清河明白他这是在默默学习,便是适时提点。
卢大夫眼睛亮晶晶的,“那真是太好了!赵大夫医术果然高明!老小儿佩服。”
赵清河笑道:“都是尽心而已。”
卢大夫叹道:“若老小儿有这一手,从前就不会有这么多枉死的马儿了。”
赵清河一脸轻松,“等这战事过去,卢大夫以及边塞其他想学寻我便是,我若是无空闲,我的那几个徒弟如今也已经能够教授其他人。”
卢大夫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这是真的?”
赵清河虽然想要将自己的医术传播出去,让这世的人受惠,可平日收徒依然严格。主要是因为药物受限的关系,怕胡乱收了鲁莽之辈,害得牧畜原本不该死治了反而挂了了的事情发生。
可这边塞不同,这里的因为在边境,更加知道这战马的重要性,知道战败的惨痛后果,所以会打心底珍惜这些马儿的性命,也会更加谨慎。
赵清河直言道:“医术只有传承才能更加精湛,从前外科也曾辉煌一时,若非没有传承好也不至于这般萧条。我既然有幸有这个本事,自是要担负传承的重任。”
赵清河说完也觉得有些害臊,怎么听都觉得自个太吹牛皮。可卢大夫却不这么想,双眼都湿润了,对赵清河双手双脚的称赞。得了卢大夫的肯定让赵清河很快就在要塞里立足下来,想要如何行事都十分方便。
赵清河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顿马厩,这样乱糟糟的马厩最是容易染病。冬天还好,一旦到了春日很容易闷出病来。有了卢大夫的支持,赵清河只需下口令,下边的人问都不问一句便是立马执行。
不过赵清河还是将其中缘由告知清楚,一来不想让人觉得他没事找事劳民伤财,二来也是想让要塞的们重视起来。否则以后他们离去又恢复旧习惯,会让许多马匹无辜受害。
要塞的们见到追风受到那般重伤都能活了过来,哪里还有不信服的,甚至觉得赚到了。这世有点能耐的谁不把自己所学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学去,哪里像赵清河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只要你愿意问,他只要会的都会说清楚。
卢可从拿回了药,眨巴眼嚷道:“大消息,大消息!”
吕双元笑了起来,“你这小子跟谁学不好,偏要跟那侯哥儿,从前跟个娘们似的羞答答的,半响打不出个屁来,如今越发会卖弄了。”
卢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他现在见到外人还是容易脸红不知如何与人说话,可跟着师傅师兄师弟们就完全不会如此。
周路却焦急道:“什么大消息啊,别打岔,赶紧说啊。”
莫看周路人高马大,平日最是八卦。
卢可道:“那个卢将军,就是追风的主人,被将军罚了。现在站在门口当守卫呢!”
“啊?!”众人皆为好奇,卢将军不是刚打退了西戎兵,还为此负伤,怎的才刚好就别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