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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带着陈四回到了何氏医馆,何郎中还没从“将军令”的美味中醒过神来,自斟自饮着一盏茶水,看那老神哉哉的样子,怕是把茶水品出了“将军令”的味道来。
柳絮将油纸包里的痰余和体余一骨脑的递到了何郎中面前,疾声道:“何郎中,你快给瞧瞧,陈老太太得的是什么病症?”
痰余,顾名思义,就是吐出来的黄痰;
体余,顾名思义,就是拉出来的粪便;
柳絮“唐突”的将这些的腌臜之物递到了何郎中面前,最关键的是,何郎中正悠然的品着香茗,端是大煞了风景。
何郎中的小脾气登时就窜上来了,一脸不开晴道:“怎么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预约的病症瞧完了......”
何郎中自认为自己是最讲规矩的人,偏偏碰到了最不讲规矩的柳絮,早晨就是买通了学徒买了别家病患的预诊,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又领回来一个,怎不生他肝火上升?
柳絮嘻嘻一笑,将痰余又凑进了何郎中一些,害得何郎中脖子往后仰了仰,怒道:“说不看就不看。”
柳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听说,‘将军令’只有京都才有......”
何郎中的胡子颤了颤。
“听说,江阴县只有丛南手里有‘将军令’......”
何郎中的嘴巴努了努嘴道:“我、看诊。”
柳絮似曾为难道:“我手里没诊金没药钱,听说官府对举报线索有大赏银......”
何郎中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都怪自己刚刚嘴欠,提什么丛南酒馆被杀充公之事,让眼前这个小丫头抓住了把柄。
此时的柳絮,在何郎中眼里,就是阴险、狡诈、恶毒的像征,和什么可爱、善良、温柔根本就不粘边儿。
何郎中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老朽一向不按常理做事,今日高兴,第十一位病患施药施诊。”
柳絮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远在门口的陈四招了招手,让他来听何郎中的诊断结果。
看诊的结果,很是欣慰,陈老太太得的不是大家一直担心的肺痨等传染之症,只是肺部积火多,调理的时间长些。
柳絮也跟着长舒了口气,对心疼药钱的何郎中诚恳道:“我手里的存银不多,还得抓紧赎一块玉偑,否则过了期限就变成死当了。待三日后卖得了抱枕钱,再将诊金还与你,一言九鼎,绝不赖帐。”
“玉偑?”何郎中眼中现出一抹狐疑,见陈四还在身边,将柳絮拉到了一旁阴暗角落,压低了声音道:“你的玉偑当给了谁,不会是正德街上的宝来阁吧?”
柳絮不识得字,当时也没仔细瞅,但知道当玉偑的具体地点,于是详细说了所处的具体方位,看何郎中一脸笃定的表情,柳絮就知道,就是他所说的宝来阁。
何郎中眼中先是惊慌,随即幸灾乐祸的弯成了月芽儿,诡计得逞似的笑道:“真是老天长眼。让我‘大仇’得报,还是个现世报。”
柳絮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清何郎中的话中之意。
何郎中得意洋洋道:“宝来阁与酒馆同一天出事,死了个朝奉,听当铺的小二哥说,他瞟见朝奉在仔细瞧一块上等的玉佩,朝奉骂了他两句,他跑到后耳房倒茶陪罪,一转身回来的功夫,朝奉就被人给杀了,玉偑不翼而飞,当票也不见了,因为小二哥也没见过当玉佩和赎玉偑的人,所以成了无头公案。”
柳絮的头顶登时冒出了一层冷汗,感觉乐极生悲也不过如此,自己只是小小的威胁了下何郎中,怎么一转身的功夫,这报应就回来了,还真是如他所说,来了个现世报!
柳絮讪笑着看着何郎中,努力让自己笑成一朵天真灿烂的花儿,装傻充楞道:“什么玉偑?我一介农女,哪有那等金贵之物?!”
何郎中傲骄的挺了挺脖子,偷覤柳絮吃鳖的表情,老神哉哉道:“听说,官府对举报线索有大赏银......”
柳絮险些栽了个跟头,满脸谄媚的笑道:“何郎中,你刚刚嗅了痰余,太过腌臜,我回家就熬治出羊轧糖来,又软又糯,给您老人家过年甜甜嘴......”
何郎中用手捶了捶腰,佯装一脸疲色道:“唉,岁数大了,坐一大天,腰也不好了......”
柳絮目光闪了闪,省事的答道:“何郎中,现在是寒冬腊月,这木头椅子太过寒凉,又太坚硬,絮儿这几日就给您量身定做一套靠枕腰枕来,全江阴县独一份......”
何郎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柳絮黑炭一般的脸色,觉得以后再也喝不着将军令的事情,也不那样的痛苦了。
柳絮不觉莞尔,觉得虽然受了威胁,却反而觉得这何郎中可爱了许多,寻常人找到了打柄,反将一军,不是应该讹些银子,最不济也要索要诊金吧?
这何郎中倒是管柳絮要起了东西,仿佛看自己吃鳖的表情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离开了何氏医馆,回到柳何河,柳絮先把刘氏送回了家,自己则去了柳长堤家。
因柳絮时常有机会去黄家布庄,何氏便会经常让柳絮捎些针头线脑,同时刘氏的病瞧着并无大碍,柳絮也得去支会柳长堤一家一声儿。
听说刘氏的手无事,何氏长舒了口气,连连感叹刘氏总算脱离了柳家这个屎窝窝。
柳絮曾多次答应过柳毛做羊轧糖,柳毛就停止喝羊奶,何氏将除了柳月喝的之外的羊奶,全部都攒了起来,足足攒了一大盆子冻着,尤不知足,将柳絮按在炕上看着柳月,自己则气势十足的去挤新鲜的羊奶。
柳月正是会撒娇逗弄人的时候,身子软软糯糯的,满是飘香的奶味儿,何氏又给做了小红花的棉袄,像极了小圆球球,柳絮一逗弄她,她嗯嗯啊啊的像要与柳絮聊天般,十分的可人儿。
待何氏挤完了羊奶回来,天色己经擦黑儿了。
看着又挤回来的满满一大碗羊奶,柳絮不由一脑门的黑线,对何氏笑道:“婶子,你不会是自己想吃糖,把柳月吃的那部分羊奶也给夺了吧,饿着我月儿妹子我可不依......”
何氏笑着将碗里的奶一骨脑的倒到了盆里,翻给柳絮一记白眼,嗔怪道:“还不是得怪你?是你说柳月月份大了些,可以吃些辅食,还隔三差五送肉靡粥、小面条、小蛋黄、小疙瘩汤,将柳月的小嘴给养刁了,放的屁都是响臭响臭的......”
“扑”,如同应和着何氏的话音一般,柳月果然放了一个响屁,脸上却是乐开了花儿。
窘得柳絮一怔,随即二人放声大笑起来。
柳月是个小人来疯,见二人大笑,也跟着手舞足蹈的要挣脱柳絮怀抱。
二人正笑着,柳长堤一脸凝重的进了屋,见柳絮在,打了声招呼,眉头仍旧紧锁着。
柳絮和何氏以为出了什么事,连连追问他发生了何事。
柳长堤看着柳絮,欲言又止,一脸的尴尬。
何氏看着直着急,怒道:“你个一杆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是要急死我和絮儿怎的?絮儿又不是外人,有啥不能当着面儿说的?”
柳长堤生怕絮儿抻心,忙摇手道:“不是,只是絮儿还是闺阁中的姑娘,而且也兴许是我眼花了......”
柳长堤这才吞吞吐吐的将刚刚看到了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冬天寒冷,懒散的农家便躲到家里不出来了,原本和柳家有协商,用牛粪换柴禾的牛伯,因柳絮离开柳家,柳家熬虎骨又缺少柴禾,这条协商也就自然就散了。
经柳絮搭线,柳长堤便接了过来,天天除了给牛伯家送柴禾,还自愿将柳絮家的柴禾给包了,每天晚饭后去送柴禾,回来时都已经黑了天了。
刚刚路过村口大树,柳长堤听得树后唏唏索索的嘀咕声,放轻了脚步,见树后急忙闪出一人来,定睛一看,竟是柳翠红挑着一只篮子从大树树凹处转了出来。
猛一见柳长堤,吓得脚步一紧,低着头就跑了,撞了柳长堤胳膊一下,篮子上面的小花布掉了都没来得及捡。
柳长堤有心转过树后去看另一个人是谁,又怕树后树凹阴暗,自己再不小心着了道儿,便佯装不知树后还有人,嘴上胡乱骂了一句“晦气”便走了,走得老远,才猫到草丛里偷偷观望。
过了许久,树后才转一道人影来,这人影柳长堤再熟悉不过,是全村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杂碎马六儿。
若是别人,柳长堤也就不多想,权当笑话看了。
偏偏柳翠红是姓柳的,与柳长堤是一个家族,似柳絮被人传闲话也就忍了,偏偏这柳翠红与人私会被自己抓了个锤,换做别人抓住了,是要被沉塘的。
到那时,势必会影响所有姓柳的女子声名,连尚在襁褓中的柳月也跑不脱,所以柳长堤的嘴里才像吞下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柳絮安慰一脸郁闷的柳长堤道:“长堤叔,定是你想歪了,我小姑那想嫁高门的心,比这山都高,与马六儿之间绝不会有什么龌龊的事情,你看没看清那篮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柳长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努力回忆道:“天色己经大黑了,省了油灯的人家都已经睡下了,她又跑得快,只恍惚看那篮子里好像是一根一根的东西,摆得还挺整齐,难不成是砍成段儿的木柴?”
依柳翠红的性子,篮子里定然不是放什么柴禾,还盖了干净的花布。
柳絮一脸的沉思,询问柳长堤那花布可还在。
柳长絮从袖口掏出蓝花布,递给了柳絮。
柳絮仔细端详着小花布,手指指腹小心摸索着布块,一寸也不放过。
手指肚突然一疼,刺得柳絮轻呼了一声痛,抬起手指,大拇指指肚被刺出一滴血珠,上面,刺了一根比鱼骨刺要粗些的骨刺 。
柳絮将骨刺拨了出来,放在鼻翼下嗅了嗅,一股子腥臭之气传入鼻翼,熏得柳絮筋了筋鼻子。
柳絮小心翼翼将骨刺重新包在小花布里,纳在了怀中,决定在给何郎中送靠枕的时候,让他认上一认,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柳翠红要它何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