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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丽娇坐在孟楚清面前,神情自若,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她正在以眼角的余光,打量屋内的摆设,似在估量孟楚清付不付得起这一百两银子似的。
孟楚清突然觉得很好笑,指了那团纸,对董丽娇道:“这纸是不是真的包过毒草粉,我不知道,只晓得你找错人了。”说着,指向对面西厢:“你若想要捏着把柄捞钱,该去找三娘子。”接着又指向正房:“若是想要得些谢银,该去找太太。”说完,摊摊手:“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竟找上我的门来,这事儿同我半分关系都没有,我为何要花这一百两冤枉银子?要不,你拿了这物事找我爹去,说不准我爹一高兴,会把银子给你。”
董丽娇却一副笃定模样,道:“五娘子,连太太都看得出来,三娘子今日这局,要对付的人其实是你,你如此冰雪聪明,该不会没瞧出来罢?”
孟楚清长叹一声,道:“罢了,她也没讨着好去,我还紧咬不放作甚么,毕竟是亲姊妹,往后我防着她些也就是了。”
董丽娇气得站了起来:“五娘子,我瞧你平日里也多有刚强,却没想到是个绵软性子,竟由着人设计欺辱,连还击都不会。”
孟楚清笑道:“这有甚么奇怪的,我还以为董娘子是个厚道人呢,却没想到是个奸商,仅凭一张不晓得从哪里搜罗来的纸片儿,就想诓我一百两银子。”
董丽娇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却慢慢坐下来:“你还想知道些甚么。”
孟楚清看着她,笑了:“你知道些甚么,不妨说说,我看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董丽娇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纸团展开,指给孟楚清看上头残留的粉末,道:“这便是那毒草粉,五娘子若不信,尽管请人去验,看中毒的症状,同三娘子一样不一样。”
孟楚清好笑道:“一样又如何,说不准这纸团,是太太用过的呢?”
董丽娇肯定地道:“这草毒性甚微,太太怎会拿这种无关痛痒的物事去毒三娘子呢。”
此话有理。孟楚清开始仔细去瞧那粉末,问道:“这草叫作甚么?”
董丽娇犹豫了一下,道:“这我怎么知道。”
孟楚清再一次笑了:“你不知道,怎会晓得它毒发时的症状,同三娘子一样?”
董丽娇的脸色微微泛红,把头转到了旁边去,回避着孟楚清探究的眼神。
孟楚清叹了口气,道:“董娘子,一个谎言,要靠无数的谎言来遮掩,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果你只是为了银子,大可向我吐露实言,若我感兴趣,自会付你那一百两银子;似你这般吞吞吐吐,我真要怀疑你来找我的目的了。”
董丽娇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手指在袖子里绞作了一团,似在天人交战。
孟楚清望着她,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董丽娇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转过头来,对孟楚清道:“你得先答应保密,我才肯告诉你。”
“那是自然。”孟楚清十分肯定地回答了她。
董丽娇道:“那草名叫泥儿斑,毒性的确不大,但服用过后,不出三天,脸上就会长满了斑,跟泥巴点似的,擦也擦不干净。”
她只是在描述这草的毒性而已,听起来毫无出奇之处,守在房门口的梅枝暗暗撇嘴,这董丽娇也太会卖关子了。
但孟楚清却马上反应过来,董丽娇这是在暗示,下毒的另有其人!因为孟楚洁再蠢也不会蠢到去拿自己的容貌开玩笑,不然就算陷害到了孟楚清,最终倒霉的人还是她。
孟楚清心跳如雷,尽力平静地问道:“是谁?”
“人为钱死,鸟为食亡,莫要怪我不守信义。”董丽娇喃喃地念叨了两句,方才道,“是四娘子。”
家里通共就这么几口人,尽管孟楚清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当亲耳听到董丽娇说出来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孟楚涵与她无冤无仇,为何却要来陷害她?
董丽娇大概是同孟楚涵有着某种保密协议,而今将她给卖了,很有些不安,但一看到孟楚清的表情,却又觉得机会来了,马上把所有的不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借机抬价道:“五娘子可想知道详情?两百两银子。”
孟楚清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嗤笑道:“你又没得证据,不过凭着一张嘴,就要我两百两银子?”
董丽娇再次被气得站了起来,大声地道:“要甚么证据,我就是证据!”
孟楚清心下一动:“你愿意作证?”
董丽娇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咬着牙道:“愿意!只要你付钱!”
孟楚清慌忙道:“你可别大声嚷嚷,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是拿钱贿赂了你呢。”
董丽娇却道:“怕甚么,只要让三娘子晓得长斑的事儿,不消我出面,就有人出来指证四娘子了。”
这倒也是,只不知孟楚洁知道实情后,会如何地气愤难过呢。孟楚清替她默默地难过了一会儿,又问董丽娇道:“四娘子为何要害我?”
董丽娇想了想,先问孟楚清道:“先前三娘子,是不是失窃过一笔银子?”
孟楚清点了点头,道:“那还是垦荒之前的事了,她怀疑我和四娘子呢。”
“那便是了。”董丽娇也点了点头,“自从三娘子当上家,手里有了些权柄,就又疑起四娘子来,四娘子为证自己清白,便拿你旧日赠给她的字,仿了一封信,信是以你的口吻,写给你们太太的,提醒她得了钱,别忘了分你些好处。三娘子一看到信,马上就信了,这便把你给恨上了。”
孟楚洁平生最恨之事,便是银子失窃,为了报复偷盗者,的确可能做出过激的行为来,但是孟楚清却不相信董丽娇的说辞,道:“即便是这样,以我三姐的性格,一定是先来与我当面对质,怎会问也不问,就来报复我?”
“三娘子本来是想自己来的,但突然被些‘事情’绊住了脚,杨姨娘急着洗清自家闺女的嫌疑,于是主动请缨,拿了信来与你对质。”董丽娇笑得意味深长,“然而你却做贼心虚,竟将信撕碎,丢进便桶里去了。三娘子失了证据,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便听从了四娘子的建议,给自己下了些不伤身的小毒,以此来陷害于你。”
“杨姨娘根本就没来过东厢!再说太太根本就不识字,我写信给她作甚么?”孟楚清怒不可遏。这对母女着实可恶,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不惜抹黑她!而孟楚洁真是大大咧咧惯了,遇事也不多想想,竟由得她们这般糊弄,这让她说甚么好?
但是,孟楚清仍有疑惑,孟楚涵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从而设计陷害于她,这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但她同孟楚洁又有甚么冤仇,竟要拿泥儿斑害她?
她将这疑惑问董丽娇,董丽娇叹道:“那是四娘子原本打的好算盘——等到你被安上了谋害亲姐的罪名,三娘子又容貌尽毁,你们二房就只剩下她一枝独秀了。而三娘子因为心里有鬼,就算再恨她,也不敢把事情真相抖露出来,她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哪晓得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今日根本没下厨,她可算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
只是为了自己能出头,就不惜下毒毁坏亲姐姐的容貌?孟楚清简直不敢相信。
董丽娇却道:“四娘子是庶出,生母又不得宠,她总在我跟前感叹自己命苦,说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小心翼翼的活着,着实辛苦,兴许,她是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罢。”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毒辣至此,对亲姐姐下手罢?孟楚清直觉得心寒,沉默良久。
董丽娇收起桌上的纸团,道:“事已至此,你也别想了。我帮人帮到底,自去老爷处出首,你把两百两银子给我。”
孟楚清回过神来,同她打商量:“两百两银子,我一时间哪里拿得出来,且容我几日可好?”
董丽娇马上变了脸,怒道:“五娘子,你诓我?”
孟楚清不慌不忙地道:“四娘子的毒草,哪里来的?”
董丽娇一愣,颇不自在地道:“我怎么晓得。”
孟楚清紧紧追问:“你不晓得,那怎么知道所有的实情的?莫非你是在诓我?”
“我——”董丽娇又被她给问住了,十分懊恼。然而孟楚清没有一点儿要放过她的意思,最后只得服了软,道:“一百五十两。”
但孟楚清还是不满意,咬住前面的问题不放:“四娘子的毒草,是你帮她寻来的,是不是?”
“你胡说!”董丽娇色厉内荏。
孟楚清慢悠悠地道:“做了事,总会留下痕迹,是不是的,待我遣人去一查便知。你也知道,四娘子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禁足,根本没出过房门,而此事内幕你一清二楚,要说毒草的事你没沾边,谁信?要不,咱们到老爷面前分说分说?”
董丽娇是抱着做交易,收银子的打算来的,却万万没想到,绕到最后,把自己给圈了进去,不由得冷汗淋漓。
而孟楚清仍在问她:“四娘子没出过房门,你也没去过她屋里,那么那毒草,是经由杨姨娘传递的?”
董丽娇已经开始后悔到东厢里来了,索性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然而孟楚清一点要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厉声喝道:“董丽娇,你一个博买来的下人,居然想要谋害我?你不要命了么?”
董丽娇听到这话,反而睁开了眼睛,望着孟楚清冷笑:“五娘子,我恨我自己蠢笨,被你套出了话,所以才懊恼的,你别以为我是怕了你。就凭你们孟家的那些秘密,你爹就不敢动我!你想要我的命?倒是来试试!”
孟楚清心下大惊,嘴上却道:“我们孟家能有甚么秘密,你又来诓我。”
董丽娇挑了挑眉:“怎么,你爹同你大伯在湖北偷盗了家中钱财,气死老父亲,被继母一状告上官府的事,五娘子竟是不知么?你爹和你大伯,还有你大伯母,是湖北正在通缉的要犯呢!我没去官府告密就是便宜你们了,亏得你还敢来威胁我!”
孟楚清听了这番话,怎叫一个惊字了得,孟振兴、孟振业和肖氏,是官府正在通缉的要犯?!这消息太过惊悚,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本能地不肯去相信董丽娇的话,但一结合孟振业等人对待董丽娇特殊的态度,就又不得不信。
董丽娇很是满意孟楚清的反应,将手一摊,要钱。
孟楚清却道:“既然你握着孟家这样大的秘密,怎么不去告官,也好领些赏银?”
董丽娇一愣,没有作声,脸色却微微泛红。
孟楚清试探着道:“是因为我爹和我大伯许给你的银子,远远超过官府的赏银?”
董丽娇竟有些不好意思,道:“五娘子聪明人。”
孟楚清听了这话,马上就笑了:“五十两银子,董娘子替我办三件事,先去将泥儿斑的事,告诉三娘子;再将这纸团,交给我爹;最后在必要时,出面作个人证。至于毒草的来历,你自己编去。”
董丽娇瞪大了眼睛,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孟楚清才受了她的威胁,却怎么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她哪里来的底气颐指气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