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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赵鹤、曲洋上前躬身道:“参见教主,参见左使。”
任我行摆摆手道:“自家兄弟,不须多礼。赵兄、曲兄弟,你们为教务辛劳不已,任某感激不尽。请入坐罢!”
赵鹤传令下去,重整筵席,五人分宾主坐定,赵曲二人陪在下首。
五人再饮数杯,任我行忽地举起手中酒杯,站起身来,走到风清扬面前。
风清扬与向、赵、曲三人也站起身来,以示尊敬。
任我行道:“风大侠,你武功高强,一手独孤九剑出神入化,此是江湖上人所共知之事,但我任某更加仰慕的还是你仁侠为怀,不系荣利,有情有义,见识卓绝,此乃唯大英雄能本色。
来,任某不才,敬你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风清扬道声:“教主言重了,”陪着喝下手中杯酒,心中微微纳罕,道:
“教主如此廖奖,风某愧不敢当。教主心中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出来,风某洗耳恭听。”
任我行哈哈大笑,道:“风大侠快人快语,好,我有一个问题请教,风大侠对我日月神教观感如何?”
风清扬一怔,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发出这一问,一时倒也不明白任我行是何用意。他素来心胸坦荡,略一沉吟,侃侃道:
“在下数年之前与‘飞爪神魔’范一飞范兄和这位赵兄相见,又与青海旗主贺子路打过交道,那是与贵教交手之始。
“实不相瞒,其时在下对贵教作为殊不以为然。
“其后又与尊师‘魔尊’前辈会猎于古庙高山,他才具武功,都是武林不世出的人物,只是心胸欠广阔,手段也殊不磊落,不是成就大业之人。
“我身在华山派中,数百年来与贵教为敌,有所仇视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近一年来,我先是得杨逍前辈照拂倍至,对他人品风度倾倒之至,昨夜又亲闻教主刑赏分明,惩处教中败类,嘉赏有功于民者。
“然则日后贵教能向何处去,风某一介武夫,不敢断言。教主若肯禀持目下宗旨,那是武林幸事,也是黎民万众的幸事!”
他这番话放胆直言,毫不避讳,向问天在一旁眼放异光,赵鹤却是变颜变色,一颗心怦怦直跳,深恐会触怒教主。
曲洋静静倾听,钦佩之情不禁自面上流露出来。
任我行神色如常,听风清扬把话讲完,朗声笑道:
“风大侠胸怀荡荡,见识卓绝,任某倒真是双眼不花!
“不瞒风大侠你说,若是你说以前的神教令人佩服,那未免是矫情伪饰,若说日下的神教没有起色,又未免见地凡庸,任某都会瞧你不起。
“我受师傅一手调教,终生感恩不尽,但多年来对他老人家的心胸和手段却并不甚以为然,以故师傅虽屡次命我出山辅佐于他,我都婉言谢绝。
“此番我出掌神教,便是要依我的法子,轰轰烈烈地做几件事,我倒要看看,最后我日月神教和几百年备享盛誉的那些假道学们相比,谁是真正的名门正派!”说罢哈哈大笑。
风清扬听他说来入情入理,又豪气干云,不由胸中一热,道:
“任教主志向高远,风某佩服。不过名门正派中还是好人居多,败类小人,无古无今,所在多有,全称之为假道学,倒也未免过分。”
任我行一怔,忽地醒悟,肃容道:“风大侠,任某失言无状,莫怪莫怪。”
风清扬微微一笑,道:“不敢。”
他虽对任我行将正派名门一概称为“假道学”颇为不悦,那自是将自己出身的华山派也包括其中了,但任我行这番话激昂慷慨,深得其心,小小失言,倒也真的没放在心上。
任我行笑道:“风大侠,不瞒你说,任某虽多年来僻处山林,不在江湖上走动,但江湖人物,倒也略知一二,嘿嘿,武林中能人异士不少,但教任某打心眼里喜欢佩服出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样罢,你我投缘得紧,甚么风大侠、任教主的这类客套也就省了罢,从今日起,你我兄弟相称,风兄你意下如何?”
风清扬微一沉吟,他虽渐对日月教的人好感日增,但与教主这样的“大魔头”称兄道弟倒还真地没有想过。
一霎之间想到此事若被本派众位师兄或其他侠义门派得知,不但自己落下“交结魔教”的恶名,怕于华山派也是名声有损。
想到此处,便欲婉言回绝,一抬头,见到任我行一副真挚豪迈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动,暗想:
这任我行存志高远,为人洒落,这样人物怕是普天下也没有几位。
他既瞧得起我,一个称呼又算得甚么?
与他交结总也胜于和左思慈,丁逊之辈称兄道弟。众人不解,那有何妨?
想到此处,拱手道:“如此甚好,任兄,向兄,小弟高攀了。”
任我行、向问天忙道:“风兄言重了。”五人一同大笑。
笑声甫落,任我行挥挥手道:“赵兄、曲兄弟,你两人且回避一下,我与风兄有几句话要说。”
赵鹤、曲洋唯唯退了下去。
风清扬与任我行称了一声兄弟,心头反而一轻,甚是舒畅,忽见他命赵曲二人回避,一时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这时堂上只剩下任我行、向问天与风清扬三人,任我行与向问天对视一眼,忽地向风清扬深深鞠下一个躬去。
风清扬大惊,道:“任兄、向兄,这是做甚么?”
任我行道:“风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风清扬满腹狐疑,道:“任兄有话何妨直说,小弟若做得到,自是情愿效劳。”
任我行喜动颜色,问道:“真个如此?”
风清扬见他敲钉转脚,知道此事无论于他于己,都必甚是为难,道:
“任兄若有为难之事只管说,只消此事不与风某的原则相悖,又不违于武林道义,自当相助。”
任我行笑道:“风兄放心,此事既不违于武林道义,亦与风兄为人之宗旨吻合——”他上前一步,稍稍压低声音道:
“我想请风兄屈尊出任神教的副教主!”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风清扬却宛中雷击,颤声道:“你说甚么?”
任我行肃容道:“风兄,我出掌神教数月,一向有志整顿教风,使神教发扬光大,称雄武林,但教中积年弊深,教众又是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我与向兄弟两人之力,实在难以从心。
这段日子之中,我一直物色一位才略武功均堪称顶尖的人物,请他助我一臂之力。
风兄若能允准,我三人联袂行侠江湖,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出来,那才不枉称英雄豪杰!”
任我行本是个极其精细干练之人,但自接任教主以来,诸多教众对他面上虽然恭敬,背地里却因他年轻,资历又浅,颇多阳奉阴违之举,往往令旨下到中途,便即无影无声。
他与向问天都对此事甚是担忧,商议良久,都觉须寻一位武功人望都甚是了得之人,许以副教主的高位,三人同心,才可在短时期内威服教众,克成大业。
他素来雄心勃勃,欲使日月教压服少林武当,执武林之牛耳,这也是效仿先贤求贤若渴,礼服下士的遗意。他此番与风清扬接席而谈,见他气宇轩昂,正是自己心目之中的理想人选,风清扬有大名于武林,隐隐是名门正派的一面旗帜,有这样的副手,正派中人必定信心摇动,甚或前来归服,那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他与风清扬谈话虽然不多,对其为人却了解得甚是深透,知道以“仁侠”二字打动于他,或会成功,上述用心虽然不能明言,他此际所说也皆是肺腑之言,极是诚恳。
风清扬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万万不曾料到任我行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且许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这还在其次,任我行所说的“整顿教风,造福于民”八字倒真使他怦然心动,可自己终究是华山派中之人,怎可身入魔教?
良久,风清扬淡淡地开口道:
“任兄襟怀高旷,小弟佩服无已,盛情美意,也已心领。只是小弟身属华山一派,背叛师门,是违于武林道义。
“小弟赋性懒散,不耐烦治事理人,若当此要职,又与小弟做人宗旨不合。
两位如此抬爱,愧不敢受。”最后这十个字一字一顿,说来铿然有声。
任我行面色一变,旋即哈哈大笑道:
“风兄此言差矣!我请风兄出任副教主,不仅是为我一人一教,乃是为整个武林、为无数百姓请命,这非但不违武林道义,亦是风兄中心所愿。
“佛家讲:‘居士但有佛心,虽不出家,亦可为大菩萨成佛’,风兄又何必汲汲于门户之见呢?”
风清扬正色道:“佛门广大,善门亦广大,但若真正礼佛,在家不如出家,若真心为善,处善类之中亦较处恶类之中为佳。
“我非指贵教为恶类,然敝派在江湖上声誉强于贵教,那是人所共知之事。俯拾即得,又何必远求?”
他越说越响,道:“任兄,我有一言相劝:任兄愿挽回日月教之形象,整顿教风,造福于民,那是武林盛举。
“只教任兄与向兄诚意为之,可期必成,贵教人才济济,亦势必为武林尊崇。
“风某闲云野鹤,多我一人不为多,少我一人不为少,还是莫要使小弟为难的好!”
任我行与向问天见他如此决绝,神色俱极沮丧,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任我行重重叹一口气道:“可惜呀,可惜!”
风清扬笑道:“风某一介武夫,本是粗才,有何可惜?任兄不必介意。”
任我行看他一眼,脸上神色变得甚是怪异,缓缓道:
“风兄,我不仅是可惜日月教无缘,任某福薄,延揽不到你这位奇才——”
他抬头看看屋外天空,幽幽地道:
“日头一起一落,便是一天,大好日子就这么飞梭般逝去。
“风兄,我可惜你一身好功夫,却见不到明天的日头啦!”说到最后,语气又转森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