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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又绕回来了。
这一绕花去了我十多年的时光。
十多年前，爱的是三毛、席慕蓉、汪国真，甚而顾城、舒婷，间或琼瑶、尤今。这些人，总成为我茶余饭后温暖的客人。陪着我度过许多枯燥的岁月。他们曾经那样地可爱、可亲，填充了我好长一段时间的寂寞与苦闷。
爱着那些书，爱着那些人，爱着那样一段细细碎碎却又蜜蜜甜甜的光阴。
日子鸟一只只扑楞楞地从屋檐飞过，一晃便是十几年的流年逝水。
那时候，天，总是很高，很蓝；风，总是很柔、很轻；晴空里总是会划出一溜长长的鸽哨；院子里的花朵总会如期开放。
工作、孩子、家务，整天忙得云里雾里，团团旋转；但却总会在这团团旋转的缝隙里，细数滴落的光阴，坐望天上云卷云舒。心泉里也常常地会蹦跳出一支支欢快的歌。
参加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近二十门功课，连带毕业答辩，五年功夫全部拿下。还硬撑着，以我（初中考取）中专的学历，通过了外语，拿了个学士学位。那时候，年轻啊，要强啊。而思想也跟山涧里的泉水一样的清澈透明。无非想趁着自己尚有干劲，多学一点儿东西。也很相信自己的能力与智商。
这当儿，儿子也于这缝隙里蓬勃葳蕤，一忽儿就长成一个挺拔的英俊少年。而且聪明伶俐，精灵可爱，年年拿着“三好学生”
每每于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便牵了小儿，在树荫里、公园里漫步（先生那时在乡下工作，整天钻在事务堆里，很少有空回家）。看草长莺飞，望碧荷吐蕊；听蛙鼓蝉嘶；看飞雪漫天周末，总约了相好的女友（女友也带着她的小儿），徜徉于山间、田塍。摄无限风光野趣，揽清风鸟啼满怀。那时候，真的好象是无忧无虑而又如诗如画的。好象总在唱着一支甜甜的歌。每天衔着歌上班哼着歌下班。先生每于周末回家小聚，一家子欣欣然，过节一般的，欢乐开怀。他每每将我的摩托车油加满。我们三个还常常地拉了手去书店买书、去图书馆借书。
那时候，空了，便画几幅画儿（当然只是些小花小草小狗小猫的，成不了气候的），写几行诗文。间或地，也有变成铅字的。
但是，这样美好的时辰，终于在某一天作了停顿，长长地惊叹号似的停顿。
这期间，我染上了牌瘾。起初，只是微恙；继而，便是病入膏肓了。这牌瘾，便如一种顽疾一寸一寸地分布在我所有的血管里，堂而皇之地盘踞在我的心田里，驱之不去。日思夜想，常常是食不甘味，寝不安眠。那一种对牌局的强烈的思念与投入，折磨得我形销骨立。周末是固定两天要打牌的。早上开始，午夜结束。十几个小时的耳鬓厮磨，犹嫌意犹未尽，缠缠绵绵，挂牵无限。梦里醒里总会蹦跳出一副好的牌局来，尤其那卡八万、卡二筒的无花自摸或杠上开花，那真是叫人要欢呼雀跃的，跳上十尺高也觉未表达好自己的喜悦心情。清一色、七对子的自摸那更叫人喜上眉梢，心河里开花。
便是平日里单位有个什么聚会，有个人情往来的，也要明里暗里邀约着搓上几圈，管它明天星期二还是星期四呢？反正，我们有的是生命，有的是健康，有的是激情，不打它个三更灯晓五更鸡，也不能尽兴。
忽忽悠悠便又近十年（1998年开始迷恋玩牌）。
大梦初醒，是我的一个朋友的突然去世。在她四十岁的盛年。因为得了急病，突然就于某一天中午，去了。她有着风湿性心脏病，平时也喜欢玩牌，我的牌友里经常便有她。她是个极喜性、极爽快之人。但却不怎么爱惜生命的。常常的，夜以继日地打牌、上网，过分地透支生命。终于，生命不堪重负，离开她的躯壳，飘飘荡荡而去。她，跟我极是投缘，性情也极相近的。都有点傻儿叭叽的。她的逝去，给了我重重的一击。恍惚间，我便被这重重的雷击，击中了穴位，我悠悠醒转。
是呀，人生不满百年。生命是不可以重来的，倘是生命持有者本人都不珍惜生命，那上苍还会格外地垂青你，让你久久地辗转于尘世间么？这根本就不符合生命的逻辑。谁还可以将生命打散了，重新来活过一次呢？古今中外，有谁见过？
倘若，我的朋友她明知自己是有病之躯，而又很珍惜生命，她必好生将息，不会糟蹋自己。有病了，及时诊治。可能她也太大意了：总认为前路漫漫，不如且行且歌且乐，享受这一刻之快慰；而不管，再往前行便是深渊、便是悬崖，要回转已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果然，望着深渊，望着悬崖，她跳下去了。她应该是有过回眸的，她也应该是有着恐惧的。
在日复一日的怀念里，在雷击的灼伤里，我在修复着我自己折损的羽翼。怎么能够，人怎么能够那样奢侈地行走？这十年里，我种下过什么，收获过什么？仅仅是那一场又一场牌局的经验总结么？而我，何曾经营过一场绝妙的牌局呢？何曾？
这十年里，我忘记了曾经也有过花开的声音，那鲜活的花朵的脉络也时时在脑海里忽明忽暗；也有过飞翔的梦翼，甚而也时时忆起曾经试着飞翔；也有爬行过的足印，浅浅深深。我都差不多忘了。
此刻，野外狗尾巴草在风雨的濯洗下明亮耀眼，一脸淡然。不知，它是否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些？每一次散步归来，我总会采上一束，放于我写字的书桌。这是我的情结，自幼时种下的情结。这是一种生命的昭示：便是一株野草，也要不卑不亢、从从容容地走过属于自己的季节。
我终于不再眷恋牌局。
我终于又可以很心静地看一册书，写几行文字。看的虽不是当初的那些书与那些人，写着的也不是当初的那些文字，但我，终于又绕回来了。
倘使我从不曾放下文字的旗杆，我无法预知我现在是否也能占据某个山头。当然，这并不重要。只是，我真的是心疼那些奢侈地大把大把地胡乱地丢弃了的时光。
我不知，我的羽翼是否还能丰满。只是，我已在刷洗了，刷洗去此前的滞重，剥落去旧的印痕。或许，我是在绕回来了。
我终于又绕回来了。或许，我是欣喜的。或许，我面临着更多的苦痛。而我，终将欣喜。
2007。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