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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有幸去过三峡。
7月29日，与同事一道经襄樊至宜昌进入三峡。乘船逆流而上，走过巫峡、瞿塘峡至重庆上岸。水上、陆地六日旅程，回想起来，确有些值得回味之处。长江月、小三峡、白帝城、丰都鬼城，它们如同一颗颗晶莹的珠贝被旅途一线贯穿，其余的却是有些模糊了。
此番三峡之旅，旅途之轻，仿佛一片轻云或者木叶被一阵清风裹挟，悠然滑过巴山蜀水，起落飘转，之后悄无声息坠入草木丛中。对于山水来讲，我只是一个轻若山岚的过客。很少有人留下来，留下来的却是那些给山水注入灵魂的人。
我只是用了真实性情与巴山蜀水做一次交流，与逝者做一次攀谈。
一、高峡平湖
7月30日正午，我们置身于三峡大坝坛子岭。
在这里可以一览三峡大坝全貌。阳光炽烈，地面到处是混凝土建筑，逼人的热气让人汗流浃背，但对陌生事物的新异感驱走了旅途的艰辛。
我感叹于三峡工程的浩大，同时更感叹于先人的宏伟远见“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从坛子岭下来，峭立大坝边沿的望台，听导游娓娓道来，随其手指，称大坝对面曾是屈子故里。抬眼望，屈子故里只在一片烟霭朦胧之中，有些怅惜，有些感伤。文化印象中，屈子被流放湘水一带，布履芒鞋，一路行来口中吟哦，似疯还傻，念念不忘楚国复兴。有渔人告诉他“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清水就洗头吧，浑水就洗脚吧。可他偏说什么疯话“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
屈子的性格，我辈哪有资格评说。只是感觉有些悲哀罢了！
释家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更有人道：“管他物不物，管他尘埃不尘埃！”
庄生幽梦化蝶飞，寄兴山水渡浮生。
只可叹，屈子偏偏要去做什么儒生“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屈子官位显赫，最终没能兼济天下，只是枉送了性命。千载之下，我想告诉屈子“去江边钓鱼吧。”有道是“白发渔樵江渚上，贯看秋月春风。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高峡平湖已现，神女何在？导游说，神女离这儿还远，需明日清晨船过巫峡才见。
二、长江月
从宜昌登船已是7月30日当晚。
生平第一次乘船。船上暑气蒸人，加上三等舱条件简陋，腥味浓重，好在船一动起来，江风一吹，轻松了许多。愉悦的心绪如烟岚般缓缓溢出，弥散在月色朦胧的江面。
站在船头甲板，听船底江流潺潺，望空际月色朦胧，看远山兽脊踊跃，江风习习，两岸连山、村落、城市在月色笼罩下缓缓向船尾跑去。
江月很美。只可惜未在春夜。想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壮观景象这里没有，这里有的却是“江月朦胧照千里，一船行在山水间。”静静伫立于船头甲板，让江风撩拨面颊，尽可能让心绪融入这异地的山水风物，与巴山蜀水做一次心绪的交流，也不枉此番旅程。
江岸上的城市、村落，灯火闪烁。夜，静悄悄；月色朦胧，有点“月朦胧，鸟朦胧”的意境。夜色很美呵。这是亘古的月，这是亘古的江山。“江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何见今时月？”
今夜有一个过客，如木叶一般轻的过客，随船行来，如清风一缕悄然掠过三峡的江面。他将自己的心情散落于这儿的山水云雾、江天月色，他离开时，心情也随之消散了。从时空的那头，从三峡起始，渺渺红尘，沧桑月月，冥冥中他与三峡是否有过一次性灵的相约？是他等待过这儿的山水，还是这里的山水在等待他的如约而至？来的来了，去的去了，古今多少人，都化作烟尘飞呵。
夜有些深了。船依然在走。江流潺潺，月色朦胧。
夜，静悄悄。伫立船头，沐浴江风月色“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江天玉人楼？
遐想也只是遐想罢了，终须落得个“落月摇情满江树”
独自归去，听江流潺潺，拥月而眠，一夜无梦。
三、小山峡罗家寨
从巫山县进入长江支流小山峡，峡谷湖水清澈，深不见底。约莫一个时辰，抵临罗家寨。
罗家寨居于小山峡一侧悬崖峭壁的腹部，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石级从藤萝萃蔓中盘绕而上，下临碧蓝幽深的山峡湖水。据说，从前一罗姓书生为考取功名，在此筑寨清修苦读。
从藤萝幽径穿行至寨门口，寨门用方石砌成，苔藓斑驳，保留了古老悠远的气息。进入寨门，一石砌场院靠里的崖壁下有一座青瓦石屋，里边供奉了什么菩萨，我并不留意。只是这陡崖峭壁的怀抱有这么一处清净优雅的所在，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儿。我想，当年的罗姓书生眼光不错，选这么一处山水清净地，读书修身考取功名几不耽误。
站在小庙的场院，身后有石砌围栏，否则，一仰头就有跌入脚下深渊的危险。抬头望，头顶的绝壁之上有一岩洞，洞中流水，飞洒而下。这里的景致，最妙的要数这处飞瀑流泉，你看它：在洞为泉，出洞为瀑，下落为雨，集泉、瀑、雨为一身。银练下坠，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飞珠溅玉，有如冬日飞雪，又似仙女散花；轻风微掠，银练散开，如烟似雾，迷迷蒙蒙。我感叹于这里的天公造化，鬼斧神工。
石砌小庙的后侧，翠竹丛生，下落的泉水进入竹丛，淙淙流淌。泉旁竹侧，一观音手持净瓶，粉面含笑，泉流丛净瓶口汩汩而出，落入脚下一方形水池。水质澄澈，掬之可饮。有书曰：聪明泉。这会儿暑气逼人，掬一捧饮之，甘冽爽口。哈哈，聪明泉！这辈子我是迂腐到家了，即使饮了这儿的泉水，也只为解渴。
离了罗家寨，于心里回味，此处山险水奇，很适合古人修仙炼丹，那是老庄一门的好去处。至于苦读经卷，免受世俗打扰倒还可以，一旦求取了功名，此处不可久留，这里留不住一颗经营俗世的躁动之心。这里属于释家，或者道家。
四、神女峰
次日凌晨，好一个清朗天。
船过巫峡，两岸连山略物缺处，陡崖峭壁，隐天蔽日。
神女峰到了。山崖上一石柱翘首伫望，人们赋予她美丽的传说，有说她是西王母的小女儿，曾帮助大禹治理洪水，帮助过往船夫除却水妖，后来迷恋巫山美景，于是逗留人间。还有说她是楚襄王梦中情人，曾与襄王巫山云雨幽会许多人更愿意相信它是那个不知姓名的船工妻子，一个普普通通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凡间女子，当丈夫在恶浪险滩中遇难之时，她一个箭步攀上悬崖绝顶，站在风雨中等待亲人归安。这一站就是千年，万年
“与其在悬崖等待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苦一晚”80年代，走过三峡的舒婷以叛逆的笔触赋予巫山神女以新的内涵，一石激起千层浪，文坛沸腾了，女性的传统道德尊则受到挑战，神女峰也因此有了记忆，有了关于这个近代女诗人的记忆。
离开神女不远，有大鹏鸟造型山石，人们说那是大鹏神鸟来呵护巫山女神。
山水毕竟是山水，没了人气，山水就太冷了。不过像我等俗物，即使如云涌至，也增添不了山水的暖意，只有那些大师名流方可为山水增添人文内涵，此之谓人文山水。
五、白帝城
7月31日下午，船行至白帝城。
离船，扶阶而上至山腰小镇，乘车约莫数分钟绕行至白帝城山下。白帝城在绿树藤萝掩映之中，进入白帝寺庙还需拾级而上。远眺，白帝城下临长江，江水汤汤，当年诗人李白就从这里登舟出发去江陵。
进入寺庙，参观了白帝塑像，还有蜀汉君臣的人物群像。这一幕幕让人想起三国风云，想起蜀汉的败落，想起阿斗的窝囊，想起五虎上将的威猛忠义，想起诸葛军师的呕心沥血，想起刘备托孤的无奈在导游的引导下，我们鉴赏了山族人的千年悬棺。居留巴山蜀水的山族人是怎样把死者的棺木置放于陡崖洞穴，又为了怎样的一种信仰，这些都不得而知，就如巫山的云雾，飘渺而深邃。唯独让我感到遗憾的是，白帝城没有留下李白的痕迹，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物件。李白关于白帝城留下的仅是一段黑白文字，很小的时候就背得的“朝辞白帝彩云间”
诗人太白留在中国人的记忆里，或许可以这样说，人们认识了李白才认识了白帝城。白帝城因李白而复活，于是乎太白便进入了白帝城的记忆，进入了山水的记忆。
踏上下山的石阶，俯瞰滚滚江水，只是没有听到两岸的猿啼。
两岸的古猿哪里去了？千载之下，江岸的猿啼一直留存于人们的记忆里，留在太白的诗里
六、丰都鬼城
丰都鬼城，位于奉节县长江边。游船抵达时，已是下午。
乘索道登山，体会了一把凌空风度的感觉。下索道车，进入鬼门关，导游鬼话连篇。看殿宇楼阁，飞檐斗拱，琉璃彩绘，着实把一个山庄模样的所在打扮得有点鬼气森森。
本人是无神论者，不惮于这里的鬼魂附体，倒是很欣赏鬼城导游的语言之诙谐且文采飞扬。踏过奈何桥，迎面而来的是扶扇微笑的白无常，据说白无常专在黄泉路上引渡生前多有善行的善鬼；稍后是黑无常，专门负责引渡恶鬼下地狱。进入阎罗殿，阎罗位高权重，稳居中央，两边八字排开一溜儿凶神恶煞，俨然一处地狱法庭的摸样。据说，人们死后都来此接受审判。虽无惧阎罗审判，不过本人也不想在人世作恶，只是在心里把握一个尺度，既不想退化为长尾巴的猴子，也不想进化成吃人肉不吐骨头的怪物。
该离开了。临去时，我想和黑白两位无常握握手，问问他们在阴司里是否爱岗敬业，是否秉公执法，有没有疲倦的时候？厌倦时，是否也像我一样请假出去溜达一圈？
唉，还是少管闲事！走吧。
走出阎罗殿，拾级而下，旁边是酒鬼坊。和酒鬼打了个招呼，没敢亲近他。他若是真有灵异，该让天下酒徒好好饮酒，别因醉酒失了体统。
三峡之旅结束了。由重亲上岸，经成都返家。一路无话。
七、尾语
沧桑岁月，浮华尘世，我等匹夫终须落得个一抔黄土。此番三峡之旅，只是和巴山蜀水的人情风物做一次心绪的交流，在此做内心倾诉，以此慰安苍白岁月里贫瘠的灵魂。
行旅之轻，恍若烟岚，仿佛木叶被清风微掠飘过巴山蜀水，飘过江天云树。
2009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