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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后,詹振兴经过菜市场,想买点菜回家煮饭,上完夜班之后的乏困突然像电流一样从后脊梁开始窜遍全身,身体酥软无力,什么都不想干。此刻最想干的就是回家洗个澡,然后打开电脑,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搞笑的综艺节目,完了之后上床睡觉。
他买了两个酸菜包子,2块钱,一个茶叶蛋,1。5元,一杯现磨豆浆1。5,统共5块钱。包子小的可怜,一把捏下去,估计就鸽子蛋大小。物价上涨跟大海涨潮一样。
回到出租房,刚进门,就看见老婆刘美娃在两个人同时待着转不过身和厕所一门之隔的厨房里正忙着,大汗淋漓。转身看见詹振兴手里提着早餐,脸上不悦的表情像打火机烤着的温度计,那根标记温度的红线蹭的一下飙到了40多度,脱口而出说道:你买早餐为什么不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呢?我起了个大早,买了南瓜,花了2块钱,熬了南瓜稀粥。买了土豆,花了3。8元,炒了一盘醋溜土豆丝,还买了四个河南人做的馒头,花了2块钱。统共花了7。8元。你买早餐花了多少。
詹振兴说:花了5块钱。
刘美娃说:那这一顿就花了12。8元,有没有买烟。
詹振兴嗯了一声。
刘美娃说:那就是19。8元,20块钱呀,你上一个班90块钱,这就去了20块。我刚才做饭的时候发现没有没有味精和盐了,醋估计最多也只能吃两三天了。一包盐1块钱,一包味精5。5元,一瓶醋四4。5元,你算算多少。
詹振兴说:11块钱。
刘美娃继续说:好,11块钱加上12。8,就是23。8。哦,还有,我的凉鞋和裤子坏了,刚才去买菜的时候顺便修补了一下,花了5块钱,再加上这5块就是28。8元,将近30块钱。下午再吃一顿饭花上10块,你今天这个班就剩50块钱了。顺便跟你说,儿子过两天就要满周岁了,你父母的意思是要给他宝贝孙子过周岁,要你打2000块钱回家简单办几桌酒席。还有,快要夏收,今年麦子被风全部吹倒趴窝了,铺在地里,没有收割机愿意去我们村收麦,估计今年收割麦子的价格要涨到50块一亩,你爸爸说今年又多承包了五亩地,加上我们家本有的六亩,一共十一亩地,你算算收割要多少钱。
詹振兴说:550。
刘美娃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继续说:收割完了,要下玉米的种子,要买化肥,要浇水,你说大概需要多少。
詹振兴若有所思的说:大概需要将近550左右。
刘美娃已经坐在了出租房的小凳子上,脸上早已没有了生气的表情,像拉家常聊天那样平静的说:还有苹果园施肥浇水,摘花套袋。今年有你儿子,两个老人照顾孩子,就没法干活了。听你妈说是顾的人,一人一天60。摘花套袋统共花了四天,三个人。这又是多少啊!
詹振兴此时也坐在了出租房里的一张破沙发上,租房的时候房东免费赠送的。沙发中间塌陷,刘美娃把破旧穿不了的衣服一件一件不断的塞进塌陷的地方,还在上面铺了一张用床单缝好的坐垫。詹振兴就坐在这样一张沙发上算出了人工所需的费用,说:720块。
刘美娃继续说:你妈还说了,你儿子满月以后饭量猛增,原来一天喝一小瓶牛奶,现在需要一大瓶加一小瓶。牛奶钱每个月多了两百多。现在是两个月喝一罐奶粉,一罐奶粉是整三百。到年底得花多少钱,你算一下。
詹振兴点了一根烟,掏出手机,找到计算机开始算。
刘美娃看着詹振兴认真的样子,不知笑好还是哭好。
有时看着眼前这位150多斤的胖子,戴一副黑框眼镜,左边的镜片边缘还崩飞了一小块。满脸胡子拉碴。平头接近光头,一年四季不变的发型。见了生人没话说,跟自己的狐朋狗友那却是连珠炮,一个晚上不带一句重复的。从天上神九,导弹,卫星,银河系,一直聊到地底下琥珀,玉石,古墓以及鬼吹灯的作者是为了让女朋友有鬼故事可看才去写了鬼吹灯,作者原来是做生意的。从新疆风谷鬼城聊到法国的普罗旺斯,从南美洲的马尔克斯百年孤独聊到博尔赫斯,乔伊斯,聊到福克纳再聊到日本的大江健三郎再到村上春树的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政治,军事,经济,艺术和nba偶尔聊聊中超和国足。所聊的东西没有一件跟生活与现实有半毛钱关系。
你问他将来想干什么,从来都是不且实际的三件事,写字,旅行,摄影。刘美娃至今为止还没理解这三样有哪一样,通过什么方式才能赚钱养家,从眼前这位的实际能力出发,从他快已奔三的年龄来说。
哪怕他说学个什么手艺,例如电焊工,例如厨师等等,她会觉得靠谱许多。一个农村出来的人,一没学历,二没后台帮扶的人,三不是天才奇人,四没有好的家境,可以让你有几年的时间随便消耗用来摸爬滚打。
写字,旅行,摄影这三样总让刘美娃觉得那么虚无缥缈,遥不可及。但似乎眼前这位像是跟自己的人生杠上了一样。书是一大堆一大堆的往回买,还是繁体版的,薄薄一本书就是六十几块。一花就是工资的六七分之一。去年背着她,先斩后奏,买了一部长焦相机,一下子花去了整整两千多块。刘美娃那年正在计划年底回家给家里装一个太阳能,这样儿子冬天就不用跟着他爷爷去澡堂子了,免得经常感冒。
现在还记的当她看见花了两千块钱买来的相机,破坏了自己计划的相机,差点把相机给扔进垃圾桶了。想想两千块钱啊,也就忍了。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才缓和下来。
詹振兴突然说:到年底的话按阴历算还有七个月,牛奶需要一千四加上奶粉的九百,就是2300。
刘美娃听到詹振兴的话,回到现实里继续说:算算我们刚才需要花的钱的总数。
詹振兴继续一边抽烟一边算账。
刘美娃继续看着眼前这位叫做老公的胖子。
还记得当年他们俩相亲的时候,她已记不得是在夏季,秋季或是春季,总之,当时的他还没有现在这么胖,微微发福而已。老实忠厚写在脸上,少言寡语,害羞的样子让她当时差点笑出来,既生气,又无奈,因为是亲戚强拉她过来的,最后自己只好主动一些,开始问他一些该问的话,结果是问一句答一句。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是大实话。没有一句夸大或是不实的话。问他家里经济怎么样,他说很一般,甚至有点穷。现在自己工作上班了,小妹也不念书了,才好了一些。问他家里的父母什么性格。他说父亲忠厚老实,少言寡语。母亲精明能干,有心计,好强,家里就靠母亲主持。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说上班挣钱,踏实过日子,孝顺父母,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打算和理想。问他对女朋友有什么标准,他说会过日子,孝顺父母就好。问他什么学历,他说高中一年没念完,被开除。中专没念完就跑出去自己找工作干活,学手艺。刘美娃最后把自己给问到里面出不来了。
她相亲多次了,什么样的男孩都见识过,多是表现自己,夸夸其谈,谈将来,谈自己的雄心壮志等等,恨不能把十年后功成名就事业有成的自己现在就摆出来给你看,让你恨不能立即扑进他的怀抱,跟他走。但眼前这位那时候的老实样子,真正让人感觉踏踏实实,实实在在。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就没什么,不吹不骗不哄。
她当时被他的答案给蒙到了。或者说被他的实实在在给感动了。
詹振兴此时已经算出来了,说:6020。
刘美娃听见詹振兴的话,说:六千,多不。
詹振兴说:还好吧!
刘美娃哼哼两声笑后说:我提醒一下你,前段时间我们老家连续下了将近半个月的大雨,后院的土围墙全塌了。你父母的意思是想今年夏天的时候把院墙给修好,已经算好材料工匠所需的钱了,你爸爸打算用彩钢瓦把后面两间房的空地给搭起来,用来晒粮食。还打算把楼梯顺便砌上,你爸年龄大了,上下平房用梯子很危险,扛着粮食已经不敢上梯子了,所以准备要用砖砌个楼梯。也不多,只要两万就够了。你妈说把夏粮全部粜了刚好一万,只留五六袋麦子就够他们吃了,所以只要他儿子两万块就够。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早点回话,他们早点准备材料就着手动工了。你现在算算,今年需要多少钱。
詹振兴闷闷的说:26000。
刘美娃继续说:你爸妈和孩子身体偶尔不舒服,感冒发烧,生个小病,现在已经在村里医生那边欠了将近1000。下半年就算他们身体都好,一个病不生,加上这1000是27000。我们一个月,房租水电费一起差不多320。你一个月买烟抽花200,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泡茶,茶叶100。网线缴费100。我们的电话费一个月加起来100。油盐酱醋洗发水,肥皂牙膏洗洁精加上一提卫生纸还有一包我生理期时用的卫生巾,就算100。吃饭,我们省着点花,一顿10块钱,一天两顿20,早餐各算5块,一天吃饭就是30。一月900。一个月的支出统共1820。你一个月2800,我一个月2000,一共4800,除去每月所花的1820,每月还剩2980,乘以12,是35760,年底回家两人的火车票和今年来的时候的火车票一共是1600,还剩34160。每年人情往来什么你同事结婚啦我同事出嫁,就算400,还剩33760。减去刚才算的那些今年必须开支的还剩7760。我还没算回家给儿子买衣服和玩具的,回家过年买年货的,走亲戚时买东西的花销等等。哦,对了,我还没算你买书的钱,没算我们买衣服花的钱。那天没做饭,出去吃饭花的钱。这还是我们俩平安健康,一病不生,工作顺顺利利的情况下。詹振兴,请现在还有什么感想!
詹振兴此时又点了一根烟,猛抽了两口,哈哈哈大笑的说:还好,不是负的,你刚才算的时候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就害怕入不敷出了。还好,还好。
刘美娃一听到那个笑声,心就凉了半截,又想生气了。每次詹振兴都是这样,说到什么严重的问题,他会陪你认认真真的算,要么听你认认真真的说,到了最后关头他就是那种笑和那种语气,调侃着逗你玩。从来没什么大事能把他压倒让他沉默认真对待。
他总会说:有些人还不如咱呢?现在还连饭都吃不饱呢!我们满足吧!
他总会说:为什么不相信好的,老是想那些将来的坏处境呢?我不相信我最后就饿死了,没饭吃了,我儿子上不起学了。我才不相信,你吓谁呀。好的私人学校上不起,我们上公办学校,孩子的教育主要在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结合,重点并不在于好学校就能教出人才。
你跟他说到时候公办学校都撤销并整合了,你是不是得上重点学校和私人学校,你是不是得一个人陪读。他总会说:受教育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国家不会这么做的。
但现实是,国家已经在做了。
刘美娃知道没什么可说的了,生活已然这样了,碰到一个乐天到顶的老公了。
她开门上班去了。临走瞪了詹振兴一眼,说:你就这么混慢慢混吧!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詹振兴一个人留在十平不到的出租房里,重又点了一根烟。刚才老婆所说所算,甚至每日所言所絮叨的东西他都知道,他比谁都清楚现实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也想改变啊,但问题是怎么改变,还有时间吗?干什么呢?有资本改变吗?现在改变,目前的处境怎么维持呢?
他喜欢热爱文学和艺术,他钟爱摄影,梦想着当一名摄影师。但一台单反相机从有了打算开始,直过了将近四年多了钱还没凑齐。总是攒了一些,家里有点事需要,打了回去。总是攒了一些,今年庄稼不济,又打了回去。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日子是问题接着问题,解决一个下一个已至眼前。
他学校刚毕业那会儿,理想比谁都大,激情比谁都饱满,干劲比谁都大。连续六七年的打工生活和现实的打击之下,什么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了。结了婚之后,爱情像是兴奋剂一样刺激了他,为了爱情和心爱的女人,他要干劲十足,激情饱满,要给她一个温馨美好的家和独一无二美好无限的人生。但短暂的像一个黎明之后的一切重新又回到干瘪的状态,日子越发显得更为焦灼和艰难了。
随着年龄增长,他慢慢熟悉这种像是煮螃蟹一样的生活和日子。他知道不是他一个这样,他们村跟他同龄的人基本都是这样一种状态。甚至这个国家的80后年轻人大部分都是这样一种状态,所谓的屌丝一群,蚁族,蜗居族等等。
还是不想了,想起那些,想清楚和明白那些能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吃早餐看搞笑综艺节目,一会儿洗个澡,睡觉,这才是最实际和实惠的。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起来之后洗漱完毕,他没有下楼去吃快餐,而是煮了方便面。方便面也涨价了,跟中石油的油价一样蹭蹭的往上飚了。桶装面显然已经吃不起了。
看了会书,是香港作家的散文集。一本关于作者闲来无事在自家房前开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一些蔬菜,就耕种的过程和心得,写了一部书。很美,悠闲自得。詹振兴觉得一个人干一些与生计无关的事总能那么诗意,要是作者活在他这么一种处境下,估计干什么都窝心来火。因为干什么都在考虑着与生计有关的吃喝拉撒。与吃喝拉撒联系起来的事总那么干瘪没有意义和诗意可言。
十点多他开始上网,闲来无事,网上瞎晃,到处都是艰难生存的新闻和无比揪心的艰难处境,似乎谁都不比谁过的顺心一点点。大家似乎都在煎熬。城管和小贩对峙,父母和青春期的孩子对峙,员工和老板对峙,个人与社会对峙,强拆的和守家的对峙,甚至国家与国家对峙。
整个地球算是完蛋了。
詹振兴正要准备关电脑的时候就听见刘美娃在楼下喊他。
趴在厨房的窗户往下看,刘美娃左手提了一个蛇皮袋子,右胳膊肘夹着什么东西,艰难在移动,每走一步,全身上下哐啷啷的响动着。
詹振兴跑下楼去,走进一看。刘美娃右手提着蛇皮袋子,里面装满了矿泉水瓶和易拉罐。右胳膊肘夹着的是一些硬纸板,是装矿泉水的箱子和装瓷砖的箱子。在暗弱的灯光下,刘美娃的身上满是灰土,脸上也是灰土,头发一绺一绺,胡乱的散在额前,气喘吁吁的样子,可怜至极,让詹振兴一阵难受加上憋闷,心像是挨了电击一样不断的收紧再收紧。
你干什么呀!詹振兴有点生气的说。
刘美娃早就预计到会是这个样子,因为他明白他老公是怎样一个人。死要面子,虽然对拾荒捡破烂没有什么看不起和不屑的意思,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是难以接受。他宁愿捡破烂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老婆。虽然现在生活贫苦艰难了点,但还没有到艰难不前的境地,所以詹振兴肯定难以接受。
他总认为年轻人就该干年轻人的事儿。就捡破烂他们曾经讨论过,詹振兴当时说:这种事只有我们俩老了干不动活,挣不了钱,恰好你儿子过的跟我们年轻时一样窝火来气,媳妇不愿赡养我们的时候,我会拉着一辆破架子车,跟废都里开篇讲的那个半疯的人一样,载着你,去捡拾饮料瓶,回收废纸板。
这个场景提前整整几十年,詹振兴虽生气但心疼更多,他一把抢过压负在老婆刘美娃身上所有的东西,扛上肩,转身就往回走。刘美娃跟在身后轻声轻气的说:这些东西明天早上拿到收破烂的那边还能卖七八块钱呢!买菜的钱不就有了吗?我经过那家盖房子的地方,看见路上满地都是空着的瓶子和废纸板,我就和店里的另外一个阿姨捡了半个小时。阿姨比我拣的多,她打电话叫来了她老公。他们俩一起拣的估计能卖十来块钱呢?抱了两趟才抱完。还偷拿了一捆拆房子时清出来的废钢筋和铁丝。我没敢拿,我知道你会骂我说那个叫偷,也没敢你给你打电话。我就拣了一些废旧瓶子和纸板。我觉得没什么,不偷不抢。那些东西扔在哪儿就是垃圾。拣了一卖就是钱。
刘美娃自诉自说,声音愈来愈小,最后一句甚至自己都没听清楚。詹振兴没听进去一句。他脑子里烦乱如麻,心里憋屈难受,胳膊和手有点酸酸的。
上了三楼,詹振兴把东西放在楼道,看着刘美娃将纸板摞好,码齐,用绳子捆好,靠墙立着放,尽量不占用楼道空间,怕其他租户有意见,怕房东责难。
不由分说,詹振兴主动给老婆烧水煮上一包方便面,这是她的习惯。因为吃不惯大米,不吃肉,在她上班的海鲜店她总是吃不饱。
刘美娃不敢大声说话了,她也似乎感觉到了这是对老公自尊的一种伤害。在他的朋友圈里,朋友们都知道詹振兴是文艺青年,喜欢摄影,热爱文学,无论聊天还是做事都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颇有文艺青年的范儿。时常喝着咖啡,隔三差五就请朋友过来泡茶坐而论道,天上地下一通海聊。很少提到生活艰难,日子苦闷的琐碎细节。很少提到家境和老家的事儿。
她似乎可以理解那种郁郁不得志,实现不了抱负和理想的苦闷。但她比他实际,因为她觉得悬在半空的生活和日子总不能过一辈子吧!既然他不甘落在地上凡尘里过平庸平凡的日子。那么她就实际现实一些,把日子过在灰尘和泥土里,摔打在不断向前的凡尘世俗里的每一个日子中。
这是她的选择,她知道自己选择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农村里初中毕业的女孩,除了饭做得好,能用电磁炉烙各种饼子吃之外。她不会上网,不会用除了诺基亚以外的智能机,没有好的学历和其他出色的能力来扶持和帮助他往前走,哪怕向他的理想和抱负推进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可惜不行。
她似乎还明白一条,人是会长大转变的。慢慢的,他就知道如何面对现实了。他现在不甘,还在犹豫,时而坚持时而放纵一下自己。总有一天,他会改道,走上自己正在前行的那段路,然后一起,相扶相持,一直走下去。
刘美娃洗完澡出来,詹振兴煮着的面已经煮好,还加了蛋和香肠。她慢慢吃着,剩了一大半给他,说自己吃饱了。吃没吃饱,自己心里清楚,詹振兴心里也清楚。
第二天晚上照旧,刘美娃抱回了一捆硬纸板和一蛇皮袋子矿泉水瓶。詹振兴上晚班,不知道。十二点下了班之后走上三楼,看见通往四楼的楼道上堆着的废品,用绳子捆扎着,码的整整齐齐,他心里明白了。
不是滋味的一种滋味蔓延在心上。
悄悄开门进去,刘美娃已经睡着了。他悄悄的洗漱,完了点了一根烟,站在卫生间的窗前抽烟沉思。
詹振兴一会儿苦笑,一会平静,一会儿被烟呛的流眼泪。
第二天一大早,刘美娃起床的时候发现吃饭的小桌子上放着酸菜的包子和现磨的豆浆。看见詹振兴在厨房里给自己做饭。两人相视无言,只是笑。
这天晚上照例的一捆废纸板和一袋矿泉水瓶。
第三天早上卖了所有的废品,所得二十元整。
买了大葱和半斤猪肉做了一顿饺子,刘美娃不吃肉,看着詹振兴一个一个的沾着辣椒油吃了下去,不断的大声惊呼,香香香---
那天中午,詹振兴把散乱在房间的各种小说,散文,诗集,杂志等全部收拾好,放在一个纸箱子里,用胶带封好,推到床底下。
刘美娃中午休息的时候回家一看,用眼睛问他怎么回事。詹振兴说:中国写文章的人太多了,摄影的更是多如牛毛,这两行已经不缺我了。旅行那是有钱人闲着没事干的事。咱还是实际现实一些,想着怎么多多赚钱吧!我还想我儿子上私人办的好学校呢!
半个月之后,詹振兴的一个原来一起上班的同事联系他,说他现在所在的公司正招工呢,问他要不要来。詹振兴问了工资之后,就答应了。
再半个月后,刘美娃在厦门上班。詹振兴在另外一个相隔三个小时的车程的城市上班。他们一个月见一次面,为了多出来的五百块钱,两人迫不得以分居了。
这就是所谓的生活。
詹振兴已经接受了。
在去往另外一个城市的车上,他在随身带着的一本记事本上写下:
这样热的天气,我几乎以为连柏油路都要融化了,像沼泽,人一踩上去,噗一声,身体跟着下沉。这是厦门六月里的天气,我离开它。开始不做梦的生活。
扔掉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扔掉一个可以做梦的年龄,它叫青春。
八毫克的中南海
2013/6/7于厦门海沧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