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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晓锋是我们合作单位一个主任的哥们，那天我去主任那取一份文件，他当时和晓锋在七家茶楼喝茶，就叫我直接到那儿去取。主任给我们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我跟他们聊了几分钟，便离开了。
晓锋属于那种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人注意的那种男孩，当时除了他的小眼睛之外，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周末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无聊地按手机玩，突然我在未接来电中发现有一个几天前的未接电话，号码很陌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谁。于是我就回拨了过去，对方是个男子，我用着职业性的语言说：“你好，我是林溪，请问您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吗？”对方犹豫了一秒钟，说：“啊，是我打的电话。”“那你是”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真是美女多忘事啊。我是胡晓锋啊。”“对不起啊，真对不起。”我突然间想起是那天我给了他一张名片，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今天没带，然后将电话拨了过来，我忘了存姓名了。
“我在电话这头都感觉到你的头像是在捣蒜呢。看你这么诚恳，我请你吃饭吧，怎么样？”晓锋很懂得对方的心思，又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和晓锋就这样开始了第一顿晚餐，饭后又一起去文化广场散步。再后来他和主任去红都打桌球，带着我去，他趴在案子上，眯起他那小眼睛，左手支杆，右手出力，轻轻地一推，球就进去了。有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他打球，他边续打进五个球的时候，就冲我挤挤小眼睛，一脸的得意。
在这些哥们中，很少有人叫他晓锋，都叫他锋（疯）子。这是一次吃饭，几个哥们开玩笑这么叫了一句，后来就“流传”了下来。平时我也这么叫他，而且有的时候故意把这两个字的声音拖长，演绎成“疯子”他总是拍拍我的脑袋，颇严肃地说：“问题很严重，后果不堪设想。”偶尔会轻轻地揪一下我的耳朵，算是惩罚。
晓锋总说我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此我非常不服气，经常抗抗议他。其实他只是比我大了两岁而已。后来他就以我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的名义，让我成为他的女友了。
晓锋开了一家电脑设计公司，算上他一共有四个人，白天他一般都是去谈客户，晚上的时候会做一些平面设计。他做的设计很有创意，也极具内涵，其实如果不是业务上占用他太多的时间，他的设计会更出色的。我经常能从他的设计作品中读出关于生命的含义，他的作品中夹杂着一丝凝重。
我下班后就直接去他的公司，看他在那忙，平时他还是挺爱说话的，但工作起来就特别专注。我也不去打扰他，看看报纸，或者玩玩打雷。偶尔也会跑到他身后看看他设计的作品。当他完工的时候，他会叫我，然后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椅子扶手上，问我怎么样。我常常会附着他的耳朵告诉他，非常的棒。然后他就会拉我到他的腿上，搂着我的腰左右晃动，我也随着他的节奏摇摆，我们说着话。我特别喜欢坐在他腿上的这种温馨的感觉，我觉得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二]
晓锋跟他奶奶住在一起，房子是他分期付款买的，57平米。他是一年前把奶奶接到这里的，那时他父亲去世了。他的父母在他12岁那年离了婚，他被判给了父亲，而他则是由奶奶亲手带大的。当晓锋跟我讲这段往事时，我用力地握着他的手，最后伏在他怀里哭了。我没想到晓锋会经历这么多变故，我更没想到现在他居然会如此乐观地面对生活。晓锋身上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深深地感染着我，令我加倍地珍惜生活，珍惜情感。
知道了晓锋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对于他的爱也更深了。同时，对于他的奶奶也充满了尊敬与钦佩，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奶奶是怎样教育他的。晓锋告诉我说，我们的事奶奶早已经知道了，她很想见见我。我们约好周六中午去他家。
周六早晨我起的很早，洗漱完毕后，我给晓锋打电话告诉他我要出发了，可是直到第三遍他才接起电话，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没起床啊。停了大约有三秒钟，我听见晓锋号陶大哭。我被晓锋吓坏了。
后来我才知道，早晨他赖在床上，这时奶奶在门外叫他早点起床，然后就去厨房准备饭菜了。奶奶在头一天晚上就去超市买了很多菜，她准备要多做一些拿手菜给我吃的。奶奶一般做饭的时候都会不断地喊晓锋的，可是今天早上却没有了动静，晓锋就起来到厨房，发现奶奶躺在地上，晓锋抱起奶奶便跑到了附近的医院，医生说是脑溢血，没到医院前便已经去世了。
一连三天，晓锋呆在奶奶的房间里，背靠床沿，坐在地上，呆呆地，也不说话。晓锋瘦了一大圈，看着他，我的心一阵阵疼痛。这三天晓锋只喝了点水，什么也没吃。这三天里，我觉得像天塌下来一样，压着我喘不过气来。
“如果你真的想念奶奶，就吃点东西，如果奶奶在天有灵，她看到你这样，她心里会好受吗？”我说着，又流出了眼泪。
“你说，奶奶现在在做什么？”晓锋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着，可说得竟是如此的平静，我心里一紧，扑到他怀里，说：“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晓锋像是有了知觉似的，双手环住了我，哭了起来。
自从奶奶去世后，晓锋变得忧郁起来。屋漏偏逢连雨天，公司景况每日俱下，晓锋忙着跑业务，看着晓锋日益消瘦的身体，心里充满了担忧。有好几次晓锋送我上楼后，我偷偷地站在楼道口的窗户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总会刚出入户门时燃起一支烟，烟火在他指间亦明亦暗地闪动，我的心也跟着这个节奏跳动，隐隐发痛。
七月十五鬼节那天晚上，我和晓锋在十字路口一起烧了很多纸钱儿，晓锋亲自写了一张“表”叩首给奶奶。晓锋告诉我，听老人说这样才不至于在路上被别人或小鬼抢去。我没想到晓锋会这么信这个。当我将最后一捆纸扔进火堆里时，晓锋用树枝挑动着纸，问我：“奶奶会看见我们吗？”我泪眼婆娑地说：“当然会。”
我们又给奶奶磕了三个头，然后起来晓锋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街上有很多烧纸的人，偶尔拂起起风来，火星四处飞溅，我急忙拽着晓锋躲开。要是往日走在这样的街上，我早已吓得紧紧贴着晓锋了，晓锋也会借机吓我一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间蒙生了一个想法：我和晓锋就像两个鬼，行走在纸钱乱飞的黑夜里。其实，我真的希望，即使我们两个都成了鬼那天，也会像这样牵着手，慢慢地往前走。
[三]
没过几天，晓锋的公司便倒闭了，有几家设计公司请晓锋过去，最后晓锋到一家公司仅做了半个月，跟上司发生了点口角，便辞职了。后来又去了几家公司，都不如意，所以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是赋闲在家的。他分期贷款的房子该交款了，而他手头已没有多少钱了，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帮他，而我真的想和他一起承担。虽然我们从相识到相爱仅仅九个月的时间，但是我却觉得我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他已经被我植到了骨髓之中。我幻想过很多很多次，每天早晨给他做早餐，叫他起床，然后晚上我躲在他的臂弯里一起看电视的情景，我就是想简简单单地跟他过着平凡的生活。
我生日那天正好是星期日，早晨晓锋来接我一起去吃饭，晓锋说还去建设街那家火锅店吧，那是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那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于是我们又牵着手走着去了。在路上，有一个结婚的车队浩浩荡荡地经过我们的身边，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牵了一下，对晓锋说：“我们结婚吧。”晓锋睁大了眼睛忘了忘我，又看了一眼已驶向远方的花车，说：“今天不许乱说话，要严肃点，知道吗？”我急忙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们结婚吧。”晓锋突然笑了，但是我察觉到之前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点说不上来的情愫，他说：“哪有女孩子站在大街上向男的求婚的，说出去丢死人了。”我拽着他的胳膊，发嗔地说：“反正我不管了，丢人就丢人呗。”晓锋搂住了我，在我耳边疼惜地说：“傻丫头，要是真求婚的话，也得是我先说，知道吗？以后不管跟谁，都别这么说。”就这样，我被晓锋拉着去为我庆祝生日。
吃火锅的时候，晓锋讲了很多话，并不断地为我夹蔬菜，他说蔬菜有营养让我多吃点。看着晓锋的笑容，我有种如释重担的感觉，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着。吃完火锅后，我们去看了电影，傍晚的时候，他去了好利来给我买了蛋糕，让我带回去跟姐妹们一起分享。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他怎么没有送给我礼物的事，这不像他做事的风格。我偷偷地看了好几次，他都装作没有看见。到楼下的时候，我转头要上楼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什么东西掉了？”“啊？”我一惊，回身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手饰盒，不由得笑了。晓锋轻轻打开，里边是一条白金项链。然后他为我戴上了。
“怎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啊？”我不由得问道，其实我希望他告诉我想娶我之类的话。
“别傻了。”晓锋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头，然后指着项链说：“这是我的祝福，知道吗？永远都这样开心快乐。”
我没有意识到晓锋会有其他的含义，现在想来，其实他已经有了想离开的想法。我知道奶奶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但我却相信他一定能够走过去的，至少还有我在陪着他。然而，再一次见到晓锋时，他却跟我说：“我想去流浪，真的想去，原来也一直想去，但是有奶奶在，我得照顾他。”原来他也提过流浪的想法，我没想到他今天会如此坚决。
“你走了，那我怎么办？我就不需要照顾吗？”我问道。
晓锋被问得哑口无言，伸过手欲拉我的手，我挣脱开。
“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真正的一无所有。”晓锋无奈地说。
“难道我一直就不曾算做你的一部分，哪怕是一小部分？”我咄咄逼人，很大声地跟他喊了起来。
晓锋紧紧地抱住了我，哽咽着说：“你已经是我的全部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过生日那天我在街上说的话是真的，我们结婚吧，我什么都不要。”我哭着乞求他说。
我知道晓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个决定一定是他想了许久才做出的。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我帮不上他。最后就连我想跟他一起流浪的意愿，他也没有答应。尽管我知道最终只有他自己能解救自己，但是我终究无法面对。
谁能够想象，一个已经完全占据了你生命的人，突然间就在你眼前走掉了这种心酸与痛楚。“你不要，但是我必须给你。”这是晓锋的说辞，可我要什么呢？金钱、轿车，还是漂亮的房子？这些我梦想过拥有，但是从来没有奢求过。晓锋，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家，其余的我什么也不要。
晓锋要走的时候，跟我说不让我去车站送他。我问他几点的火车，他不告诉我。我明白他的心思，可是我心里还是难受。我把项链拿了出来，放到他手里，说：“那，这个还给你吧。”晓锋很吃惊地看着我，继而收了起来。
我和晓锋拥抱在一起，晓锋像是怕我飞跑了似的，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能感受他的心跳声。这时我的脖子有一丝冰凉，晓锋哭了，接着是胸膛剧烈的起伏。
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扬扬撒撒的落下来，像是我们的眼泪。我和晓锋一直抱在一起，谁也不说话，直到怕火车赶不上，他才打车走了。
我没有到车站去送他，我也不知道晓锋会不会明白，我之所以把项链还给他，是因为我想让他记得我，常常想起我，也让他知道在长春还有我在思念着他，那条项链上寄满着我的爱。
[20060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