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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燕刚到辅国公府时，曾经见过岑玥一面，当时虽觉得这位小姐性子骄纵，却也能称得上通身贵气，但此时此刻，看到那副疯狂的模样，她不由吃了一惊。
要不是秋菊嬷嬷拉住了岑玥的胳膊，恐怕她都会冲到跟前，撕烂自己的脸了。
阿燕觉得肉疼，忍不住伸手捂着面颊，偷眼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楚琛站在她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不会心软吧？”
“有什么好心软的？”阿燕满脸茫然。
事情真相已经明明白白呈现在眼前，岑玥的确不是公府的小姐，她回到岑家，回到原本就属于她的地方，哪有什么可怜之处？
楚琛对妹妹的性子不太了解，但一旁的楚宁安却猜到阿燕的想法，她年幼时受了太多的苦，平平淡淡的日子在她看来，并不算什么折磨，因此也不会同情岑玥。
带了薄薄茧子的掌心揉了揉阿燕的脑袋，看到小姑娘这副懵懂的模样，楚宁安心口一缩，仿佛被绵密的细针不断戳刺一般，翻涌着的痛意让他浑身发麻，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厢岑玥还在不断叫喊，她眼神里透着浓浓怨毒，让人心惊不已。
坐在主位上的薛素皱了皱眉，道：“玥娘，你确实是岑家的骨血，这一点不会有错，当年那奶娘对我生出愤怨，才会将两个孩子调换了，如今各归各位，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情却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什么叫一错再错？女儿从小在公府长大，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突然有一天，你们所有人都对我说，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要被扫地出门，谁又考虑过我的感受？”两手捣着心口，岑玥面色涨红，言辞中虽然带着伤悲的意味，但她的神情中的愤恨却无法遮蔽。
薛素面露颓然，闭上双眼，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这些年来，岑玥读书习字，弹琴作画，但凡她想要的，无论有多名贵，都会源源不断地往她房里送。薛素自诩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偏偏将人养歪了性子，这副面目委实陌生。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机会，许呈，把玥娘送回岑家吧。”
她跟阿燕分开了将近十五年，已经足够对不起亲生女儿了，要是再将岑玥留在公府，阿燕肯定会更加难受，及时止损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许呈武艺高强，力气颇大，三两下便用麻绳将岑玥的手脚牢牢绑缚住，拉着人往外走。
刺耳的叫喊声逐渐消失，跪在堂下的岑家夫妇瑟缩的更为厉害，跟鹌鹑没有太大差别。
薛素思索片刻，道：“先前给玥娘定下了一桩亲事，男方是八品校尉，官职虽不高，但他年纪轻轻就十分沉稳，将来的前程肯定不差，我给玥娘准备好了嫁妆，足够她风风光光嫁出门子了。”
听到这话，夫妻俩连连磕头，嘴上说了不少感激的话，不过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别人就不清楚了。
颜如玉在京城中经营多年，期间开设了无数分店，薛素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只见她冲着秋菊摆了摆手，后者端着一只木匣走到近前，其中盛放的都是银票，数目极为可观。
岑家夫妻赶忙将木匣捧在怀里，他们生怕薛素会反悔，飞快地离开了公府。
阿燕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抬手揉了揉心口，以往在王府时，她还会梦到年幼时抛弃她的母亲，但方才见到了那对陌生的夫妻，胸臆间居然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波动，想来是已经释怀了。
*
辅国公府抱错小姐一事，三日内便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众人纷纷咋舌，没想到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稀奇的经历。
身在镇南侯府的朱泽也听说了消息，他不由皱了皱眉，冲着顺福招手，后者颠颠走到近前，恭敬问：“主子，您有何吩咐？”
“去将李湖叫过来。”
李湖是阿燕的父亲，甭管是不是亲生，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就算养一只阿猫阿狗都会生出感情，若阿燕的身份真有问题，头一个知晓的必定是李湖。
没过多久，在厨房中炖汤的师傅便被带到了世子爷的书房中，李湖头一回来到此处，不免有些忐忑。
“李湖师傅，近段时日，阿燕有没有回来？”
听到世子爷的问话，李湖陡然反应过来，京城百姓全都知道，世子爷跟楚家的大公子有着过命的交情，公府发生这么大的变动，朱泽没道理不知情。
思及此处，他开口作答：“自打阿燕被公爷认回后，倒是来王府看了奴才几回，近段时日被拘在家里学规矩，估摸着半个月内是不能出门了。”
朱泽两手握拳，由于太过用力的缘故，关节处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李湖顺福二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是谁惹怒了世子爷，才会让他露出这副神情。
“顺福，先将李师傅送回厨房，再去备马。”
顺福身为太监，对于主子的吩咐，自然不敢违拗，忙不迭地走出门子，很快便将马车准备好了。
坐在车厢中，朱泽脑海中浮现出阿燕那张脸，一开始他仅以为这是个不起眼的瘦小子，哪曾想她竟是辅国公府丢失多年的掌珠，那张黝黑小脸就跟地上的污泥一般，怎么看怎么怪异，正常人的皮肉都不会黑到此种程度，为何当初在王府时，自己就没有怀疑过呢？
越想越是懊悔，他掀开车帘，催促顺福加快速度，马车在街道上飞驰，没到两刻钟功夫，便已经停在辅国公府门前了。
守门的小厮甫一看到朱泽，连阻拦的心思都不敢升起，忙不迭的躬身行礼，将人迎到院中。
朱泽熟门熟路找到了楚宁安，看着好友气定神闲地坐在小园中品茶，他猛地冲上前，质问道：“你早就猜到了阿燕的身份对不对？否则凭你的性子，怎会跟我讨要一个小小的奴才？”
“阿泽，我没有骗你的意思，当初挑中阿燕，是因为她的五官与阿琛十分相似，哪想到甫一将人带回公府，母亲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实在怨不得我。”楚宁安放下茶盏，不急不慢地道。
他这副模样，朱泽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次，这会儿眯了眯眼，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当初确定了阿燕的身份，为何楚家没派人给王府送信？”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楚宁安对好友的性情很清楚，知晓他最爱貌美的女子，这些年来身边虽没有侍妾通房，并不是因为洁身自好，而是没有瞧上眼的姑娘。
若他真看到了阿燕的样貌，肯定会穷追不舍，如狗皮膏药一般。
“父命难违，阿泽莫要怪我。”
朱泽心里正憋屈着呢，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鼻前也飘来浅浅的桃香，他似是感应到什么，猛地回过头去，便看到一名年轻生嫩的姑娘，穿着豆绿色的襦裙迎面而来，五官精致绝伦，说不出地漂亮，仿佛有人用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口，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楚宁安暗道不妙，没想到阿燕会在此时来到小园中。
“大哥。”
瞥见青年紧紧皱起的眉头，阿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茫然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楚宁安忍不住叹气，大阔步走到妹妹身边，用后背挡住了男子堪称炙热的视线。
“天边满是乌云，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飘雨，你身子弱，好好回屋休息，过几天大哥再陪你去香山采风。”
阿燕性子乖巧柔顺，从来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察觉到楚宁安撵人的意思，她微微颔首，也没有乱看，转身往回走。
还没等迈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阿燕。”
少女转过头，看到朱泽站在楚宁安身侧，黑眸中满是惊艳，牢牢盯着她，好似有烈焰在其中燃烧。
“世子爷。”她乖巧地唤了一声。
朱泽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俊美面庞霎时间红了个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楚宁安再次摆手，催促道：“回去吧，听话。”
阿燕连连点头，身影消失在连廊尽头。
看到好友木楞楞的模样，青年暗暗咬牙，警告道：“阿燕是我妹妹，也是公府的小姐，可由不得你肖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燕已经及笄了，也该寻一门合适的婚事，辅国侯府与镇南王府乃是世交，相识数十载，要是阿燕嫁到王府，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朱泽拍着胸脯保证。
楚宁安没吭声，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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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
岑玥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她看着斑驳灰暗的墙壁，又闻到屋里潮湿的霉味，一时间觉得无法接受。
往日的她是辅国公府的小姐，是天之娇女，如今却成了这副德行，要是被那帮小姐妹看到了，指不定会如何嘲笑。
想到那副场景，岑玥想死的心都有了。
岑刘氏端着吃食走进屋，瞧见女儿闷闷不乐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温声道：“事已至此，你也没有旁的选择，便安心住下吧，国公夫人还算厚道，给你挑了门不错的亲事，将来嫁过去后也不会吃苦。”
岑玥死死咬牙，一字一顿道：“我才不会嫁给八品的校尉，那种没用的东西，哪里配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