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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望夫岩上站过多少幺妹
不知你是否听到过,忠州乡野里的打石匠站在山顶孤石之上,举起二锤,嘴里这样吼唱:“妹在堂屋哥在包(山梁)哟哇,包上打石没得搞(不找钱)哟哇,水鸦雀雀尾巴翘哟哇,出门找钱人难敖哟哇。哥坐船走穿过壕(土音为四声,指礁石)哟哇,妹在屋头没得靠哟哇,水鸦雀雀叽叽叫哟哇,妹想哥哥上石包哟哇”一哇一锤,虽粗犷之音亦催人泪下。细细寻思,此打石号子当为望夫文化的俗俚之音。
“望夫”之所以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并流传甚广,皆因“女娇望夫”传承、演化而来。在国内各地乃至受中国文化影响的东南沿海诸国,你可以随处可见到称之为望夫岩、望夫台、望夫崖、望夫梁(甚至还有望夫云)的地方。无数旅游景区“望夫”之处被不同版本的美妙的传说所烘托,而成为不可或缺的景点。但是,一个个关于“望夫”的美妙的故事尽管都感人肺腑,却终难超越“女娇望夫”的哀怨。大禹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长年在外,对于一位没有充分享受“爱情”之蜜的女娇来说,无异于守活寡(鬼大爷都不信她没有“饥渴感”)。凄苦的日子里,女娇妹妹上山望夫便成了她精神上的唯一寄托。久久的盼望,使女娇在山顶石台之上发出了真挚、深情的呼唤:“候人兮猗”(很简单的意思:等候着你啊)。这就是中国第一首有史可稽的情诗,同时也被称为史上第一首最哀怨的女声独唱。
望夫台在何处?忠州禹庙(夏后祠)之上,翠屏山峰一凸石也。(据说就在原电视差转台的旁边,现此石早被乡民打去砌猪圈了。)忠州望夫台是否即女娇所站的望夫台,历史久远,现已无法考证。但说忠州是望夫文化的发源地却有着可信的依据。当中华民族还处于新石器时期,据考古发掘所证实这里已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盐产地。这里的古代巴人在那时就开始利用舟楫之便将盐巴外运是勿容置疑的。他们驾着小船,以其娴熟的视穿礁走滩如履平地的架船本事,不断将盐向外运出。但是,船艺再熟,行于“川江滩如竹节稠,滩滩都是鬼见愁”的江上,触礁失事却时有发生。由巴至楚,尤其滟预堆最使船工望而生畏。民谣是这样唱的:“滟滪大如象,瞿塘不可上。滟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滟滪大如袱,瞿塘不可触。滟滪大如龟,瞿塘不可窥。滟滪大如鳖,瞿塘行舟绝。”在这样的情况下,丈夫的每一次出门,留给堂客(妻子)的就只有望穿秋水的“盼夫归”但凡运气不好,船折人去,家里的妻子就只有孑然一生了。许多诗人对此有误解,认为这些女人是老处女,嫁不出去。如苏辙在忠州所作竹枝词十五首中是这样描写的:“俚人风俗非中原,处子不嫁如等闲。双鬟垂顶发已白,负水采薪长苦艰。”有这样的误解,乃因他们在此停留的时间短暂,未能深入生活而不知其详情。自古美女在巴渝,天下男人争相娶。这些女人,其实都是三从四德、忠贞不渝、从一而终的节妇(若在现在不会了,一方面川江航道已被多次疏浚,其二男的死后再嫁就是了)。
细考国内各地的“望夫文化”的载体,多以一个民间传说为其文化底蕴,而唯独忠州“望夫文化”传存时间最长,文学大家呤咏最多。其中,首推李白的长干行,此作不但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同时也是世人常阅的千古名篇。此诗是这样生动描写的:“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旧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归,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两个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成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出自李白的这首诗。对于此诗,熟读过的人不少,笔者没必要多嘴来解。(想不到狂傲豪迈的李白也有着细腻委婉的一面,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居然如此了解少妇的心思。)但有一事,却不提心里不快。目前收录有长干行一诗的各种书籍,对此诗的注解均大致如此:“长干行属于乐府杂曲歌辞,为长江下游一带的民歌。建邺(今南京)之南有山,山间平地,吏民杂居,有大长干、小长干之称。全诗使用第一人称的口吻,并运用年龄记叙和四季相思的民歌手法,生动地描写了南京商妇的望夫情结。”其依据仅仅为“长干里”三字,就把它据为南京的人文遗产。对此,笔者心底甚为不平。对作这种注解的学者,我想请问:一,南京去“三巴”可以称“下三巴”吗?什么叫“上水、下水”应该搞清楚。其二,南京的“长干里”地名最早见于南宋时的景定建康志,而李白是唐朝人,唐朝时南京有没有“长干里”并没有证据。其三,长干里的“里”在这里不仅可作“里弄”解,亦可作“里面、里边”的意思来解。就是作“里弄”解,干井盐场那条“长干(堰)”挨着的就是一条“里弄”(干井镇老街),何况尔雅中解释的“里”的另一个意思是“居之邑也。”干井盐场在当时的规模,都可以称之为“盐都”了,古人未必不将干井场称作“长干里”(前面章节已有过点解)。其四,很明显李白自己作于同一时间的巴女词(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飞。十月三千里,郎行几岁归)就是长干行的前篇,李白是在写巴女词时就开始孕育这一大作的。其五,不知那些“南京说”的学者对苏轼、苏辙的诠释怎么看。苏轼作于忠州的望夫台和李白的长干行的诗意相近,不过“异曲同工”而已;而苏辙亦在他的欒城集中明确称望夫台在忠州,又作了进一步证明。(每次看到注解为南京商妇怎么怎么的,我都晕!)
从俚俗之音到文人骚客的雅咏,从新石器时代就已出现的孕育“望夫文化”的社会生活形态到二十世纪上叶仍可随时听到的纤夫的传唱,忠州“望夫文化”正等待巴域才子去深入挖掘。中间多少故事,无不跌宕起伏、凄婉悱恻。我相信再笨的忠州人也不会将“望夫文化”这一宝贵的人文资源弃之如敝履,再没有情感的忠州人也应该为无数幺妹迎风伫立于山巅之上流下的“望夫泪”而为之动容
话虽如此,鄙人痴心恳恳,他人顾之了了,还不是“其奈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