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高考

碧青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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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9号,高考仅剩下最后一场——-英语了,我信心百倍,没有丝毫的恐惧和紧张。

    回首即将告别的高中历程,虽然家庭贫寒,一波三折,有风有雨但也有乐,眼看苦境甘来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向来都是一副不要命的干劲,对什么都报有比胜的信心,前几场的考试自我感觉很好,尤如胜卷在握。我想,父亲知道了定会露出毕生少有的笑容。

    当考试进行到90分钟(全场共120分钟)的时候,我闯入关斩将终于打发完除“英语作文”以外的所有题目,正准备啃下“作文”这块硬骨头。突然,有一个监考老师来到我跟前,点了一下我的考桌说:“你——,出来一下!”

    考场上静得出奇,可以清晰听得见“沙沙”的写字声。尽管我十二分的不愿意,但还是跟着监考老师走出考场。孰料,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把我带到主监室。

    “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主监问。

    “为什么?”我反问道,极其迷惑的那种。

    “别装蒜了!”要知道我们的原则是坦白从宽!半眯着眼的副主监喝了口茶水道“有人举报你替考!怎么回事?”

    “替考?”天哪!我更是迷惑不解“我替谁考,还是谁替我考?”我心里有些急,我还有英语作文没做呢!

    “我正要问你呢!把你的名字和替考人的名字写下来吧!”主监递来一张纸,接着我的话在说。

    我写谁的名字?我自己也不知道。只好摇摇头,心理害怕极了。不料副主监却大骂我不诚实,并恐吓我说如果再隐瞒“事实”等查出来就取消我三年内的报考资格。

    “我我没有替考呀!我有准考证为证!”我有些语无伦次,但又仿佛抓住救命草似地把准考证递过去。还在心理庆幸自己随身带上了准考证。

    主监看看准考证上的照片,又瞅瞅我仿佛自语说:“这人(即我)和照片很像哩,好像一个人”

    副主监敷衍地看一眼说:“快让他签名吧,与照片上长得很像的人多着呢!只要有人举报,这里肯定有鬼;就肯定违背高考公平的原则!签字签字,时间不多了,先签字再说”

    主考官逼得紧,我只好在替考栏和被替考栏都填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就听到收卷铃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场的高考,就这样结束了。

    父亲听我讲述了事情经过,一天三晌叼着烟斗唉声叹气。这辈子不知道也不愿意求人的他,为了给儿子洗雪这不清不白不明之冤,为了能圆数辈人期盼的“状元梦”只好求爷爷告奶奶整日四处奔走——有时把我也带上,但每一次归来脸色都异常难看。其实,父亲所拜托的那些人,只不过是乡里县里略有些脸面的人物罢了,他们与高考是八杆也打不着的!

    那是骄阳如火的一天,父亲准备了许许多多的礼品,带着我去县里的一个“大人物”——父亲说,他托了好几层关系才算挨着了这个县公安局副局长。我和父亲来到城郊这座漂亮的四合院,敲门敲了老长时间,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声声相接的“汪汪”的狗叫声。

    我不堪忍受这份冷落。就一而再再而三拉着父亲要走,但父亲执意不肯。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而狗的叫声越来越亮!最后父亲悄悄地推开大门,拉着我走了进去:“请问刘局长在家(吗)”正在这时,未等父亲说完一只又肥又大的狼狗猛地向父亲扑过来,一口吞在父亲的脚脖子上。

    刹时,我的心头一惊,随手抓起一块洗衣板向狗砸去。狗嘴丢开父亲的脚,一边尖叫一边滴着余血窜向正房。接着一个浓装艳抹的小女孩走出来,娇声娇气地喊道:“咋啦?”我气愤地说:“狗咬人啦!”

    那女孩走到我们跟前,藐视了一眼说:“噢?你们是来送礼的吧?”

    “没啥,意思意思!”父亲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父亲的脚后跟已经溢满了鲜血),客气地抢口说:“刘局长”

    那女孩上前打断父亲的话:“意思个屁!你们这些人啊,就知道找我爸爸送礼,咋不想着替我爸去顶罪——检察院三天内都派人来我家查我爸四次啦!你知道吗?都是你们这些人拉我爸下水的?可恶,可恶,可恶,还不快点提你们的东西走,否则”

    或许是父亲被她那“否则”给吓住了,十分尴尬地拉着气愤的我退出家门。又只听见那女孩一脚踢住了大门:“自找狗咬,活该!”

    望着父亲肢踝后两排下垂的碎肉和汨汨外流的黑血,我不禁心惊肉跳,连忙撕下自己衬衫的一只袖子给咬牙切齿的他包扎起来!这一程,我已记不清自己和父亲是如何走回家的,只记得无论我如何恳求父亲去医院打避疯针,他都是坚定地摇摇头!无奈地掂着送不出的礼品,他一路上甚至还有几次内疚得失声痛哭,埋怨自己的无能,让儿子承受这样的不公

    时光并没有因为我们的悲愤和痛苦而停滞,高考成绩公布了,我的外语成绩判为0分,自然全家人的夙愿就由此化为泡影。父亲从此好多天不开口说话,而母亲气得天天泪水涟涟。昔日清穷而温馨的家日渐一日地冷冷落落。

    又是一度秋季开学的日子到了,我无助地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不得不面临一次人生道路上痛苦的抉择!

    在一个血色的黄昏,略有康复的父亲坐在土院里老槐树下开口了:“小子,我琢磨着既然生米做成了熟饭,咱也不能就这样认了啊,听爹的,再来一年吧!对,你要到县一中(我原来就读的学校)里去复读,一来可以来年再考;二来你可以向校长反映反映咱们的冤枉——说不定还能洗雪掉咱们的耻辱”望着满天的红云,耳畔回荡着父亲坚定的话语,我掂量出父亲话里的份量,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回校复读的路上,怀惴着父亲七拼八凑起来的钱,我握紧了拳头。接着,我就按照父亲的安排向校长报告了我的冤屈情(其实,一直关注着我的老校长也在为我的外语判0分而纳闷——如果我的外语能得记格便够重点线),校长表态他一定向上级申请追查。

    元旦前夕追查结果出来了:我的试卷判0分属实,但座号前面那位同学的五门试卷三种笔迹,应为替考可疑对象,可能是监考老师当时点错了人!这一天,我怀着中国人民洗雪百年大耻的心情回家告诉父亲,不料母亲带我去的却是卫生院。

    父亲中“疯”了——天天傻愣愣的,有时还拍着大腿痴笑。我的耻辱洗雪了,而父亲却永远也“感知”不到了。梦断高考,几多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