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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回家吗,妈妈?”泰德茫然地问。
“很快,宝贝。”
她看着点火开关上的钥匙圈上另外还有三把钥匙:家里的钥匙、车库的钥匙、和开品托后舱盖的钥匙。圈上还有一块皮,皮上印着一个蘑菇商标。这把钥匙圈是她四月.在布里奇顿的斯旺特森百货商店买的。当时她幸福的家庭主妇的梦幻已经破灭,她觉得自己生活在失落和惊恐中,但那时,她又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真正的恐怖,是你试图伸出手去摇拢孩子的窗玻璃时,一条疯狗向你的手背上流口水。
她伸出手去,触着了那个皮标签又把手收回来。
事实是:她不敢试。
七点一刻了。
品托的影子已经拖到了车库门口,但天仍然亮着,她的丈夫和他的合伙人仍然在坎布里奇的镜眼工作室看着屏幕录像。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回答她嘟嘟按出的sos信号。在书里,应该已经有人来了,这是给女主人公想出这么一个聪明主意的回报。
但是还没有人来。
当然声音已经传到了山脚下那幢摇摇欲坠的房子里。也许汽车道(前院,她的思想自动纠正了她,这儿他们称它为前院)上两辆汽车的主人一起坐着第三辆汽车出去了。她真希望自己能看见那座房子,但她看不见,它在小山下坡的那一面。
最后她放弃发sos信号了。
她担心总按喇叭会耗尽品拓的电池,买车这么长时间来,他们一直没有换过电池。她坚信,只要发动机冷却到一定程度,品托仍会启动。它以前总是这样。
但是你不敢试,因为如果它不启动那时怎么办?
她又一次把手伸向点火装置的时候,狗跌跌撞撞地回到她的视野中,它本来一直趴在车前面她看不见的地方。它现在慢慢地向谷仓走去;头低着,尾巴垂在后面。它摇晃地走着交叉步,就像个辞鬼,品托长时间的轰鸣已经让它快要痛苦地完蛋了。库乔头也不回地走进建筑物的阴影中,消失了。
她的手又从钥匙上缩了回来。
“妈咪?我们不走吗?”
“我想一想,宝贝。”她说。
她从左边的窗口向外望了望,跑上八步就可以到坎伯家的后门。
中学时,她曾经是学校女子田径队的跑步明星,直到现在她还在坚持慢跑。她能比狗先冲进门里,然后把门关起来,她肯定能做到这一点。
屋里应该有一部电话。只要给班那曼长官的办公室打一个电话,恐怖就会结束了。
另一方面,如果她又试着启动发动机,而它却不干活但这就会让狗又发作起来。她对狂犬病几乎一无所知,但印象中她从某本书上读到过,得狂犬病的动物对声音有一种超自然的敏感,高音会让它们变得狂怒。
“妈咪?”
“嘘,泰德,嘘!”
跑上八步,好好想想。
即使库乔藏在车库里她看不见的某个地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也能肯定——她在冲向后门的赛跑中能取胜。电话,当然,而且像乔坎伯这样的男人当然会有枪,可能有一整架的枪。把这该死的狗脑袋打得像谷制品或草海酱那样该有多痛快!
跑上八步。
当然,再仔细想想。
如果通向门廊的门锁了怎么办?冒险值得吗?
她分析着各种情况,心怦怦地跳着。如果一切顺利,情况是一个样,但如果门锁着怎么办?她可以比狗先跑到门口,但不是到门口再回到汽车。如果它跑出来,如果它又像原来那样向她扑过来,怎么办?泰德怎么办?如果泰德看见他的母亲被一条两百磅的疯狗蹂躏、抓、咬、撕开——
不,他们在这儿更安全。
再试一次发动机!
她把手伸向点火装置,她思想中有个声音在大喊,再等一会儿更安全!等发动机完全冷下来——
完全冷下来?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多小时了。
她一把抓住钥匙拧动了它。发动机哐哐响了一次,两次,三次——咆哮了起来。
“噢,感谢上帝!”她叫了起来。
“妈咪?”泰德尖声问“我们要走了吗?我们要走了吗?”
“我们要走了。”她冷冷地说着,调整变速器到反向。库乔从谷仓里冲了出来然后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去你妈的,恶狗!”她耀武扬威地冲着它大喊。
她踩了一下油门。品托向后滚了大约两尺——停住了。
“不!”红色停止灯亮了,她尖叫起来。发动机停转时库乔又向前走了两步,它现在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头低着。看守着我,这念头又一次出现了。它的影子拖在身后,像从一张黑色均纹纸剪出的半身剪影那样清晰。
多娜摸索着找到点火开关,然后把它从开拧到启动。马达开始转动,这一次车却没有启动。她的耳朵里可以听见一种很粗的喘气声,她模糊地觉得喘气声是狗发出来的,但过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这声音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她拼命地摇着启动器,脸已经扭曲成很可怕的样子,她诅咒着,全然忘了还有泰德,嘴里说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话。库乔始终只是站着,身侧拖着长长的影子,像披着一件超现实的葬礼礼服,看着她。
最后它在汽车道上趴了下来,好像已经判决了他们没有逃脱的机会。
她现在比它想强行闯入泰德的窗时更恨它了。
“妈咪妈咪妈咪!”
这声音只在很远的地方,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该死的狗娘养的小车。
它就要启动。她就要让它启动,她有纯粹的精神力量!
她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实际的时间,她弓着腰趴在方向盘上,头发在眼前披着,双手徒劳无益地摇着启动器。
她满耳听见的不是泰德的喊叫声——那声音已经逐渐降低,变成了呜咽声——而是发动机的声音。它哐哐地转五秒,缓了下来,又哐哐地转五秒,又缓了下来,好像每一次缓下来的时间都在延长。
她在浪费电池。
她停了下来。
她一点点地清醒过来,就像一个女入逐渐从晕厥中惊醒。她记得上大学时曾发过一次肠胃炎——她身体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像被升降机抬起,或顺着瀑布滑下来——一最后,她在一个宿舍厕所里晕了过去。
恢复知觉是这样一种感觉,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画师在给世界上色,先把它填满,然后又到过满。颜色向你尖叫着,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像是塑料的,都像是伪造的,就像商店橱窗里的陈列——春季销售开始或开业大吉。
泰德缩在一边,眼睛紧闭着,一只手的大拇指含在嘴里,另一只手压在裤子的后口袋上“恶魔的话”就在里面,他的呼吸短而急。
“泰德。”她说“宝口,不要担心。”
“妈咪,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只比沙哑的耳语好不了多少。
“没事,你也没事,至少我们现在很安全。这辆老车会走的,我们只要等等看。”
“你刚才对我快气疯了吧?”
她把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可以闻到他头上的汗味和一点约翰逊“不再流泪”香波的气味。
她想,那个瓶子大概正平稳地立在楼上卫生间化妆品橱柜的第二层架子上,她真想用手摸它!但这里有的只是它模糊的将要消失的香气。
“不,宝贝,不是对你。”她说“永远不会对你。”
泰德紧紧抱着她的背:“它碰不到我们,是吗?”
“是的。”
“它没办法没办法咬进来,是吗?”
“是的。”
“我恨它。”泰德沉思着说“我真希望它死。”
“是的,我也是。”
她看向窗外,太阳就要落山了。
一种迷信的恐惧落进她的脑海。她记起儿时的捉迷藏游戏,每次当街上的阴影连起来,最后形成一片片紫色的连礁湖时,游戏就结束了。那种神秘的回忆飘过童年的郊外小街,像一种护身符,又那么遥远,她听见孩子们的尖叫声,晚饭已经好了,门就要把黑暗紧紧地关在外面:
“一切——一切——自由!一切——一切——自由!”
狗正看着她,它疯了,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它疯狂、没有感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不,这只是你的想象,它只是一条狗,一条病狗。就算你没有从狗的眼睛里看到某些实际上也并不存在的东西,这世上的事情就已经很糟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
几分钟以后她告诉自己,库乔的眼睛只不过像墙上挂着的肖像里的眼睛,你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
但这条狗在看她。而且而且它的眼神里有种东西很熟悉。
不,她告诉自己,试图排开这念头,但已经太迟了。
你以前看见过它,不是吗?泰德第一次做坏梦后的那个早上,那个早上毯子和被单被放回椅子上,他的玩具熊垒在顶上,你打开衣锅门的片刻,看见的只是一个弯腰驼背的形体和一双红色的眼睛,那个东西随时准备扑上来,它就是它,它就是库乔。泰德一直是对的,只是恶魔不是在他的衣橱里它在这里。它——
(停下来。)
在这里,只是在等着。
(你停下来多娜!)
她盯着狗,想象她能听见它的思想。简单的思想,一模一样的简单模式,尽管它的疾病和狂乱的幻觉在沸腾,那种思想只不过是在一遍一遍地重复。
杀死这个女人,杀死这个男孩,杀死这个女人,杀死——
停下来,她粗暴地命令自己。它没有思想,它不是孩子衣橱里出来的恶巫。它只是一条病狗,那就是全部。下一次你还会相信那条狗是上帝派下来惩罚犯了——
库乔突然站了起来——几乎就像是她刚对它下了命令——又消失在谷仓里。
(就像我下了命令?)
她发出一声颤抖的、半歇斯底里的笑声。
泰德的头抬了起来:“妈咪?”
“没什么,宝贝。”
她看着谷仓黑暗的门口,又看向住宅的后门。锁着?没有锁着?锁着?没有锁着?她的思想中有一块硬币飞向了空中,不断翻滚着,又有一把手枪的装弹鼓轮在旋转,五个眼空的,一个眼里装一颗子弹。锁着?没有锁着?
太阳下山了,白天最后的余晖化作西方地平线上的一道白线。
它看起来还没有公路中间的白线粗,而这一道白线也会很快消失。蟋蟀在汽车道右边的高草里唱着歌,毫无脑子地发出欢乐而乏味的声音。
库乔仍在谷仓里。
睡觉?她在想,吃东西?
这让她想起她带来了一些食物。她从前面两个座位中间匍匐着爬过去,拿到了斯诺比午餐盒和她自己的棕色袋子。她的保温瓶已经滚到了后面,大概是车上山时颠下去的。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身体伸直,衬衫也开了,这才用手指钩到了它。泰德正在打瞌睡,她弄出的声音把他搅醒了。他立即叫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骇,这让她更恨那条狗。
“妈咪?妈咪?你在——”
“只是拿点吃的,”她安慰他“我在拿我的保温瓶——明白了吗?”
“懊。”他靠回座位,又把拇指放进嘴里。
她在耳边轻轻地摇了摇了大保温瓶,以为会听见刺耳的碎玻璃碴的磨擦声。但里面只有牛奶晃动的声音。总算还有些东西。
“泰德,想吃吗?”
“我想打个盹。”他含着拇指说,没有睁眼。
“你倒是把机器喂饱了,好朋友。”她说。
他甚至没有笑:“不饿,想睡觉。”
她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觉得还是不要强迫他吃。睡觉是泰德天生的武器,可能也是他惟一的武器,而且现在已经过了他平时的休息时间半个小时了。
当然,如果他们在家,他刷牙前会喝一杯牛奶,吃两块蛋糕听一个故事,是他的市商梅耶故事集中的一个故事,可能可能
热泪刺痛了她,她竭力要把这些想法赶出去。
她用颤抖的手打开保温瓶,给自己倒了半杯牛奶。她把它放在仪表板上,拿出来一根无花果棒。吃了一口后,她发现自己饿极了。她又吃了三根无花果律,喝了一些牛奶,吃了四。五个绿橄榄,然后把一杯牛奶都喝完了。她轻轻地打了个饱嗝然后目光敏锐地看向谷仓。
谷仓前有一个更黑的阴影,只是它不是阴影。
它是狗,是库乔。
它站在那儿看守着我什们。
不,她不相信是这样,她也不相信她在儿子衣橱里的一堆毯子中看见过库乔的幻像。
她不相信除非除非只是她心灵深处的一个影子相信。但那个影子现在不在她的脑子里。
她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想看看路在哪里。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它就在那儿,就像她知道没有人会经过这儿。
上次他们从维克的“美洲豹”里出来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在(那时狗还是好的,她的思想喃喃地说,泰德儿拍着它,笑着,记得吗?)那是一段过去的好时光。
维克曾说过,五年以前,罗克堡垃圾场一直在3号镇道的尽头。后来那个新的废品处理场在小镇的另一端建造了起来。
现在,在3号镇道过了坎伯家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路尽头有一个粗链子拦住的地方,在某一段链节上挂着一块标牌:禁止穿越,垃圾场已关闭。现在3号镇道到了坎伯家后,就再也无处可去了。
多娜怀疑,会不会有想停车的人在寻找私人住宅时经过这儿,或有些好色的当地小孩会跑到垃圾场来接吻。但一直没有人经过。
西方的白线已经消退,天边只有一片金色的晚霞她开始害怕,有晚霞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没有月亮。
她发现自己昏昏欲睡了,这让她感到几乎不可置信。可能睡觉也是她自己天生的武器吧。
不睡还做什么呢?狗还在那儿(至少她想它在那儿;夜已经深了,她已经看不清谷仓前的阴影是一个真实的形体,还只是有一个影子)。电池也需要休息。然后她可以再试。为什么不睡呢?
他邮箱上的那个包裹。那个从jc惠特尼寄来的包裹。
她坐直了一点,一道迷惑的皱纹爬上她的眉头。她转过头,但现在住宅的前角挡住了她看向邮箱的视线。不用看了,她看过那个包裹,就挂在邮箱前。她为什么会想到它?它能说明什么吗?
她仍拿着碟子,里面的橄榄和黄瓜切片整整齐齐地包在莎伦包装袋里。她没有再吃什么,只是仔细地盖碟子的盖子,把它装回泰德的午餐盒里。她不让自己多想为什么对食物要这么小心。她坐回座位上去,找到拉杆,把座位向后翻过去。她准备考虑一下挂在邮箱上的那个包裹——那儿有什么东西。她几乎能肯定——但很快她的思想滑开了,滑到一个更现实的地方去了,她睡着了。
坎伯去走亲戚了。亲戚可能住在某个需要开两、三个小时的车才能到的小镇广,也许是肯尼帮克,或霍利斯,或奥古斯塔。大概是一次家族团聚。
她开始做梦,她看见五十多人在一个绿色的草坪上聚会,那个草坪有电视广告片中的那个草坪那么大,那么漂亮。那儿有一个粗石烤肉坑,坑上发着微光和热气。在一条长搁板桌旁,至少坐了五十个人,他们正传递着大盘大盘的玉米棒和一碟蝶的家烤豆子——豌豆、士兵豆、红芸豆;那儿还有一盘盘的烤肉香肠(多娜的胃低低地叫一声),桌子上铺着家常格子台布。主持的是一个可爱的老妇人,一头银发坡到颈后,形成一个发卷。多娜已经完全钻进了梦的胶囊,她一点都不奇怪地发现那个老妇人就是她的母亲。
坎伯一家在那里,但他们已经完全不是现实中的坎旧家了,乔坎伯像维克那样穿着一身干净的西尔斯工作罩衫,坎伯夫人穿着多娜的绿色波纹绸礼服。他们的儿子看起来就像泰德五年级时的样子
“吗咪?”
画面波动着,开始破裂了。
她努力要保持住它,它平和,美好,那是一种家庭生活的典范,她却从来夫曾有过,她和维克按计划有了一个孩子,小心设计着自己的家庭生活,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生活。
在一种突然产生的沮丧中,她奇怪为什么他们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画面中的东西。
“蚂咪?”
画面又波动起来,开始暗淡下去。
外界来的那种声音刺穿了幻象,就像一根针刺穿了鸡蛋的壳。
不用担心,坎伯一家出去参加家族团聚,很快就会回来,就在十点左右,他们喜气洋洋,吃饱了烤肉。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的,长着维克面孔的乔坎伯会照顾好每一件事,每一件事都会重新变好。有些事上帝不会允许发生。会——
“妈咪!”
她从睡梦中苏醒,坐了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坐在品托方向盘的后面,而不是睡在家中的床上
但她只惊讶了一秒钟,那个亲戚绕坐在摘板桌前野餐团聚的可爱的超现实印像开始消失了,十五秒钟以后,她已经全然记不得自己做过一个梦了。
“嗯?什么?”
突然,坎伯家住宅里的电话铃开始响了。
狗站了起来,移动的阴影自己清晰起来,一个巨大而丑陋的形体出现了。
“妈咪?我要进卫生间。”
库乔开始对着电话铃的方向咆哮起来。它不是在叫,它在咆哮。突然它向房子冲了过去,狠狠撞上了后门,门在柜里晃了起来。
不,她脸色苍白,噢不,停下来,请停下来——一
“妈咪,我必须——”
狗在吼叫,在咬门上的木头。她可以听见它牙齿弄出的让人难受的破裂声。
“——去撒尿。”
电话呼了六响,八响,十响。
然后停住了。
她意识到她一直屏着呼吸,她在一声低低的、躁热的叹息中让气从牙缝中出来。
库乔在门前站着,它的后爪站在地上,前爪趴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它的胸中继续发出低低的吼叫———一种仇恨的、恶梦般的声音。最后,它转身看了品拓一会儿——多娜可以看见它具吻上和胸前干结的泡沫——然后它一步一步地走回阴影中,模糊了。看不清它去了哪儿。在车库里,可能,也可能在沿着谷仓一边的什么地方。
泰德拼命地拽着她的袖子。
“妈咪,我肯定要变坏了!”
她无能为力地看着他。
布莱特坎伯慢慢把电话放下:“没有人接,他不在家,我猜。”
沙绿蒂点点头,并不非常惊讶。她很高兴吉姆建议他们在他的办公室里打电话,他的办公室在楼下,和“家里的房间”是分开的。家里的房间是隔音的,那里有几书架游戏带,一台松下大屏幕彩电,附带有录像机和阿塔利电视游戏装置,在屋的一角还有一个可爱的老伍尔利泽尔自动点唱机,它还能工作。
“在下面加利家,我猜。”布莱特郁郁不乐地说。
“是的,我想他正和加利在一起,”她同意,这和说他们一起在加利家并不完全一样。她还记得乔眼中的遥远的目光,那时她最终和他做成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让她和布莱特到了这儿。她希望布莱特不要打电话给查号台查询加利家的电话,因为她怀疑那儿会不会有人接。她估计什么地方有两条老狗正对着月光爆叫。
“你想库乔没事吧,妈?”
“当然,只要他自己不离开,我想你父亲不会不管他。”她说。这是真话——她不相信他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不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早上再打电话找他?不管怎么说,你总该睡觉了。已经过了十点,你累了一天了。”
“我不累。”
“好了,紧张和兴奋的时间太长了不太好。我已经把你的牙刷拿出来了,霍莉姨妈给你准备好了毛巾和手巾。你记得睡哪间屋吗?”
“当然记得,你也上床吗?妈?”
“很快,我还要和霍莉姨妈坐一会儿。我们还有很多过去的单要回忆,只她和我两个人。”
布莱特怯生生地说:“她有点像你,你知道吗?”
沙绿蒂看着他,有些惊讶。“她像吗?是的,我想她像,有一点。
“那个小孩,吉米、他打了一记真正的右钩拳,砰!”布莱待大笑起来。
“他伤了你的肚子吗?”
“见鬼,没有。”布莱特仔细地环顾了一下吉姆的书房,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台恩得伍德打字机,另外还有一排开口的文件夹,标签上按字顺标着名字。
他眼中有一种仔细的、测量着什么似的目光,这种目光她不能理解和评价。他好像刚从远方回来“不,他伤不了我,他只是个小孩。”他把头伸向她“我的表弟,是吗?”
“是的。”
“血缘关系。”他好像在仔细想。
“布莱特,你喜欢吉姆叔叔和霍莉姨妈吗?”
“我喜欢霍莉姨妈。我对吉姆叔叔还说不清。那个自动点唱机,它真奇妙。但”他有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布莱特?”
“他对它那么自豪!”布莱特说“这是他给我看的第一样东西,像一个小孩对一个玩具那样,这是很奇妙的,你知道
“好了,他得到它才一会儿,”沙绿蒂说,一种无形的恐惧开始在她。心里盘旋,不知怎的它让她想起开——他带布莱特出去到人行道上说了什么?“每个人都会偏爱新东西。霍莉写信告诉我,说他们终于得到了它,说吉姆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就想有这么一个东西。人亲爱的,不同的人买不同的东西来来显示他们成功了,我想,未必是它值多少钱,经常只是他们穷的时候得不到它。”
“吉姆叔叔过去穷吗?”
“我确实不知道,”她说“但他们现在不穷。”
“我的意思是他和它并没有什么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紧紧地盯着她,‘”他花钱买它,雇了什么人把它装好,又雇了另外的什么人把它弄到这儿,他说它是他的,但他并不你知道他并不噢,我不知道。”
“他并不是用他自己的手把它造出来的?”尽管她的恐惧加深,就要连成一片了,但她的声音还是很柔和。
“是这样!这就对了!他用钱买它,但他和它并没有什么——”
“有什么——”
“对,是的,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他,好像,对它很自豪
“他说自动点唱机是一种精细、复杂的机器。”
“爸爸能让它转起来。”布莱特直截了当地说。沙绿蒂听到一扇门砰地关上了,那是一种高高的、沉闷的、恐怖的关门声。它不是在这幢房子里,它是在她心中。“爸爸可以把它装好,它应该是他的。”
“布莱特,”她说(她的声音很轻,她的耳朵正调整着它)“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爸爸那样擅长装东西。”
“我知道。”他说,他仍然在办公室里四处看着“但吉姆不应该只因为他有钱就对它很自豪,明白吗?是他对它很自豪让我不喜——让我很烦。”
她突然对他非常生气。她想抓住他的肩膀,前前后后地摇他;她想抬高嗓门直到她可以把真相大喊进他脑子里。
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它总是某些意志坚忍地努力的结果,这种意志是一个人品质的核心。她要告诉他他父亲在完善他修补工的手艺,和他的那一帮人鬼混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喝烈酒,或坐在一堆光秃秃的坏轮胎中开着法国玩笑时,吉姆市鲁克斯正在法学院,绞尽脑对地拼学分,因为有了学分就可以拿到文凭,文凭就是你的入场券,你就可以骑上旋转木马,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抓住了铜环,但至少保证你有机会尝试。
“你现在上去,准备睡觉。”她平静地说“你对你吉姆叔叔的看法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但是给他一个机会,布莱特,不要只靠它判断他。”他们已经进入家里的房间了,她敲了一下点唱机。
“不,我不想。”他说。
她跟着他上去进了厨房,霍莉正在给他们四个做可可。小吉姆和格雷琴很早就睡觉了。
“找到你男人了吗?”霍莉问。
“不,他大概正在山下和他的那个朋友吃肥肉呢。”沙绿蒂说“我们明天再试试。”
“要点可可吗,布莱特。”
“好吧,请来些。”
沙绿蒂看着他坐在桌旁。她看见他把肘放在桌上,又迅速收了回去,可能想起来这不礼貌。她的心里充满了爱、希望和害怕,在她胸中踌躇摇摆着。
时间,她想,时间和洞察力,给他这些。如果你强迫他,你肯定会失去他。
但能有多少时间?只有一个星期,然后他就要回去继续受乔的影响。当她坐在儿子身旁,感谢霍莉端来的可可的时候,她的脑子仔细地考虑起了离婚。
梦中,维克来了。
他正顺着那条汽车道走向品托车,打开了她的门。
他穿着最好的西装,是那套三件套的炭灰西装(他穿着它们时,她总是逗乐说他像长出了头发的吉里福特地来吧,你问两个,他说着,俏皮地微微咧起了嘴。
该回家了,一会儿吸血鬼就要出来了。
她想警告他,告诉他狗疯了,但一个字都没有发出来。突然库乔从黑暗中出现,头低着,一种持续的低低的吼声在它胸中隆隆地响着。当心!她试图喊叫,它的咬是致命的!但没有声音发出来。
但眼看库乔就要扑向维克时,维克转身用一个手指指向它。库乔的毛全变白了,名红色、流着粘液的眼睛掉进了脑袋里,就像弹子掉进了洞里。它的鼻吻脱了下来,打到汽车道的碎砾石上,就像黑色的玻璃。只一会儿,车库前就只剩下一件随风飘摆的毛大衣了。
你不要担心,维克在梦中说,你不要担心那条老狗,它只是一件毛大衣。收到邮件了吗?不要管那条狗.邮件就要到了,它很重要,知道吗?邮件——
他的声音沿着一条长长的管道逐渐消失,它回荡着,微弱下去。
突然那已经不是维克的梦,而是梦的回忆——她醒了,面颊上挂着湿漉漉的眼泪,她睡的时候哭了。她看了看表,刚能看清楚时间:一点一刻。她看了看泰德,他睡得正香,大拇指钩在嘴里。
不要管那条狗,邮件就要到了,它很重要。
突然挂在邮箱上的包裹的意义出现了,它击中她,就像她潜意识中射出的一枝箭,那是一个她以前没能把握住的思想。可能是因为它是这样明显,这样简单,这样基本!昨天是星期一,有邮件来了,jc.惠特尼给乔坎伯的包裹就是充分的证明。
今天是星期二,邮件还会来。
一种解脱的眼泪顺着她还没有干的面颊滚了下来。她已经在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去摇醒泰德,告诉他就要没事了,最迟在下午两点——更可能就在上午十点或十一点,只要邮件像平时在镇中那样按时送到——恶梦就结束了。
即使没有邮件,邮递员也会来,事情就妙在这里。他有职责来看看显示有寄出邮件的小旗是不是竖了起来。他不得不来,到他3号镇道的最后一站检查一下,今天会有一个半歇斯底里、半解脱的女人在这里欢迎他。
她看了一眼泰德的午餐盒,想到了里面的食物,她想到了自己小心地在里面留了一点,准备一旦好了,一旦。
尽管泰德很可能早上会饿,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吃了剩下的黄瓜片,泰德不太喜欢黄瓜。他会吃到一份奇怪的早餐,她想,笑了。无花果棒,橄榄,一、两个细吉姆。
她大口咀嚼着最后两、三片黄瓜时,意识到让她万分惊恐的只是巧合,一连串的巧合,完全是偶然的.却造成一种假象,好像一切都已经由有血有肉的大数决定了,它让狗变得那么恐怖地有目的性,那么那么样地像是专门要抓住她。
维克要出去十天,这是第一个巧合;维克今天一早打电话来,这是第二个巧合,如果他当时没有找到他们,他会迟一点再试,再试,接着就会怀疑他们去了哪儿;坎伯一家三口都出去了,至少出去了一夜,就像现在看到的那样,这是第三个。
母亲,儿子,父亲,都出去了。
但他们留下了狗。噢,对了。他们——
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出现,她正在喷最后一口黄瓜的颚僵注了。她努力把它扔出去,但它又回来了,它不走,因为它有自己奇怪的逻辑。
会不会他们都死在谷仓里?
突然一幅图象在她眼前升了起来。
它就像今天早上短短几个小时里出现的幻象那样病态地逼真:三具尸体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像做得很糟的玩具,他们身边的锯末染成了红色,他们灰蒙蒙的眼睛瞪向黑暗中(那里家燕咕咕叫着,拍动着翅膀),他们的衣服被撕开,身体的各个部分——
噢!多么疯狂,多么——
可能它先抓住的是那个男孩,另外两个在厨房里,或可能在楼上匆匆地忙着什么事,他们听见尖叫声,冲了出来——
(停下来,你能不能停下来!)
——他们冲了出来,但男孩已经死了,狗咬开了他的喉咙;他们正被儿子的死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那条圣伯奈特佝从阴影中悠荡了出来,可怕的老毁灭机器,是的,这个老恶魔从阴影中出来,疯狂地嗥叫着。它首先扑向那个女入,那个男人试图救她——一
(不,他会去拿枪,或用扳手敲碎它的脑袋,或用其它什么,小车在哪儿?至少要官一辆小车他们才可以进行家庭旅行——你听见没有家庭旅行——乘上小车留下卡车。)
那么为什么没有人来喂狗?
这就是事情的逻辑,它的一部分惊吓着她。为什么没有人来喂狗?因为如果你出去一天,或两天,你会安排某些人,他们为你喂狗,这样他们出去时,你才会为他们喂猫,或喂鱼,或喂鹦鹉,或任何其它东西。那么这些——
狗总是往谷仓里跑。
它是去那儿吃东西吗?
那就是答案,她的脑子告诉她,她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找什么人喂狗,所以他放了一盘东西在那儿。盖恩斯碎谷粉,或其它什么东西。
但她接着就在考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乔自己也想了一整天。
一条大狗会把那点东西一次吃光,然后又会饿了。当然,你要出去的话,最好还是找到一个朋友来喂这条狗;另一方面,可能他们被耽搁了,可能确实有一个家族团聚,坎伯喝醉酒晕了过去。可能这样,可能那样,什么都可能。
狗在谷仓里吃东西吗?
(它在那儿吃什么呢?盖恩斯碎谷粉?人?)
她把最后一块黄瓜吐进手里,感觉胃在翻滚,想把她刚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但她鼓起意志把它压了下去,因为只要她坚持,她就可以把它压下去。
他们给狗留了一些食物,然后乘着小车出去了。你不需要是福尔摩斯也能推出来。
但是死亡的印象又不断地要往回爬,她首先看见的是沾血的锯末,它们已经变成比生牛肉香肠深一点的那种颜色。
停下来,如果你必须想什么的话,就想一想邮件,想一想明天,想一想就要安全了。
车边有一种轻轻的扭打、刮擦的声音。
她不想看,但控制木住自己,她的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开始转过去,她可以听见自己脖子上的锅发出的低低的辗轧声。
库乔在那儿,看着她;他的脸距她的脸只有不到六英寸,中间只隔着驾驶员侧的安全玻璃。那双红色、模糊的眼睛正盯进她的眼睛。狗的鼻吻看起来好像胡乱地涂着刮胡膏,正等着它干。
库乔对她咧着嘴。
她感觉一声尖叫在她胸中产生,像一块烙铁,顺着她的喉咙向上爬,因为她可以感觉到狗在算计着她,在告诉她:我会抓住你,宝贝,只要我想,我还会抓住他,那个小孩。想一想你指望的那个邮递员,只要我想,我也会抓住他,我会杀了他,就像我杀了坎伯一家三口那样,就像我要杀你和你儿子一样。你最好逐渐习惯这种想法,你最好——
那声尖叫,到了的她喉咙口。
它是一个活的东西,挣扎着要出来,所有的事情都一起向她袭来:泰德不得不撒尿,她把他的窗子摇下了四英寸,把他举起来,这样他可以对窗外撤,她同时还一直观望着,提防着狗出现,很长一段时间他就是撒不出来,她的肩膀开始发酸;然后是那个梦,然后是死亡的印象,现在——
狗在咧着嘴对她笑;它在咧着嘴对她笑。
库乔是它的名字,它的咬是致命的。
那声尖叫不得不——
(但是泰德在。)
否则她会疯的。
(睡觉!)
她锁住下颌不让那声尖叫出来,就像刚才她锁住喉咙不让自己吐出来。她挣扎着这样做,她战斗着这样做。最后她的心跳开始慢下来,她知道她获胜了。
她对着狗微笑,从握紧的双拳里伸出两个中指,她举着它们指向玻璃,玻璃的外侧已经在库乔的呼吸下模糊了。
“滚!”她低低地说。
过了一段无穷无尽的时间,狗放下前爪,向谷仓走回去。
她的思想又顺着那条黑暗的轨迹走下去
(它在那里吃什么?)
然后她的思想某处有一扇门砰地关上了。
但再也睡不着了,很长时间,这么长,一直到破晓。她直直地坐在方向盘后面,颤抖着,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很可笑,实在很可笑,竟然会感觉狗是从泰德的衣橱里来的可怕的幽灵,或感觉它比她更清楚现在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