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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符晓勤在南京小巷的所见到的只是隆武王朝影子冰山一角的话。那么左督御史张慎言所见到则是隆武朝“中兴之光”背后更为黑暗的深渊。在他的眼中官商们相互勾结垄断着这个国家的农业、工业、商业。隆武内阁推行的土地制度和地税改革并没有做到耕者有其田相反的地主和商人们借着有官府撑腰变着法儿的吞并大量的土地。许多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涌进周围的城镇来讨生活。他们住在简陋的棚户内每天要为工厂主做七、八个时辰的工。更有奸商趁机采用放高利贷、烂股票等等卑劣手段来吸取民脂民膏。背信弃义、贿赂、欺骗等等丑陋行径充斥着这个国家。他看到道德在金钱面前沦丧。
面对这一切身为明帝国最高司法长官的张慎言虽然很想改变现状但却越觉得力不从心起来。因为他手中的《大明律》已经不能适应这个国家经济生活的展了。《大明律》虽脱胎于《唐律》但其立法思想却源于“明礼导民”、“崇尚简易”等儒家传统精神。对待工商业向来以抑制为住缺乏调整新兴的工商业的能力。于是如今各府法院在处理民间的商业纠纷时大多采用商会的“判例条规”来解决。这就更加大了商会对律法的影响。当然孙露认为自己是效仿英国建立灰脚法庭推行判例法;张慎言却认为孙露效仿的是帮会“刑堂”推行的是“江湖规矩”。
虽然意识到了明朝法律与现实生活的严重脱节。但张慎言却将一切的问题都怪罪到了孙露的推行新政上。于是这个曾经大力支持“恤商政策”的老学究转眼间就成了抗击新政的先锋。为此他曾多次向隆武帝上书要求“清吏治除奸商”恢复古制。但隆武帝始终对自己的奏请含糊其词。因为真正掌控这个国家的不是隆武帝而是那个孙相。她的爪牙遍布朝野又手握兵权。灰心丧气的张慎言也曾想过就此告老还乡可孙露却一次又一次驳回了自己的申请。他始终搞不明白那女人为什么要留着自己这个麻烦在朝堂之上和她作对。心高气傲的张慎言竟也就此决定与孙露继续干耗下去看看那女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这一日刚下了朝的张慎言板着脸走下了台阶。刚才在朝堂之上他与内阁大学士何腾蛟等数名大臣联名上书要求户部将国库的钥匙上缴给皇帝。然而却被户部尚书陈邦彦以一句“事关重大须禀明相”为由给顶了回去。张慎言越想越生气就连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起。
从6月起作为相的孙露带着史可法等几个内阁大臣留守在了徐州城。于是五个多月来徐州城俨然成了明帝国的中心而南京城仿佛又成了从前的留都。就算如此身处南京的内阁还要以陈邦彦的户部马是瞻处处按照户部的计划行事。谁叫人家掌握着国库的钥匙呢。一想到这儿张慎言气就不打一处来。原本以为孙露怀了孩子不能上朝便可趁此机会削弱她在朝中的势力。谁知那女人猴精得很早就留了一手。在南京皇城里的国库只是一个幌子而已里头仅有1o万两银子供户部这几个月的日常开销用。至于真正的国库只有孙露和陈邦彦两人知道在哪儿。而钥匙则在相大人的脖子上挂着。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沮丧不已。虽说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就算是整天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的官僚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于是众人也只好一边不断的向皇帝哭诉一边仍然受制于户部。不过能向皇帝哭诉的机会并不多隆武帝一个月仅上一两次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深宫之中。
其实张慎言等人心里也明白众人真正惧怕的是孙露手中的那杆枪。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张慎言越感到隆武朝的前景堪忧。就在这时他却迎面遇上了户部尚书陈邦彦和户部右侍郎黄宗羲等人。张慎言刚想绕道走开却见那陈邦彦走上前招呼道:“张大人好。”
“哼”张慎言鼻子里哼了一声拱了拱手就算是招呼过了。但陈邦彦却并不介意仍然操着一口浓重的广东官话歉然道:“刚才在朝堂之上多有得罪还请张大人见谅。现在朝廷正处于非常时期邦彦有些事不得不做。不过张大人放心户部这五个月来的收支都有明确的帐目到时候可以交给内阁的各位大人们公开核查。”
“陈大人不用同老夫交代什么。大人不是只对相大人负责吗。”正在气头上的张慎言阴阳怪气的丢下了两句话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着张慎言远去的背影不知是谁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道:“这些个楚党就是麻烦整天上窜下跳的惟恐天下不乱。”
“张大人一向洁身自好从不结党聚朋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陈邦彦回头驳斥道。原来众人口中的楚党其实是相对于东林党和粤党而言的。主要是指一些不满新政以及要求隆武帝接手政务的大臣。他们中又以前湖广巡抚何腾蛟等湖广江西一系的旧官僚居多因此人们也就习惯的将这些官僚们合称为楚党。原来孙露在隆武二年以内阁的名义削除各省份原有巡抚与总督并将他们悉数调回了京城。象何腾蛟等原本在地方上执掌军政大权的实权人物一旦被调回了京城当然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了。因此虽然何腾蛟等人被任命为内阁大学士品级和俸禄都提高了但心中对孙露的不满却是与日俱增。特别是在孙露离开京城后这些人就象冬眠苏醒的蛇一般四处行动。不过就象陈邦彦所说也不是所有评击新政的人都是楚党。更多的人则是象张慎言那样对隆武朝出现的问题忧心忡忡而已。
但一旁的黄宗羲可不这么想只见他眉毛一挑冷哼道:“大人真是太纵容他们了。那张慎言若不是何腾蛟一伙的今天又怎会在朝堂之上让大伙如此难堪。前些天他们还特地跑去找皇上哭柬竟说相大人动用海军攻打倭国为自己家商会谋求私利。谁都知道李将军是为走私军火之事才去倭国交涉的。后来进攻江户城也是倭国幕府亲自来相求的。怎能说是相大人假公济私呢!”
看着黄宗羲一番激动的说辞陈邦彦不由会心一笑。他心里清楚张慎言他们所言非虚。可以说海军这次的行动就是在为商会打开商路。这其中所涉及到的各方利益的权衡既不是张慎言等人所能理解的也不是黄宗羲这样的书生所能明白的。于是陈邦彦摆了摆手道:“等李将军他们凯旋回朝后自然这事自然也就平息了。况且皇上明察秋毫也并未怪罪于相。”
“可是大人无论我们做什么他们总会有新的说辞。以一副伪君子的嘴脸评击我等是小人。”黄宗羲没好气的说道。在他看来陈邦彦在管理庶政上确实是个能臣可惜就是为人太谦和了一些。可让人如此评击朝廷的新政以后隆武内阁的威严何在。况且这些人评击新政是假要求内阁还权给皇帝是真。
陈邦彦又何尝不知黄宗羲所想呢。但有些事情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敌我分明。自己也只是按照孙露的指示竭力支撑着南京微妙的局势。想到这儿陈邦彦不禁抬起头长叹一声道:“无论是张大人还是孙相他们都是为了大明的未来着想。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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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徐州城深邃的庭院中孙露在正静静的看着满地金黄色的落叶。如今她快有9个月的身孕了。看着自己的腹部一天天的隆起孙露的心也象这落叶渐渐的沉静了下来。六个月了她躲在徐州城中已经足足有六个月了。这六个月来孙露一直深居简出身边负责起居的侍从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亲信。另一方面孙露也没有召唤太医院的太医来徐州。而是让李凤儿等亲信专门负责自己怀孕期间的医务事项以及日后的分娩接生。就象母师在分娩前蜷缩在自己实现准备的山洞中静静的等待着重要时刻到来一般。
孙露的入驻当然也给徐州城带来不小的影响。从六月起整个徐州城便开始戒备森严起来。守城的官兵比平时多了足足有一倍。四轮马车不时进出徐州城下车的往往都是一些身着大红袍子的大老爷。而城东的那相府更是禁地中的禁地。好事的老百姓私下里偷偷的谈论着那个传奇般的女相将要在徐州城分娩。各种各样迷信的传说便就此在老百姓当中流传了开来。什么相府邸紫光笼罩啊什么相梦中口吞日、月啊等等之类五花八门。不过流传的最广的当属女相将诞下大河之子的传言。据说这是黄河之神为答谢相夫妇治水赈灾的功德故赐其一子。
孙露可没那么多希奇古怪的想法。现在的她只企求上苍能让她顺利的诞下宝宝。眼看着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腹中渐渐成型这是一件多么神奇而又幸福的事情啊。不过作为父亲的杨绍清好象比孙露还要紧张。在洪水退却后的第五天杨绍清就匆匆的赶到了徐州。虽然那时孙露的体形还没有改变但初为人父的杨绍清仍然坚持要求每天都要听听孩子的动静。此外南京城的杨父、杨母得知此事后很快也赶到了徐州。这几个月一家人围绕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忙里忙外兴奋不已。有时孙露常常会想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孕妇现在或许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很可惜孙露不是一个普通孕妇。她现在除了在孕育一个小生命外同时还在孕育着一个国家。孕育一个新生命的痉挛与阵痛是幸福的。孕育一个新国家的痉挛与阵痛却是痛苦的。旧世界正在渐渐崩溃新世界却在血泊中艰难的“分娩”。如果接受不了阵痛而贸然停止就将意味着“流产”那将意味着更为痛苦的灾难。
因此在孙露进入徐州城后虽然隆武朝的日常政务几乎都交给了隆武内阁自行决定。但她却丝毫没有放松过对南京局势的监视。可到目前为止南京那里除了张慎言、何腾蛟、瞿式耜等人搞了几次联名上疏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特殊事件生了。但就是这么相安无事的状态却让孙露的心忐忑不安。许是源于作为女性多疑的天性亦或是出于母性自保本的能反应。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对手也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也同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行事。是不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呢?
“怎么了?不舒服吗?”看着自己妻子突然紧缩起了眉头一旁的杨绍清关切的问道。这几个月来他和孙露难得有了一段深居简出的生活。虽然孙露的反应比普通孕妇要强烈的多常常弄得周围的人手忙脚乱。但杨绍清却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没事刚才孩子又踢了我。”孙露垂下眼眸轻轻抚摩着隆起的肚子轻声道。
“哦?是吗。真是太淘气了。来让我这做爹的听听。”听孙露这么一说杨绍清立刻又来了精神。他连忙俯下身子贴着妻子的腹部小心翼翼地探听起宝宝的动静来。
“听到了什么了?”孙露侧着头看着象孩童般好奇的丈夫问道。
“听到了宝宝的心跳。他刚才好象又踢了一下。”杨绍清兴奋的回答道。继而他又仰起头极其认真说道:“露儿等功成身退后我、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一起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功成身退?隐居山野?孙露曾经也如此想过。可如今却成了她心目中渴望不可及的一个幻想。绍清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陷得有多深。但孙露自己心里却清楚的很。走到这一步坐上这个位子几乎就没了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为今之计就只有一直走下去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活下去。看着杨绍清真挚的眼神孙露并没勇气撒谎。于是她以同样认真的口吻回答道:“绍清我尽力吧。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