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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仲照例夜半回来,陆秀秀一直等着他。见他过来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阵。陆秀秀心里烦躁,拿出荷包里的象牙梳子开始把玩。
刘仲此时却盯着那梳子问:“这把象牙梳子是哪来的?”
烛光辉映之下,那把象牙梳子上隐隐有五色宝光流动,郝然是阿奴送给永林大长公主的那把。
陆秀秀莫名其妙:“是你送来的聘礼里的,我见它精致可爱,所以。。。。。。”
其实她看上这梳子还有一层意思。梳子上雕的是茑萝花,茑即桑寄生,女萝即菟丝子,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为新婚夫妇缠绵缱倦,永结同心之意。
刘仲有些焦躁,想是永林公主送回来,却被吴姑姑当做聘礼送给了陆家。阿奴那时候为了自己忍痛割爱送给樊楼老板,继而又送给了永林公主。没想到绕了个湾,却来到陆秀秀手里。阿奴还有一大票人要养,这把梳子价值高昂,怎么也得还给她才是。
他想了想,拿出自己荷包里的金锁说道:“这把梳子据说值二十几万两白银,是我的一个朋友早先为了帮我才借给我的,吴姑姑错把它当做聘礼了,如今却得还给人家。这把金锁是母妃给我的,我送给你吧。”
陆秀秀恋恋不舍,想想是别人的也就释然,递过梳子,拿起金锁放进荷包,想这是仲哥哥的贴身之物,又有些羞意。
刘仲想着阿奴说的话,自己既然娶了秀秀,就得对她好些。在两人曲意迁就之下,气氛松快,相处融洽起来。
所谓密探事件的后继却与刘珉等人的想象有些出入。
陆秀秀等了几日没看见这件事的下文,忍不住来找李长风。她不敢去问刘仲。女人对男人是否在意自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很少出错,而且天生就能利用这种优势。比如陆秀秀就明白李长风比自己有好感,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一种莫名灼热,不像刘仲,他根本很少看她。
李长风没想到她居然不去找自己娘家,而直接找上自己。按刘珉的想法,现在这个小姑娘不是应该在家里对着爹娘哭哭啼啼么?
他隐约觉得,皇帝犯了与安平帝和梁王同样的毛病,严重低估了女人的智慧。
果然陆秀秀找上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李大人说有事可以找你,我今天找大人解惑来了。皇上要我照顾娘娘的安全,我却出了这么大纰漏,责无旁贷,可否告知那四位宫女为何而来,日后也好引以防范。”
李长风知道她起疑了,心里把刘仲暗骂了一顿,虽然主意是刘珉出的。别看刘仲后来对皇帝哥哥的用心颇多维护,他一开始也抗议过,还跟皇帝吵了一架。而李长风还没那么大胆敢骂皇帝,哪怕是暗地里。他向来有些迷信,否则一开始也不会对阿奴敬畏有加。
刘珉最近大搞造神运功,已经被奉为赤脚大仙下凡,他犹不满意,但是那些牛鼻子老道们占卜起卦,一口咬定他就是赤脚大仙,也只得罢了。百姓哪知道什么,几句偈语一出,编成民谣交口传诵,上清宫一场罗天大醮做下来,轰动民间。甚至有愚夫愚妇每月初一十五在宣德门前烧香请愿。刘珉居然厚着脸皮装模作样叫官员在旁记录,部分解决了困难的百姓感恩戴德,四处宣扬皇帝是神佛降世,为造福百姓而来,刘珉得意洋洋。有些老成的官员看着不像,上奏要求驱赶那些烧香百姓,他却置若罔闻。李长风毕竟是经过阿奴那些古怪招数的洗礼,比愚夫好一些,但是皇家要是忽悠起人来,那景象是相当的壮观,阿奴的段数跟它比起来是小儿科了,是以他仍然半信半疑,对刘珉更加恭谨。
见李长风面有迟疑,陆秀秀知道有猫腻,恼道:“皇上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要我照顾娘娘。”她一开始惊慌,之后却想那女官在巢凤馆,连皇帝与刘仲的私语都这么清楚,那应该早就知道方绮和小太子的存在。但是自己娘家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太不合常理,尤其在准备送自己堂姐进宫的当口。
李长风不语。
陆秀秀认定了李长风与皇帝一伙的,不客气地又问刘仲是否知情。
李长风矢口否认。
陆秀秀见问不出什么,一跺脚走了。李长风抹抹冷汗,这个小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今晚会怎样的鸡飞狗跳。
陆秀秀到处找不着刘仲,转头气势汹汹逼着李长风带她去找。刘珉正在哄儿子,听得李长风的禀报,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连连摆手,很不道义的命令李长风将那个定时炸药包给刘仲送去,随后儿子也不要了,一溜烟逃回皇城。
此时已是腊八,开封下了好几场雪,到处银装素裹。都人纷纷出游赏雪。且有那富贵人家,遇雪即开筵,塑雪狮,装雪灯,以会亲旧。腊雪煎茶,吟诗咏曲,更唱迭和,十分惬意。
刘仲也叫人做了几尊雪狮子和雪灯送给阿奴,只是不一会儿就化了。
一大早有三五个穷汉,装成神怪的模样,敲锣打鼓,挨户上门驱祟邪,乞要钱财,谓之“打夜胡”。 听他们说外面各大寺庙都在做浴佛会,并分送七宝五味粥等腊八粥给信徒。云丹窝在屋里久极无聊,闻言意动,见阿奴已经能下床走动,撺掇着她出门去看看。
刘仲遗憾道:“冬至那日祀先祖,官放关扑,热闹不逊于年节。还有车象舞,自宣德门至南薰门外,来回一遭,端的是热闹无比。可惜你那时候昏睡着。”
只是阿奴走几步就气喘吁吁,闻言扫兴道:“走不动。”
刘仲本想用马车,又担心外面拥挤,车过不去。想想去外面租了一头驴子。
阿奴见过阿凡提骑这个,一见毛驴就想乐。
那驴子主人说道:“用手拨它的耳朵,想往哪走,就拨它那边的耳朵。”
阿奴试了试,果然很听使唤,她笑嘻嘻的说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蹄声得得,铃声叮叮,驴子稳健缓慢,此刻骑来却是再合适不过。刘仲还想上前拉缰绳,阿奴连忙摆手:“罢了,你那张脸全城都认识,别闹得你家那朵小花来抓奸。”
云丹拍拍驴子,挤眉弄眼:“是极,还是回家陪你的小娘子。”
十二等人起哄要赶刘仲,他有些怏怏不乐。沈青娘见状不忍,说道:“不如去汴河上租条船,一路看雪景街景,阿奴也不会累。”
李长风带着陆秀秀找遍全城,已是天黑。只知道在汴河上,但是河上游船如织,灯光桨影中,哪里去找。
陆秀秀奔波半日,已是泄气。失望之余,站在河边发怔。这里人迹稀少,瑟瑟寒风中忧郁的少女看着分外孤单。想她一介贵女,在娘家如宝似玉的娇养,几曾受过这份凄苦,李长风怜意大起,暗暗咒骂刘仲,只有陪着她漫无目的地乱走。
前方一股嘈杂和热气扑面而来,已经到了虹桥。此时虽然寒冷,虹桥夜市依然如火如荼。陆秀秀站在桥头,觉得这些热闹近在身旁,却似远在天边,跟自己毫无关系,悲从中来,不由得泪光莹莹。
自怜自伤中,她忽听见一声娇笑:“我这算 ‘骑驴虹桥过,铃儿响叮当’。”
那女子口音古怪,声音清扬却带着几分气弱。
随后有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回答,口音一样古怪:“你怎么不唱我听听?”
那女子“啐”了一口:“真无聊,你明知道我不会唱,每次都要说这个,你怎么不跳舞给我看。”随后她惊奇地“咦”了一声:“大师兄,你在这里。”
陆秀秀敏感的发现李长风怔了一下。她转头看见一个披着白狐裘斗篷的少女骑在毛驴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灯影下一张芙蓉脸难描难画,说不出的好看,却是一脸病容,显得荏弱可怜。
她心里暗忖:“人说堂姐美貌,却没她这么一身灵秀。”不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李长风向前一步挡住陆秀秀,无声地比手画脚,快走快走。他已经看见刘仲正在后面买茶汤。
阿奴却误会了。
陆秀秀偷偷跟李长风出来,换了常服,外面披着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看着就像个邻家小妹。
大师兄春天到了哦,她冲着陆秀秀一笑,灿如梨花盛放,陆秀秀恍惚了一下。
阿奴以为李长风是怕那姑娘害羞才想将他们赶跑,转头拉云丹:“走吧,大师兄嫌咱们碍事。”
云丹笑得暧昧,朝李长风点点头,牵着小毛驴往前走。
阿奴一侧头,陆秀秀却发现她的鬓发上插着一把象牙梳子,灯光下,彩光流动,上面的茑萝花清晰可辨。
她顿时手足冰凉。
见阿奴转眼就要下桥,她一咬牙顾不得丢脸,冲上前拦住毛驴问道:“你头上的梳子哪来的?”语气十分急迫。
阿奴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赶过来的李长风:“是我阿爸给的。”
陆秀秀看了看李长风,想起这个美丽的少女叫他大师兄,李长风说 “阿仲是我师弟”,仲哥哥说“这把梳子是我的一个朋友为了帮我”。。。。。。。他们认识,仲哥哥认识这个美如天仙的少女,而且渊源颇深,寻常朋友怎会借二十万两银子给他。
这个认知让她像被寒冰冻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