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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泛区一带粮荒,粮价已经飙到一百八十文一斗,光靠朝廷拨赈灾粮平抑物价速度太慢。而去年别的地方却是丰年,丰年谷贱,有的地方稻米最低的价格只有二三十文一斗左右,小麦更低。最好的方法就是提高粮价,商贾趋利,听闻这里粮价暴涨,自然纷纷运粮前来,粮食一多,价格也就回落。
阿奴又敲了敲桌子:“速度要快,迟了不如不运。将粮食运到真州的时候,不管官市粮价如何,黑市上是两百文,咱们就卖一百九十文,黑市上是一百八十文,咱们就卖一百七十文,依次类推,只要不亏本,都可以卖。”
范文澜脑子转不过弯来:“姑娘,哪有这么卖的?”
“耶?素日看你也是个机灵的?”阿奴不点破,催促道:“快点,马上咱们就要走了,还有切切记住,最好在附近收购,时间很重要,迟了就不要买了。”
范文澜领命而去,刘畅在这一带有据点。
刘仲在军营里点卯,手上一份是调陆尘翼前往福建就任的文书。
武官升职不易,他年纪青青已经是正五品将军,武散官第六阶协忠大夫,几乎是武官品阶的顶层。李长风打了几场大仗下来,品阶从第五十九阶升到二十二阶正七品,别人还说太快了。这位陆家少家主不过是带带兵,在洞庭一带收服了一股小水贼,就从二十六阶的协忠郎连升二十级。贵族世家子弟向来官运亨通,想起这人看着阿奴目光灼灼似贼,刘仲老大不痛快。
陆尘翼前来报道,刘仲将文书给他,这是早就知道的,其实根本不用经过刘仲,不过是为了显示对他王爷兼元帅身份的尊重,在这里走个过场。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心里盘算着可以顺道将阿奴送往钱塘。
小王爷突然发问:“听说你最近找了本好书?”
陆尘翼皱皱眉:“那是沈六郎写的。”装什么蒜,那是你舅舅兼启蒙恩师写的,你会不知道?
哪知道小王爷不管社交辞令,土匪般直接下令:“拿来我看看。”
陆炎也好奇:“什么书?”
对于自己女儿做的事情,陆炎没脸见刘仲。然而上下级,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得刘仲还宽慰了他几句,什么都是自己错待了秀秀,他已经悔不当初云云。官场老油子的陆炎哪会相信他真的后悔,那个吐蕃美人一来,据说两人关在房间里一夜,谁知道都干了些什么。陆炎丧气地想,陆家从此就被捏了个把柄在小梁王手上。他再一次在肚子咒骂自己的老岳丈南阳王,要不是他跟着皇帝推波助澜,秀秀何至于落到今天诈死以求脱身的地步。早知道当年就不救这只白眼狼,想起去世的妻子新桐县主,陆炎一阵心痛。
见自己叔叔问,陆尘翼没法推脱,只好从早就收拾好的行李里翻出那本《西游记》,他还没看完,都是随身放着。
刘仲翻了翻,看见前面几页除了阿奴的笔迹,又多了一种,除了陆尘翼不做第二个人想。两人字迹有些像,阿奴的更加秀气些。他满心不渝,见陆尘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书,生恐书被没收。刘仲对他咧嘴笑笑,不管那目光怎样友善,脸上的疤一扭动,看着却是狞恶,陆尘翼眼皮一跳,别过脸去,刘仲趁机换了一本。陆炎看在眼里,莫名其妙,刘仲却把那本换过的递给他:“陆大人,这是我舅舅旗山沈六郎写的笔记。”随后急急起身走了。
他吩咐小兵将书赶紧给阿奴送去,转身施施然又走回来。
陆炎看书正看的起劲:“这插图谁画的?真是好看又有趣。”
“我师妹。”见陆尘翼没发觉,刘仲暗乐。
一听是那吐蕃美人,陆炎没了兴致,伸手就还给陆尘翼。陆尘翼知道阿奴今天走,急着要去接她,顾不上细看,拿回书行完礼抬脚就走。
直到船开出去,小兵来回报,刘仲才知道自己派去护送的侍卫被阿奴退回来,她和赵惜等人上了陆尘翼的旗舰。这样也好,安全有保障。他一开始乱羡慕一把,那位优哉游哉的纨绔将军为什么不是自己,随后他有些恶趣味地想,阿奴心情不知道好不好,这次陆少将军会不会倒霉呢?
阿奴心情好不好,陆少将军一样倒霉。
她看见刘仲帮她拿回来的书里多了陆尘翼的批注,又被赵惜取笑了一通,满心不高兴。
已经是端午,赵惜在岸上买了香料琢磨做香包,被陆尘翼发现了。他虽然知道赵惜有古怪,但是想拿到佳人亲手做的香包的欲望还是让他把这一点忽略过去。
拿着陆尘翼给的一对金镶玉手镯,赵惜回头撺掇阿奴做香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惜明知道自己不擅针线。被那双乌溜溜意味深长的眸子盯了一会儿,赵惜招架不住,讪笑着一五一十的招供。
阿奴不怀好意:“惜丫头,不如你做给他如何?”
“你直接说你不会就好了。”给那个纨绔?赵惜差点想学着阿奴比中指。
“哎呀,含蓄,含蓄,怎么能说的那么直白。”见陆尘翼满面春风地从甲板上走过来,阿奴躲在团扇后面羞答答的教训道。
美人团扇,欲遮还羞,风情无限,陆少将军一时看呆了。
“那到底要不要送给他?”赵惜被她雷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压低声音问道。
“送,钱太少。”钱猫阿奴收走那对手镯,一锤定音。
赵大美人只有厚着脸皮继续讨赏,腹诽道:“这叫什么事,这钱一分都没落到自己口袋里,为毛自己要作出这副贪财模样。”貌似自己那块白玉牌阿奴主子也没还给她。
所幸陆少爷首饰不少,又拿到红珊瑚珍珠头簪的那两只无良女郎互相挤挤眼,走马上任都随身带女人首饰,看来这纨绔将军经常哄女人欢心。
陆尘翼等的脖子都长了,直到船开出了刘家港,到了海面上,才等到赵惜送来的两个五彩丝线扎的小葫芦香包。缕缕药香沁人心脾,针线细密,小巧精致,想来阿奴很费了一番功夫,陆尘翼喜不自胜,又赏了赵惜一根碧玉簪。
半夜里,陆少爷浑身发痒,越抓越痒,实在忍不住,叫来侍从。侍从们吓了一跳,自己少主练功打仗都没受过伤,现在身上却被自己挖的鲜血淋漓。众人手忙脚乱折腾了半宿,方有个老兵说道:“这不就是虱子咬的嘛?”
侍从们恍然大悟,不怪他们,陆尘翼有洁癖,连带他们都是自小收拾的干干净净,早忘记了虱子长什么模样。于是又开始将床铺被褥全面换过,等全部弄好,天已经亮了。
结果陆少将军一整天都觉得浑身不得劲,自己居然长虱子了,羞惭之余,哪敢再靠近阿奴。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此这番又折腾了一回。打死他也想不到虱子就藏在阿奴美人送的香包里,那香包被他放了一个在枕头边上,一个藏在怀里。没两天,贮备的干净被褥都用完了,连衣服上都偶尔可见小动物蹦蹦哒哒。船行海上,没处买新的替换,陆尘翼只有忍着满身的咬包远眺美人,郁闷得想跳海洗澡,泡妞计划就此搁浅。
直到船只靠岸,眼睁睁看着阿奴被沈家派人接走。他连话也没敢靠近说,正垂头丧气,岸上却跑来一个小兵。他父亲两浙总督陆星海正在杭州,叫他一起去沈家拜见沈老爷子。陆尘翼大喜,至于前去拜见的原因,他忘记问了。
沈六郎是沈家老太爷的老来子,自幼受宠,三十三岁终于成亲,老父老母掬一把辛酸泪,几乎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来。
他家是当地大族,亲戚近的就有四百多人,远的就不必说,反正都来了,加上国丧刚刚过去,憋了三年多的人们总算有个热闹看,乌泱泱地挤满了钱塘县的大小客栈,有的甚至住到了隔壁的仁和县,过年闹花灯都没这么喜庆。
阿奴很幸运,她和先到阿错,果儿等人跟沈青娘一块住,在西湖边上沈家的别院里,很安静。沈青娘是寡妇,婚礼的喜庆跟她没关系。湖里荷叶亭亭如盖,众人终日划着小舟在西湖上嬉戏游玩。直到沈家老太爷命人传话,他要见阿奴。
沈家大宅门面不大,走进去里面却别有乾坤,像是一个小嘴的大肚瓮。阿奴在侍女的带领下一进一进的绕得昏头转向,总算走到了花园的一个水榭上。满池的睡莲含苞盛放,娇艳欲滴。一干沈家女眷正在赏花,无所事事,专门等着看那位闻名遐迩的吐蕃美人,
阿奴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她看人家,人家看她。她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围观,可是陷在一屋子女人中间半步也挪不动。直到她的小手被人摸得发腻,腰上,甚至更下面一点貌似都被人非礼了几把,沈家的老祖宗,沈夫子的老娘才姗姗来迟。
见三姑六婆都安静下来走开,阿奴大松一口气,却被屋子里弥漫着各种脂粉味呛了一下,差点咳嗽起来。
沈老太太很和蔼,招手叫阿奴上前,给了一套珍珠红珊瑚头面做见面礼,说道:“我听说你们吐蕃姑娘喜欢珊瑚,特特找了出来,可喜欢?”
阿奴连忙谢过。
她又问了几句套话,不过长途跋涉累不累之类的,随后摩挲着她的小手,不满意道:“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只是手上怎么都是茧子?”
阿奴刚刚缓过气来,被这句话噎得差点又呛住,她有茧子不是很正常么?当下扯出一丝甜美的笑容:“经常骑马,还有练剑。”因为心虚,后面那句声音小了点,剑术她很久没练了。果儿跟她喂招时都不耐烦,说那是剑舞。
沈老太太恍悟:“对了,你是十一娘的弟子,十一娘最近可好?都不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阿奴赔笑道:“青姨很好,先生成亲,她不方便来。”
老太太叹气:“一个个都是死心眼的孩子,叫她改嫁,她死活不肯。。。。。。”见她满脸难过,众人知道她是想起了过世的沈纨。沈纨父亲做官远在京城,她自幼养在老太太膝下,直到十岁上方才离开,感情非同一般。
“母亲,大喜的日子呢。”一个俏丽的女子凑上来提醒,“听我们家三郎说,阿奴这丫头整理了六郎写的笔记,印刷成书,已经送给了老爷子。六郎文采风流那自是没得说,那上面的画可是稀罕,能否赏媳妇们开开眼呢?”
“是啊,是啊。早就听说了。”一干媳妇姑娘们附和,
老太太见人夸自个儿子和徒弟,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书在老头子那里。一事不烦二主,阿奴,你既然要去见老头子,顺便把书取过来让你舅娘和姐妹们看看。”
阿奴被她的排辈说法绕的头晕,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们家的?
她刚刚走花门,就听见后面传来个声音:“老姐姐,那丫头屁股翘翘的,肯定好生养。”
她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台阶上。
揣着一肚子疑问,她又跟着侍女曲里拐弯的去见了沈家老太爷。沈老爷子是个仙风道骨的干瘪白胡子老头,跟沈嘉木很像,他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沈嘉木和沈谦也在,还有几个男子,有老有小,年龄不一。
来钱塘几天了,阿奴第一次看见准新郎官。见夫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脸喜气洋洋,阿奴偷偷背着老爷子刮了刮脸皮。
沈谦失笑:“多大了?还这么淘气,这是我父亲,赶紧过来拜见。”
她连忙上前磕头。
沈老爷子急急叫起,递过一封厚厚的红包,仔细看了看阿奴,满意道:“是个齐整孩子,这般容貌真是少见,难得小小年纪肯仗义救人。”
阿奴没想到一见面就夸上了,有些不知所措,沈嘉木笑起来:“阿爹,可别急着夸,她淘气着呢,小时候可着劲捉弄阿仲。”
阿奴窘得满脸绯红:“夫子又埋汰人。”
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谁敢捉弄小梁王?”话音未落,走进两个人来,前面一个英俊的中年人,后面那个却是陆尘翼。
阿奴没想到此人阴魂不散,居然还在杭州,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垂着头,没发现陆少爷看见她时喜出望外的表情。可是满屋子的老少爷们都看见了,包括他父亲陆星海,陆星海咳嗽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