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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之气漫上,叶芷疲惫的歪在在漆璃的栆色浴桶中,任湿气氤氲了一双眼,她盯着水中渐渐浮起的蔷薇花瓣,神游不知何方,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这种日子明明很安定,却仿佛隐下一层层迷雾不散,叫她时而没来由的心慌。总有一丝忌怕,该不会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可是她太过想念三百年前未尽的天伦之乐,索性做了长长一梦,若长梦惊醒,他们还在吗?!她自己又是谁?!
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落在肩甲之处,那里已灼红了一片,微一牵动即是辣辣的痛,却又似沁着茶茗的淡淡香气,皆是拜那盏盏杯杯滚烫的茶水所赐。
她袭着单衣走出浴间,长发零落散在肩头,方能掩下红灼的伤势,偶有风拂来,便痛得更紧。法慧坐在外间书案前,指点着君柔写字,抬首间见她出来,只一点头,满目袭上痛意。
君柔自也看得懂场面,由圈椅中滑下来,一路小跑出了内屋,只留二人独处于同室。
“可有受伤?!”他微微抽动唇角,急急问道,声音轻柔,夹杂着几丝不安。
“不碍事。”她淡淡摇了头。
“我去前面医堂请个大夫,你只等一下。”
他忙推案起身,绕过堂桌,直迈上几步。反倒是她一急,伸了手攥上他的袖子:“别——”若是胳膊腿上的烫伤请大夫上药也就算了,毕竟是伤在肩处,女人家自有不好意思,偏她又是个这等方面扭扭捏捏的,而他从前又是六根清净的人,此下只得攥着他袖子,憋不出一个字。
法慧凝了眸,似也想到这点,握拳咳了咳以掩尴尬:“要不,我让邻家的老妈妈帮你上些药膏。”
“我说了不是要紧的。”她坚持了道,放下他的袖子,回身落座在桌前,复想到他一早本是出城去的,便问及:“你不是走了?!”
“不去了!”他重重点了头,道。
一路出城,心下满是慌急,复由沿着原路而归,还未入自家门,被看到她二人由人欺凌的模样。他又作何放下心来去顾万生的死活?!
“不…不去了?!”她忍不住随了道,掩饰不下的惊讶。
“是。日后,除了柔儿和夫人身边,为夫哪都不去了。”他说的煞是认真。
“可…难民…”她心中涌起细细弱弱的暖流,口中犹豫着。
“上有天子朝廷,下有父母官,朝中亦养了批僧者道人,缺不了一个君上言。”
茶馆中,他见她受辱人前,却以求保全他的名誉隐忍不语。他见她坚定的双眸中流不出一丝哀色,他见那些丑恶的嘴脸噙着讥讽的笑意上下指点中,他知道,他怒了。为佛者,无憎恶喜哀,那条路,他不要回去,更回不去了。决心于那时而下,他再不要看着她因自己而伤……
听他这般说,她吃了惊抬目望去,但见火炉边正燃起了袈裟的一角,方才来的及并未发觉,如今再清楚不过…他竟是何时把那珍藏许久的袈裟烧了?!她转眸静静的看着他,眼前那团漆黑的深幽几乎是要引自己一陷而落,她无力挣扎,亦无以躲避,她的人生一直在选择逃避,逃此失彼。而后,她甚至都已不在乎自己失去了多少。只眼前这个人,她之前总有一种从未真正看清楚他的错觉,今日,他燃去佛门的袈裟,脱下法慧的一切,似涅磐重生般——那个翩翩浊世的佳公子君上言,历而六世,终于完完整整的回到自己眼前。
她缓缓起身,一手撑着桌案,膝骨已在颤抖,另一手附着他的侧脸,滑过他紧绷的眉梢,泪,忽而落下:“上言,是你吗?”
是夜,质园。
空荡荡的内间只有灯烛在晃,案前摞起高高的文卷,桌前的人放了笔,仰回圈椅中一手轻揉着额头,口中干干涩涩,另一手寻着案上的琉璃盏,但见那杯盏倒是极品的收藏,习惯性的想起了那女人,她若看见,定是欢喜的要贪为己有。
叩门声轻起,迎了目上去,但见窗外的影子在晃,倒是连绵一片。门应声而开,五位江南美人鱼贯而出,一个个闭月羞花,却又是五种不同的风情。有圆润丰满,亦有媚艳摄人的;有恬美可人的,更有孤冷清瘦的。太守的意思大为明白不过,各式各样的都给端来了,由君选用。
此时五人皆只着了轻纱,身段很容易便显现了出来,低耸着额头,云鬓娇柔,挪着碎花小步蹭到屋内,环佩叮当,是个比个的娇羞怜人,男人见了多会有按捺不住的冲动。
司徒远稳稳放下那盏杯,双目纠结在于处,看着她们五人下意识反应了便道:“温步卿在东厢房。”
迎首的丰满女人于此时抬目,肩头红痣娇艳滴血,酥胸半露,正是春色撩人,红唇启而言笑:“王爷放心,温公子那里亦是去了几位姑娘的,姑娘们几个是专程服侍王爷的。郭太守言,王爷一行未带女眷,如今歇于陋舍,怕也有寂寞难耐的欲求。”这女人却也大胆,说此番话落落大方,全然不见脸红。
“本王没这个需求。”司徒远倒也是干脆利落的人,言语间全不留情面,逐客令但下不误。
那女人脸色猛然垮下,红唇紧咬,似要再劝言,忽听身后人声漫上——
“呦,都热闹着呢?!”温步卿一手拎壶,正摇摇晃晃入室,晃眼打探了一周,醉眼一抬,手端直指司徒道:“王爷何时喜欢上女人了?!”
言落,引了众女子仰目观望,但见来人风神秀逸,衣着凌乱,发髻不稳摇摇欲坠,凤目挑起,流光横斜,正一脸诡秘笑睨着司徒远,实在穿不透眼神。温步卿几步走到司徒远圈椅之后,弯下半个身子头探到司徒远身前,一手直伸进他襟衣之间,柔目轻轻一阖一抬,笑意煞是暧昧:“死鬼,人家就让你等了那么一会儿,你就找些女人来气我。”
司徒远眼一横他,只不作声,由着他借个救自己的幌子占尽了便宜。手中端起另一本书,面无表情的翻开第一页,冷眉微扬,凝神读了下去。
美人顿觉恶寒之气袭上,个个花颜失色,虽也知道京城大员有圈养男宠之事,却不知这等糜烂竟也延至皇家。一时间,断袖,分桃,龙阳之癖……兹等字眼冲入脑中,五人一合眼色,尴尬中忙借口退下,阖门而奔,一路环佩复又作响。
内室中,司徒远又翻下另一页,只眼皮不抬道:“摸够了没有?!”
温步卿嘴一撇,恢复了正常模样,抽手瞪眼道:“你倒是穿了几件深衣?!”
“天冷。”他静静的答,依然不动声色。
“好你个司徒远,遇到这些个女人,第一句话就是要打发到我那里去。亏我还好心跑来替你解围,连着自己的名声由着你一并臭了,你竟是个没心没肺的,不仅出卖我,连个小便宜都占不到。”
司徒远微微一怔,温吞解释了道:“我以为…你有那个需求。”
温步卿大怒,直想把心肝肺通通吐给他看:“你讽刺我?!埋汰我?!我温步卿是有家室的人!你当鳏夫当的不爽,就想着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俩字——做梦去!”
“三字。”司徒远认真纠正了道。
温步卿俊没一抬,腮帮子本是鼓鼓得,终又泄了下去:“好吧,三字。”
“还有…”他终是由书中仰头,目光定定的,异常坚定,“司徒远不是鳏夫。”言及这一句,他心中亦牵动那根情丝,酥酥的疼痛。
温步卿吸了吸鼻子,这么些年,他似是很少见他这般认真过了,如今见他如此坚定执著,一颗心亦随着软了下去。想起白日杨回与自己的窃窃私语,忍不住问出了声:“今儿是见到她了?!”
司徒远冷睫轻颤,复又垂下了头,只目光再落不回书中,声音闷闷的:“唔。”
“她…还好吧。”他似亦有些怀念那女人的笑意,整日里她的影子都在自己面前晃,两年间,再找不到个同她一般交心的酒友,只可惜,时已至今,与她把酒畅谈至天明竟也是奢望了。
唇畔徐徐划出个弧度,眼眸已轻,失神回想间,淡淡的笑了:“胖了。”
温步卿料想不到他只是简单二字,只看着他失神的容颜随着浮想联翩了去。他真是后悔,白日未与他同行那一段路。其实,他亦想见她,远远观望那么一眼也好。
司徒远敛着笑意,声声清晰:“似乎在受些刁民的为难,只眼中却坚定异常,倒是比从前坚强了许多,也学会忍耐了。他一定…把她照顾的很好。”
“她们一家人定是过得安然惬意。”一股子酸涩涌上,温步卿倒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了,他从前只觉得天下之大,他们总会躲得远远的,彼此的人生再无介入,而后人生又不过几十年,这一世的纠葛便也随着死亡淡去了。而他设想的这一切,虽然添了惋惜,毕竟是最圆满的。
“想不到,竟是法慧。”司徒远微微扬着眉,言语中尽是疲惫。他想不到,自己竟将女人拱手相让给一个出家人,更想不到那和尚竟真能为了她破戒入尘。昔日,法慧于宫中坚定言名还俗之心时,他亦有好奇过那是怎般的女人,今日,总算明白了,亦于心底佩服。他从来总觉得自己为她做了足够多,这番相较,就仿若他其实从未付出过什么,与法慧,或者道君上言,他本就是比不了的。
温步卿唇角微颤,这几个字于他亦要掀起一层层涟漪,他咀嚼了好几遍,才有所顿悟,回身看着司徒远,叹言:“你后悔过吗?”
“司徒远从不后悔。”若能看着她安然于世,即便是远远观望细细探寻似他也不觉得辛苦,没人会知道,她鲜活的一颦一笑总能提醒自己,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目光越过窗外的林海雪梅,司徒远淡淡笑了,“只是想不到,还是输给了北瓜…”(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