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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瑨璃起身随往,一点儿也没有要见公婆的紧张——兴许是因为从来没想到要当这家媳妇,所以才可以如此从容。
她与司马楠并肩,一路上有丫环远处偷看他们,等他们走近了,又忙低头屈膝行礼。到了一处抱厦,有个长得很漂亮的绿衣姑娘打帘子出来:“是二少爷呀。这位是沐姑娘吧?”目光停留在瑨璃身上。
“你怎么就知道了?”司马楠笑问。
“打沐姑娘一进府,合府上下都传遍了。”唤水烟的绿衣姑娘笑道,“快请进,夫人等着呢。”
沐瑨璃走进屋子,只见一个妇人端坐在美人椅上,此时面目含笑打量瑨璃。想必是司马楠的娘亲了。她虽已中年,却保养甚好,一股大家闺秀风范,穿着织锦长裙,说不出的华丽尊贵。
司马楠引见,沐瑨璃便稍一屈膝:“见过夫人。”
司马夫人手轻轻一抬,“勿需多礼。”便叫他们坐下说话。司马夫人很温和,说话也柔声细语,她没看见沐瑨璃头上戴的白花,又问她家里人好。
司马楠从旁提点夫人,知道沐易去逝,她顿时流露伤感,“没想到十年前的见面,竟成诀别。”
瑨璃低垂着头,心里一片凄然。随即司马夫人又笑道:“以后哪儿也不用去,就留在这里——反正他心里念念不忘的都是你。”司马夫人嗔看司马楠一眼,“皇帝将小公主指给他,他还冒着砍脑袋的危险拒绝了。你们也早有婚约在身,你家里长辈不在了,我们做主也是一样的。”
沐瑨璃万万没想到司马夫人一见面就会说这个,不由窘迫。但是退婚一事,还需得由司马楠开口才好,由她来说,就显得太过不敬了。司马楠沉着半晌,方道:“娘,这事儿以后再说罢。瑨璃才刚失去亲人,自也没有婚嫁的想头。”
司马夫人啧道:“你知道什么?有极亲的亲人过逝,百日之内要成亲,不然就得等孝满三年之后。三年你们能等得么?就算你们能等得,我还等不了呢。”
司马楠继续说道:“那也不应一见面就提这事。多唐突啊。”
“有什么紧要?”司马夫人笑着走过来,摸索瑨璃的手,“你看瑨璃多好一个姑娘,配你是再好不过了,你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眼,难道这次你还不允么?你成日念念叨叨的不都是她?”
司马楠涨红了脸,瑨璃也觉得尴尬。司马夫人说几句便不再谈论婚事,只拉着瑨璃问一些往事。“第一回见你,你才这么一点儿高。长得可水灵可讨人喜欢了,他当下就要娶你做娘子,所以才有了这门亲事。”司马夫人笑着指了指司马楠。
司马楠和瑨璃都吃惊地不得了,小时候他们就见过?司马夫人道:“也怪不得你们不记得,那时不过才五六岁光景。你爹爹和我们老爷素来交好,又喜欢你喜欢得很,自然是当场交换了信物,就把这亲事定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瑨璃始终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小定的亲事,如何做得数?而且爹爹是直到今年才告诉她有这门亲事的。过去十年,竟掩得严严实实,真叫人猜不透。
看一眼司马楠,他正看着自己。心想,似乎事件越来越复杂,得找司马楠说清楚了方好。退婚一事还得由他来提,司马丞相和夫人方能信服。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先说服司马楠才成。又与司马夫人闲话了几句家常,方才回客房去。
路上沐瑨璃低低对司马楠道,“既是皇上指婚,你为何不顺水推舟应承下来?”
司马楠淡道,“娶谁我都不娶公主。那不是平白让家人受委屈。”
瑨璃心想公主大多野蛮骄纵,总算不骄纵,也丝毫不能得罪,有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合府上下想必都不能过得舒心。所以不娶公主也是有道理的。她听得司马楠道:“去花园走走如何?”
瑨璃点了点头。
司马府屋子全城最大,其花园自也是无与伦比的,虽是隆冬,这园子里却别有一番风景。一丛丛寒梅迎香扑鼻,白色红色皆有,开得灿烂至极。风把梅花打得落了一地,满地芬芳,厚厚一层,看上去好似花的海洋。
瑨璃看梅花开得可爱,忍不住伸手折了一朵,在鼻间晃了晃,顿时有清悠香气萦绕。司马楠看着远处道,“退婚的心思,你仍然不消退?”
瑨璃看他的样子,有点儿愧疚,仍坚定道:“原由我也是与你说过了的。你和我不论哪一点,都不相称。我粗鲁不训,从小在山里野惯的,实在不合你们大府规矩。而且……”
“退婚的原因,大多还是为了霍司崖罢?”司马楠眸光一凛。
沐瑨璃有些讶异,但随即道:“我想退婚时并没有他的因素——但是今时今日,指不定有。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她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司马楠心里越发难受。因为感情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如他一般,几时对她突然就有了那难以言表的情愫,不见她,便日日牵肠挂肚,这一个月来,他怎么也吃不着睡不好,心里念的想的都是她——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沐瑨璃见他不语,却知道这事情如果再不挥刀斩乱麻,将来只会更加复杂而已。“司马公子,我知道才见面就说这些实在不合规矩。只是一直拖着,我心里也不安。若是见了司马丞相,他不知内里,也像夫人这样立刻着急安排婚事,那如何是好。”
司马楠心知她是铁了心要退婚,他不舍,又不愿为难她,只低头不言不语,心中百般酸苦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原来情字伤人,是这么一个意思,他算是体会到了。
见他仍不说话,瑨璃更急了,正欲再接着游说,他突的转过身,直直望着她。“当真的不想嫁于我?”
她歉然道:“对不住。”
司马楠心碎神伤。“我知道了。”他回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回客房歇着罢。”说罢拂袖而去。
瑨璃知道任何人面对这事总不会笑嘻嘻乐开怀地接受,对他有愧疚自不必说。司马楠有君子气度,他此时心里不好过才暂时离开,等他想通了,应当会接受退亲一事罢。她幽幽叹了口气,才往客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