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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雁不说话,只是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告诉我,他是怎么折的?”康剑看着她,目光温柔。
“那个......不重要。”白雁咬着唇,头摇得更快。
“哪个是重要的?”康剑问出这句话时,心都在颤了,一种巨大的欢喜像海啸一般卷起千重波浪,扑面而来。
白雁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突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康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康剑两只手在空中僵硬了一会,不过一秒钟的时间,他也环抱住她的腰,轻拍着她的后背,“傻丫头,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喃喃地重复着,说着,眼眶也跟着有点发热。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深呼吸,确实是没关系,只要她从封闭的世界走出来,认得他,爱着他,再大的委屈,再长的等待,他都能忍受。
白雁的泪像决了堤的海,狂泄不止。她哭一会,抬起头,看看他,然后又埋进他的怀中,继续哭。
他的白衬衫上被眼泪、鼻涕全沾湿了,他索性不管,搂紧她,任她哭个够。
自从商明天过世之后,她没有掉过一次泪,所有的悲痛都压在心底,压得她失去了神智。有时候,情绪有一个疏通的渠道,狠狠地发泄过后,也就容易面对了。
终于,白雁止住了悲声,肩膀一抽一抽,在他怀中轻喘着。
他双膝并拢,让她坐得舒服,心疼地看着她一双红肿的眼睛。
“康剑,”白雁眨了眨眼,湿湿的脸颊贴上他的腮,“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给忘了。其实,我不是只有一个人,我还有你。”
“嗯!”他点点头,鼓励地看着她。
“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全部的世界里只有......明天,”白雁停顿了一下,“他让我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个错误。在我们刚结婚时,你的冷漠、你妈妈的羞辱,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我其实也很痛苦,也很茫然,但只要想到明天,我都能撑过去。我无法形容他对我的意义,就像是身体的脊梁骨,他......突然那么离开,我整个人涣散了......。”
“治愈心伤需要时间。”他轻声说,嘴角噙着微笑。
她怔怔地对视着他温柔的双眸,内疚地拧起眉,“康剑,你埋怨我吗?”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是我的老婆,却在想着别的男人,我当然要埋怨了。但是我也有责任,如果那天我在你身边,抱住你,你就不会崩溃到封闭了。其实,白雁,你并不是崩溃,你是在逃避,你是在害怕。你以前能拥有的、认为最不可能改变的就是商明天对你的关爱。他撒手西去,你惊住了,对一切都感到恐惧,生怕你再也抓不住所有的东西,你甚至联想到我有一天也会离开,于是,你自我催眠,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在你的这个世界里,没有失去,没有别离,也没有痛苦。”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说道:“你......会离开我吗?”
“傻丫头。”他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的天罗地网,将我密密地扣住,我离得了吗?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呀,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的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按在心口,“是的,我很害怕,我害怕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走到哪都是白眼和嘲讽,好像我是一个存活在这世上的累赘。没有明天的鼓励,我就面对不了这些。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没有明天,我......还有你,你还需要我来爱......”
“这才是我聪慧的老婆。不是没有明天,退而求其次才有我,而是一直以来,你都有我。”他不敢表现出太露骨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啄吻了下她的唇瓣,“告诉我,心里面还痛吗?”
“痛,想到明天走了,心一阵阵的疼。”她坦诚地迎视着他的眸光,“但是你更重要。”
“怎么个重要法?”他要一次性帮着她理解心头的杂乱,诱哄地咬了下她的手指。
“我们是家人。”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非常用力,“我不能让爱我的人失望、心累。”
“老婆,心累、失望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要让我感觉到你的爱意。如同我在余州时,虽然前景叵测,但有你说过十年、五年都会等着我时,我就不绝望。得知你用了些小心计让我平安着陆,那时,惭愧、自责,可是我却感到幸福。原来,我对你是这么重要;原来,你是这样的爱我。”
“康剑,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她低下头看着手中不成形状的纸玫瑰。
原来,她对他也是这么重要;原来,他也是这样的爱她。
康剑弯起嘴角:“老婆,以后什么都可以忘记,但不能忘记我对你的爱。起来吧,腿都坐麻了,我该帮你洗澡了。”
“呃?”她纳闷地看向他。
他失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迷失的这四个月,你哪一件事不是我亲力亲为。”
小脸戛地通红,害羞地站起身,把脸别向一边。“从今以后,我......自己来。”
“老婆,我并不是抱怨,反而是很享受。你的心把我给忘了,可是你的身体却牢牢记着我,这是我唯一的安慰。”他揉揉双腿,笑着站起身,牵着她往浴间走去。
真的很奇怪,神智一旦清明,什么都慢慢记起来了。
白雁想起初春的中午,商明星和冷锋坐在冷锋的公寓里,对她说起明天的意外;想起自己失控地走到手术室,然后记忆就停留在那一刻,再醒来,康剑坐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朵纸玫瑰,室内闷热,窗外有蟋蟀在欢叫,这是夏了吧!
这四个月,他为她做了什么,怎么会住进原来的小平房中,她没有细问,也不要问,只要记得他爱她就好。
爱,给人以力量,给人以勇气,能抹平伤痛,能焕发希望。
明天,她会永远地把这个名字放在心底,就是心底,没有别的。
人不能因为一次失去而否定整个人生,人有让自己幸福的权利,因为她此刻,不只是属于自己。
一丝曙光从窗外透进卧室,白雁侧过身,枕畔那个均匀的呼吸和被子底下与她只隔了一点儿距离的身体散发的温热,通通都在提醒她,这个男人对她是多么的珍视。
他们的相拥紧密一如过去,全然没有四个月分离的生疏,她没有一丝异样感:身体似乎有着独立的记忆系统,一经接触,便能唤起那份熟悉。
这是白慕梅以前的卧室,除了床换了张大的,其他家具都没有变。昨晚洗澡时,他怕她滑倒,留在浴室里。她在他的面前宽衣解带,裸裎相见,有一丝羞窘,却不感到别扭。
两个人洗了澡之后,就上床睡了。
他把她揽在怀里,拥抱着,只是拥抱。这样,康剑就觉得很满足了,他担心她刚清醒,心理上不太能接受太过激烈的亲密,他等着她自然的接纳。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他说了他的工作,说了滨江新房的装修,他心头一块巨石卸去,很快就睡着,睡梦中都在微笑。
蓦地,康剑变换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一动不动,像是睡得很香。
她小心地挪了下身子,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搁在她肩颈处的那张清瘦面孔,他的睫毛带着轻微的起伏,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紧抿。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他其实睡得并不香,好像随时保持着警觉。在过去的一百多个夜晚,迷失的自己让他很操心吧!
刚一动,康剑立即睁开了眼,将她抱得更紧,“小雁,你要什么?”
“我起来给你做早饭。”
康剑眨眨眼,吁了口气,“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我们一会出去吃。吃完了,我们四处逛逛。”
她哦了一声,放松身子,将身体往他怀中贴紧了些。
两个人在床上赖到九点才起来,梳洗后,去文化大院对面的一家粥店喝粥。
“康县长,带爱人出来逛街呀!”粥店老板热情地招呼。
康剑笑着颔首。
“你和他们很熟?”她有一点诧异。
“我们是这店的老客户,老板给我们的粥都是最多的最稠的,是不是,老板?”康剑扭过头问道。
粥店老板的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康县长刚刚是在和老婆说话吗?他老婆能懂吗?
两个人出了粥店,康剑牵住白雁的手,“说起来,你是地地道道的云县人,现在,你尽地主之谊,带我去你最想去的地方逛逛。”
白雁带他去了学校,去了郊区的小树林,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小超市......这些地方,都是她和明天曾经常呆过的,今天,就当是一种正式的告别,以后,都会放在记忆里,她要全心全意地把爱留给康剑。
一路上,两人并没什么交谈,她停下,他就停下,她看四周,他看她。
“好了,我们回家吧!”转了一圈,有点累,又近正午,两人都出汗了。
“小雁,”康剑把她拉到一处树荫下,“不要特别刻意去忘记什么,你想提明天也可以。你和他的从前,是我不能代替的,可是我给你的现在和未来,他也不能代替。我和他不成比较。”
她抬起头,抚摸着他的脸。掌下的肌肤是温热的,他的笑是温暖的。
她的头微微仰起,嘴唇贴到他耳边,“我爱你,康剑!”
这似乎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郑重的保证。
康剑笑了,把她抱得紧紧的。
周休两日,康领导难得不务正业,专心致志地陪着老婆。他没有把白雁恢复的消息告诉其他人,生怕别人一惊一乍地跑过来,占去他和老婆独处的时间。
两天过得很平静。他悄悄地打量着白雁,当她走到院中,看着商家的窗子时,她只是叹了一声,脸上并没有露出剧烈的痛楚。
这四个月,她在封闭自己的同时,也在努力地疗伤吧!
周一上班,早晨就是全县的防汛会议,就在县政府的会议中心举行,康剑是第一个发言。
白慕梅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她来陪白雁?康剑说不要了。说真的,他怕生出意外,白雁还是跟着他,比较放心。
“我以前就像个公文包,和你到这到那的。”两个人走到街上,听到她跟着他上班、出差、应酬的事,白雁脸红得象熟透的番茄,都没有能勇气往前走了。
忽然,她又歪着头,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你也要感谢我。没有我的痴痴傻傻,哪有你如今的亲民形象。说起来,我的牺牲挺大。”
康剑没有笑,心里面很是激动。白雁这挪揄的语气,久违啦!
“是,老婆,你是我的贤内助。”他宠溺地闭了下眼。
两个人走进县政府,经过的人恭敬地向康剑问候,看到白雁,没一个人感到惊讶,也没人发现今天的白雁有什么不同。
白雁对天翻了个白眼,无语!
简单已经把讲话稿修改、校对好,放在康剑的办公桌。
康剑对白雁说:“你自己找本杂志看看,我先熟悉下讲稿。”
白雁巡睃了下室内,报纸是党报,杂志不是《半月谈》就是《党务工作》,小嘴噘了起来,无聊地拿了枝笔,在纸上胡画,心里面盘算过几天该回滨江上班去,她也要看看新房装修的情况。
“康县长,我们该过去了。”简单拿着会议记录走进来,瞟了一眼白雁。
康剑看了下表,点点头,拍拍白雁,“小雁,你是呆在这里,还是去会场陪我?”
“我才不要听你高谈阔论,我就在这。嗨,简单!”她抬眼,对着简单微微一笑。
“你......你......”简单惊愕地指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脸上有沾到什么?”白雁纳闷地摸了下脸。
“你醒啦!”简单询问地看看康剑,又看看白雁,激动得脸通红。
康剑笑,抓好讲话稿就往外面走去。
白雁明白过来,瞪了简单一眼,“什么叫醒了,我又没有昏迷,我只是病了几日而已。”
简单捏了下自己的手臂,疼哎!
“对,对,病了几日......呃,不是几日,是一百多日。白护士,你算错了。”简单很较真。
“简秘书?”康剑都走到楼梯口,看简单还没跟上来。
“康县长,我马上到。”简单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从怀里掏出手机,忙不迭地拨号,“亲爱的,快,你快请假,赶到云县。不是白雁怎么了,哦,是她怎么的。你别急,不是坏事,是好事。她正常了,在对我瞪眼睛......”
隔了一臂的距离,白雁都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她受不了的耸耸肩。
不知怎么,眼眶反而发酸。
也许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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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康剑准时被自已的生物钟唤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白雁倚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一动也不动。
康剑微微一笑,坐起身,伸手把白雁拉进怀里,牢牢圈住了,陪她看窗外依稀的晨光。朝阳大片大片地落在外面的小院中,映着花,映着树,洇出好看的红色来。
“在想柳晶她们?”他低声问。
白雁不说话,点了下头,然后又摇了下头。
柳晶、手术室的护士长还有几个小护士在接到简单的电话后,立即就从滨江开车过来。在见到白雁的那一刻,几个人抱着又是哭,又是笑的。康剑特地找了车,陪她们把云县稍微出名的几个景点逛了逛,然后白雁买了一堆的菜,大热天的聚在小院中吃火锅。康剑为了让她们敞开来玩,不受拘束,故意拖到很晚才回来。
简单已经把她们送去宾馆休息了,白雁坐在杯盘狼籍的桌边,手托着下巴,笑得傻傻的。
“开心吗?”他从身后抱着她。
“康剑,以前的一切慢慢地都回来了。”她仰起头,接受他的落吻。
“熟悉的朋友,熟悉的话题,谈论的人......呵,其实我没说什么,只是听着,但心里面就是很开心,好像我从来没离开过她们。哦,对了,林枫生了个儿子,这下她就可以母凭子贵了。”
“谁?”康剑听着这个名字很陌生。
“我护专的同学,也是我的同事,是和伊桐桐一样的超级大美女......”她打住,斜眼看他。
“继续呀!”他的神色如常。
伊桐桐这个名字,已经随时光的流逝,差不多消失殆尽,在心底溅不出一丝波澜了。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二手车市场。后来她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说人在南方,认识了个不错的朋友,有可能会帮助她出国,他没有说什么,听完就忙工作去了。
白雁俏皮地吐了下舌,“林枫嫁了个富二代,一心想生个儿子锁牢婚姻,她老公在外面有情人,也有孩子。虽然看似她这样做有点可怜,但这是她的人生,每个人都要自己生活的方式,现在她的目标达到了,我替她高兴呀!”
“那你呢,你有什么目标?”他俯下头,含住她的嘴唇。天啦,她吃了多少辣椒,嘴唇都辣辣的。
“我的目标是......”
她还没说出口,他的舌已探入她的口中。她先是被动地回应着他的吻,在他的唇舌纠缠挑逗之下,她的呼吸渐渐紊乱。
“小雁,我们也该有个孩子了。给我生个女儿,长得像你一样的女儿。好不好?”
“我们......”他的声音低哑深沉得令她发颤,热气吹送到她耳内。
“我特别想看你小时候的样子......古灵精怪,聪明好强......”他吻得更深,吻得更急。
白雁的脸烧得通红,她的心怦怦跳着,晚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
生一个孩子,他和她的孩子,把爱意延续下去。
生吗?
为什么不生呢?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颈,由着他裹着,穿过小院,走进卧室。他没有开灯,但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子照进房间,清辉如水,流动在明暗光影之间,让室内呈现出惝悦迷离。
“小别胜新婚。分别四个月,修士也疯狂了。老婆......想不想我?”他将她推到在大床上,飞快地除去两人的衣衫,她裸露的皮肤接触到床上清凉的床单,那种触感,刺激得她呼吸越发急促。
“我们哪有分别,四个月一直形影不移。”提起这事,就有点羞窘。
“不移的是影子,可是你的心不在。”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脸,“现在呢?”
“现在,我们在一起。”话音刚落,他的身体随即覆盖了她,一个接一个的吻,绵密灼热落在她身上,她再无余力去多想什么了......
一切都很自然。
“呃,咋不说话了?”康剑把下巴搁在白雁的头顶,推了推她的肩。
“我在想昨晚的事。”白雁深吸口气,回转身伏在他的胸前。
“昨晚,好吗?”他哑着嗓子,轻问。
“好!”她不羞赧,认认真真地点头,“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老婆,这是我听到的最动人的情话。”
她娇羞地一笑,“难道我以前有那么疏忽?”
“不是,是今天早晨听你这么说,心里面特别的温暖。老婆,我现在对我们的婚姻已充满了自信,我相信即使再遇到什么事,我们对彼此都坚定不移,不会再患得患失,是不是?”
“是,没有什么坎再迈不过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正色道:“跟我回省城见我爸妈吧!”
她一点都没犹豫,“好!”
“我妈妈可能会说一些难听的话,我爸爸的态度可能也不会太热情,但是你千万要相信我,不允许对我有一点动摇。”
白雁笑了,“康剑,那些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这些年,我早免疫了。”
“不一样,小雁,外人讲再歹毒的话,你可以当作耳边风,但家人的话,你有可能会往心里去,因为你太在意他们的肯定了。我把预防针打好哦,你到时可不准出尔反尔。”
白雁看着他紧张的表情,微微弯了下嘴角,“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我,只要是为了你,什么都能承受。而且,康剑,你对我自信点好不,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喜欢上我的。我可不是善类,我是属狐狸的,最会讨人欢喜了。”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升起,把屋内的温度一寸寸蒸高,康剑心里如台风过境卷起滔天巨浪!
他真的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他的呼吸有些微微颤抖,他伸出手,紧紧地,把眼前的小女人搂进怀中,再也不想放开了。
他深深地把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头,他要努力再努力,才能克制眼底的湿意。
天空中,所有的低云全部被风吹散,从今以后,都将是云淡风轻的好时光。
他们在闪婚、闪离之后,历经过无数的磨难,终于可以携手,翻开崭新的一页。
柳晶和同事们第二天回滨江上班去了,康剑觉得白雁还要再休息一阵,决定等两人到省城结过婚后回医院上班。
柳晶舍不得离开白雁,又舍不得离开简单,分别时,一直抹眼泪。康剑和她开玩笑,如果她想过来支持云县的医疗事业,他热烈欢迎。柳晶听了直瞟简单,还真有点动心。
看着车消失在视线内,白雁有一丝失落,但她很快就释然了。现在是像只米虫样,每天无所事事,但可以陪在康剑身边,甜蜜地过过二人世界,如同度假般,也不错。她又不是事业型的女人,没多少宏图壮志,不纠结了。
康剑提醒她,应该去看看白慕梅了。
白雁从康剑口中得知在她病时,白慕梅为她做的一切,她真不敢相信康剑所说的。
“这是真的,小雁,你去看看她,她最近瘦得很厉害。”康剑郑重地说。
白雁从来没把与白慕梅断绝母女关系这件事太当真。外婆几年前去世了,白慕梅和几个舅舅们都不来往,她真正的亲人只有自己。但白慕梅的异性朋友很多,这也是她不需要自己的关心的一个缘故。
白慕梅不孤单,有的是人爱。
可是白雁还是割舍不去白慕梅,因为她身上流着白慕梅的血。
康剑早已给白慕梅打过电话,说白雁清醒的事,白慕梅喔了一声,就没再来过。
白雁苦笑,如果自己不病了,白慕梅可能就不记得有她这么个女儿!
白雁还没拿定主张要不要去看白慕梅,康剑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白慕梅今天在培训中心上课时,晕过去了。
白雁握着手机,直挺挺地站着,脑子一片空白,像突然丢失了记忆,又像丧失了思想的功能。她一个劲地倒吸冷气,胸口胀得很痛。
千娇百媚、倾国倾城,整日用补汤把自己滋润得象朵花似的白慕梅,怎么会晕倒呢?
她傻站了几秒钟,才急匆匆地往医院赶。
白雁赶到医院时,看到白慕梅微躺在病床上输液,目光发直,神情很平静,康剑与院长脸色沉重地从化验室走了出来。
康剑握住白雁的手,把她拉到一旁。
“年初的时候,我们已经查出她患有恶性肿瘤,建议她住院化疗,她拒绝了。现在,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连骨头里都有了癌细胞。”院长说道。
白雁眼前一黑,“那......还有办法吗?”
院长苦涩地一笑,“只能尽量让她不那么疼痛吧!”
白雁突地推开康剑的手,冲进了病房。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一种嗡嗡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白雁觉得脖梗上飕飕地凉。
白慕梅抬起一双失去了光泽的美目,淡然地扫视着她,“你来啦!”
“为什么不接受治疗?漂亮就那么重要吗?”白雁很想问得义正辞严,但话一出口,她却哽咽了。
“对于我这样的美人,维持漂亮可是件天大的事。”白慕梅责怪地拧着眉,“你也要学着点,别以为年轻,就随便乱穿。女人从二十五岁就要开始养颜,你那个男人很不错,你要守紧他,就得让自己比别人出众。”
“我才不像你这样不自信,只敢凭美貌吸引人,我们之间是爱,是爱,你有吗?”
白慕梅两肩突然耷拉了下来,自嘲地撇下嘴,“我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
白雁的心,像春天吹过的杨树,乱絮喧腾。她从小就和白慕梅不亲,甚至是讨厌的,像身瘟疫一样避得她远远的。工作之后,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白雁感到心口,如锯齿在撕咬,她想叫出声来,嗓子却哑了似的,只见嘴巴的开合。
“你的眼里面从来就只有男人,没我这个女儿。”她酸楚地跌座在椅中,“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刚开始幸福了,你却......”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我问过医生,如果做手术的话,也就只能保证两三年的生命,可是我却要变成一个没有乳房也没有头发的丑陋不堪的女人。如果是那样,我宁愿死。我这辈子,被男人们捧在掌心里娇宠着,什么美丽的地方都玩过,什么名贵的衣服都穿过,什么好吃的都品尝过,不遗憾了。我愿望不高,活也漂亮,死也美丽。”
“你身体里流的血一定是冰冷的。”白雁搁在膝盖上的指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需要热情,”白慕梅听出她的苦涩之音,娇媚地一笑,“你眼光好,给自己挑了一个好男人,我何必要凑热闹?罢了,罢了,别说让我讨厌的话,我也没几天,你就好好地陪陪我了!”
“为什么不找把你捧在掌心里的男人陪呢?”白雁没好气地瞪她。
“白雁,你真是块捂不暖的石头呀!”白慕梅叹了口气。
白雁赌着气跑出病房,一个人站在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喘气,肩膀被人一拍,她回过头,是康剑。
泪哗地一下沽沽奔泄着。
“她最多只有二个月的生命。”康剑的眉紧蹙着,“我本来还想请舅舅们联系北京的医生为她诊治,看来不需要了。以后,她有可能要靠止痛药撑着了。”
“这是她自找的,她要漂亮,不要生命。”白雁哭着叫嚷,拼命撑眼泪,心里面很无力。
“就像你说林枫一样,这也是你妈妈选择的人生,我们只能尊重。”
“可是你不觉得她太自私么,就连死的时候,她心里面也只想着自己,她根本就不会想我会不会伤心。”
“小雁,父母不能选择。”
白慕梅、康云林、李心霞,三个人之间的勾勾结结,是两人不敢轻易去揭的伤痛。康剑已不再为之纠缠了,有时还会有点感慨,如果没有这些勾结,他和白雁怎么会走到一起?
说来说去,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份。
上辈子的恩怨,由上辈人自己化解,他只想好好地和白雁守住自己的一辈子。
白雁伏在他怀中,默默地流着泪。
“看来,我们去省城的日期要推迟了。”康剑拍拍她的后背,叹了声。“这两个月你好好地陪她。现在,她只有你了。”
白雁轻轻点了下头。
康剑先回去上班了,白雁回到病房,白慕梅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她坐在床边,把两人一起共度的日子想了又想,说实话,真的没有几天温馨的回忆。白慕梅像只花蝴蝶,整天飞来飞去,根本无暇顾及她。
谁想到,白慕梅最后残留在人世的几日,两个人却能天天面对了。
“你没走?”白慕梅睁开了眼。
白雁翻了个白眼,替她揉着手背上突地的青筋,“你要让我落个不孝的骂名?”
白慕梅笑了,“雁雁,其实你真的很像我。”
“一点点都不像,好不好?”
“你不就是嫌我风骚,”白慕梅满不在意的耸耸肩,“你也风骚,不过你只对一个男人而已。你要是没有几斤几两,康剑能被你抓住?”
白雁真是哭笑不得,“妈,男人不全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她抬起眼,咬了咬唇,深呼吸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不想见见他?”
“谁?”白慕梅讶然地看着她。
“和你一起生下我的男人。你有那么多的异性朋友,却只和他生孩子,他对你应该是特别的,对不对?”
白雁是大着胆子问这话的,一半是替白慕梅考虑,一半是自已的好奇。问完后,她心神不宁地看着白慕梅。
换作以前,白慕梅早就一个耳光甩过来了。
“干吗要问这个?”白慕梅刚才的一丝讶然很快被漫不经心所代替,“不要告诉我,你要来个认祖归宗什么的。”
白雁苦笑,“我不想认祖归宗,但我挺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慕梅哼了一声,嘴角浮出嘲讽的冷笑,“不想就不要知道了。你就是我白慕梅的女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二十几年,你没有父亲,都能活得好好的。你现在有那么疼你的老公,你还缺少什么?”
“那他对于你就没任何意义?”
“纯粹是个意外,或者是个不堪回首的过错,他对于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你别打破砂锅了,和康剑好好地过,你想要什么样的爱,他都能给你。”白慕梅皱起眉头,语气已经是很不耐烦了。
白雁没有再追问,估计这个答案白慕梅是决定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白雁只是感到稍微有那么一点遗憾,在心里面盘旋了一会,她也就作罢。
白慕梅说得也对,二十几年都能父不详,现在一旦知道了太多,如果看到他夫妻和美,儿女绕膝,她到底该把他怎么定位?是怨还是恨?想敬爱,也装不出来。
有时候,人糊涂一点,反而快乐。
白慕梅输完液,她死也不肯呆在医院里,嫌医院里药水味难闻,白雁怎么劝也不行。医生无奈,给她开了一大捧止痛药,叮嘱白雁如果有什么意外,立即打电话。
白雁听了直感到心里面凉透透的,白慕梅的生命现在已经进入倒计时,还能有什么意外把自己吓住?
出了医院大门,两人抬头,正对一天的落日。绚丽的霞光眩目得两人本能地眯住了眼睛。
“陪我去剪个头发吧!”白慕梅扭过头来看白雁,“你也要去修修头发,你看你头发半长不短,没一点儿形状,脸色黯然,也不化化妆。喂,你能不能别哭丧着个脸,我看着不舒服。”
“那你就别看好了。”白雁叹了口气,白慕梅为了将美丽进行到底,真是令人折服。
白慕梅不理她,拦了辆车,带着白雁去了她常去的美容院。一进门就有接待小姐迎上来,相熟的发型师当然也马上过来了,很自然的首先夸张来了一通恭维,说两母女直似两姐妹。
白慕梅听着,丽容上笑靥如花,与发型师讨论她应修个什么样的发型准备过夏天。她不再上台表演,无须顾忌太多。发型师建议他剪个像赫本一样的俏丽短发,她欣然接受。
白雁不太讲究,修了下刘海,把开叉的发尾剪了剪,便坐在一边等白慕梅。瞧着白慕梅与发型师相谈甚欢的样,真的很难想象她在这世上的生命屈指可数。
如果死神即将来临,在有限的时光里,好好地享受每一天,总比哭哭啼啼地等死,有意义的多吧!
白雁突然理解了白慕梅的选择。
“欢迎光临。”又有客人进来了,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姐热情地招呼。
白雁侧过头看去,竟然是商明星和她的未婚夫,两人十指紧扣,看上去很恩爱。
他们只顾着看彼此,没有注意到白慕梅和白雁也在。她是来做美容的,接待小姐把二人领上二楼。
“她根本配不上那男小孩,人家只不过是看上她的工作和她哥留下的一大笔抚恤金。”白慕梅也看到了商明星,凉凉地撇了下嘴。
“配不配得上,关你什么事。”白雁没好气地说。
“我都怀疑她妈抱她抱错了,她和商家的儿子一点都不像。”白慕梅继续说道。
“那谁和明天像?”白雁瞟了她一眼,没看出她还挺八卦的。
白慕梅抿着唇,不接话。
剪完头发出来,天都快黑了,白慕梅仍不肯回家。两人又去了云县最好的药膳馆吃药膳。
刚拿起汤勺,康剑来了电话,问白雁怎么不在医院里。
白雁瞪了瞪优雅地端着一碗桂圆红枣羹的白慕梅,“我陪妈妈在外面吃饭,等一会她回去,我稍晚点再回家。”
“我九点去接你。”康剑说完,就挂了,估计是赶去医院,没看到人。
“怎么不喊他一块过来?”白慕梅问。
“我们现在很穷,这药膳这么贵,我可不想喊他过来替你买单。”白雁耸耸肩,开玩笑地说道。其实,她知道康领导面对白慕梅总有点不自在,只是因为白慕梅是她妈妈,表面上维持着礼貌。真正谈感情,那是一点都没有。
白慕梅撇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两人回到白慕梅的公寓,八点多一些。白雁先催着她吃了药,然后给她放水洗澡。
“你过来一下。”白慕梅从浴室出来,向白雁招招手。
白雁随着她走进卧室,她从床头柜前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然后拉开挂衣柜,拨开衣服,在里面竟然有一个小巧的保险柜。
她把锁施转了几下,从里面拿出几个首饰盒和一些证件什么的,放到床上。
“这是房契,这是存折,这些是我喜欢的首饰,现在都给你,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装什么穷。”
白雁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脱口说道:“我不要!”
白慕梅似笑非笑,“为什么不要?你和我装什么客气!我知道,你心里面在猜测这些是怎么来的,不知是哪个恶心的男人给我的,对不对?放心吧,这钱是谁给的,你别问,妖孽我来当,见了阎王,下油锅,上刀山,也是我,和你没半点关系。你是我女儿,从我手里拿过去,就天经地义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差钱。”白雁心里面像淋了场雨,湿漉漉的。她不习惯突然爱心泛滥的白慕梅,这样的白慕梅,一次次提醒着自己,白慕梅余日无多。
她,父不祥,白慕梅再让她讨厌,毕竟是她的亲人。明天走了,白慕梅再一走,她在这世上,真的是身若浮萍。
幸好,她还有康剑。
“我听说康剑被双规的事,你把房子给他抵债,现在你们在供房,别在我面前逞能。快把这些收下,我走了后,你看在这些的份上,不会只念着我的坏,偶尔也想想我的好。”
“妈......”白雁语塞,眼眶红了。
“你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给你,那时我就猜得出你们的婚姻不会太长久,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挺过来,康云林的儿子真让我刮目相看。不过,雁雁,男人再好,女人也要独立。独立的女人才有发言权,我给不了你别的,但这些能保证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至少都不用有经济方面的考虑。”
白雁愣住。
白慕梅把脸转了过去,不让白雁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当初发觉怀上你时,心里很矛盾,也很讨厌,犹豫的过程中,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没办法咬咬牙,把你生下来了。现在,我知道我当初不是没办法,而是心甘情愿地想生下你。”
“妈,我有点受宠若惊......”白雁眼眶里有泪在涌出,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正想继续往下说,门铃响了。
“一定是康剑来了,我去开门。”她慌忙弹去眼泪,跑了出去。
白慕梅肩猛烈地抽动了两下,手中擦身子的毛巾堵住双眼,泪,如雨下。
“小雁,我刚刚在小区外面看到有人在卖西瓜,买的人很多,你也去买一个过来吧!”门外,真的是康剑,可能是爬楼有些急,微微有些气喘,神情也紧张。
“好的,那你进去坐一下,妈妈在里面呢!”白雁摸了下口袋,里面有零钱,她忙下了楼。
康剑听着她脚步走远,这才跨进门,把门关上。
白慕梅已经恢复正常,从里面出来,招呼他在酒柜前的沙发上坐下。
“你们......刚刚在谈什么?”康剑打量着她。
白慕梅淡淡地眨了下眼,坐在吧椅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对着康剑示意了下,康剑摇手。
“不要担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她今天有问这个话题,被我给挡回去了,估计以后她不会再问。”
康剑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小雁其实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但是以前,她过得太苦,能算得上是美好的回忆太少,就让她把那些好好的留在心底,不要毁了。这些由我替她消化了,我不要她再受一点伤害。请你一定要严守住这个秘密。”他恳切地对白慕梅说。
“你为她真是用心良苦。放心,除了你,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这事。她哪有多苦,以前有明天,以后有你,她会过得比我幸福。”
“谢谢你!”康剑站起身,真心实意地向她弯了弯腰。
白慕梅摆摆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雁买了西瓜回来,切了一半,她和康剑坐在客厅分了吃。白慕梅仍捧着个酒杯,没过来。
大部分时间,白雁和康剑谈话的音量很低,白慕梅听不清楚,但她感到白雁说话时,眼神不住地瞟瞟她,估计是与她的病情有关。
白慕梅无所谓地甩甩俏丽的短发,浅抿着带点苦涩的红酒。不知道病到最后,会不会失去味蕾。品尝不到美酒的芬芳,这到是个很大的遗憾。
白雁和康剑吃完瓜,两人便起身告辞。
“妈,我明早过来看你。”白雁说道,挽住康剑的胳膊。
白慕梅慵懒地闭了闭眼, “有事就不要过来,我明天想去郊外的果园看人家摘桃,顺便拍几张照片。”
白慕梅拍过一部戏曲电影,有一个外景就是在果园。果农们把她当形象代言人似的,果树开花时,摘果时,都会邀请她过去。她唯一舍得把白皙的肌肤暴露在艳阳下,也就是去果园了。
白雁不理她的假客气,瞧她坐在吧台前没动弹,淡淡的酒吧灯柔柔地落在两肩, 面容被酒杯挡着,看上去让人想到午夜寂寞吟唱的歌女,心里面一抽, “妈,明天见!”
她有点想留下来陪白慕梅,但一想到白慕梅那张超大的床上,不知多少个男人在上面翻云覆雨,她就觉得多一刻也不能呆。
人心里面总有几道坎是过不去的。
“外面有点凉,把这个披上。”康剑把刚才来时带过来的外衣给她披上,“这楼梯 陡,下去时别着急。”
白慕梅听着康剑对白雁的柔声叮咛,笑了笑。
一室寂静,杯中的酒已见底,快十点了,再不上床睡,她这个年纪早晨起来时就会有黑眼袋。以前,她把这些都当法令式似的记得牢牢的。
此刻,她不太想睡。不久的将来,她有的是时间常眠。
白慕梅起身走向阳台,在躺椅上坐下,两腿交叠。天空中乌云很重,月亮在云层里穿梭,偶尔撒下几缕月光,大部分时间,天地间都是漆黑一团。
白慕梅是个爱热闹的人,不习惯独处,她的生命里,男人来来往往,俊的、酷的,不乏杰出之才。在这一刻,她却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了,她转过来、翻过去,满脑子都是康剑手搭在白雁的腰间、并肩下楼的身影。
她真的很羡慕,羡慕得都有点想哭。
一个女人,哪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心里面向住的还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
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个男人珍爱着,即使你人老珠黄、风烛残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动的女人,又何惧什么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们喜欢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风情,一旦这些随岁月褪去,在他们的眼里,她就和个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拼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钱的让容颜留驻,像交际花似的在男人们惊艳的目光下寻找自信。
这其实是一种恐慌。
白慕梅记得自已刚学戏时,自已不是这样的。站在舞台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圆润,一亮相,一开嗓,便是满堂喝彩。
十九岁那年,剧团排演《天仙配》,她在剧中扮演七仙女。当她身着粉色纱裙,从升降梯中缓缓落到舞台上,在山川、树木间轻盈起舞,剧场里静得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谁先拍了下掌,然后掌声雷动,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左右,当剧终时,她谢了三次幕,观众才起身离开。
化妆间里堆满了果篮和鲜花。团长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英俊男人走进来,向她介绍,这是新来的康县长。
康县长握着她的手,说她的演出已经超越了前辈,有属于她的个人特色。她满脸酡红,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像蒸在云雾之中,只记得康县长的声音很好听、手掌很温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换了个坐姿,幽幽叹了口气。
她与康云林的纠结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这是她第一次恋爱,很傻很天真。
只要她演出,康云林每场不拉,然后是请吃饭、送鲜花,再接着是送饰品、送衣服。一开始是一大群人,最后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白慕梅把自已的处子之身交给康云林时,一点都不后悔。但是事后,康云林告诉她他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时,她流下了眼泪。
康云林把她抱在怀里,说他爱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办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离婚,再与她结婚。
有了这话,白慕梅也就不再难受,心甘情愿地与康云林偷偷来往着。有时畅想畅想灿烂的明天,整天脸上都挂着笑意。
两人热恋的秋天,她去邻县演出,第三天,她刚回到招待所,康云林突然从楼梯口跑过来抱住她,两个人疯狂地热吻,推开门,就往床上倒去。
康云林说实在受不了这相思煎熬,看不见她,他都快疯了,忍不住就赶过来了。
她欣喜若狂,心里面又是虚荣又是感动,真是极尽温柔,与他整夜缠绵。
凌晨三点,她悄悄地打开门。剧团里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云林下楼回云县,秘书怕被别人看到,车停在街对面。
白慕梅恋恋不舍地与康云林分别,回到房间。剧团里负责道具、拍拍剧照的老商一脸诡笑地坐在她的床边。
白慕梅是团里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当公主似的捧着。老商这些搞杂务的,她平时正眼都不会瞟一下。
“你干什么?”她脸一板,瞪着老商。
老商拍拍床,“过来陪我。”
“你脑袋毛病啦,快滚,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老商闲闲地晃着两腿,从身后拿出相机对着她示意了下,“把大家叫过来,我们一块去照相馆,看看刚刚有谁从你房间里出去的。”
白慕梅脸刷地一下白了,惶恐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吗?”
“你说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下她的脸腮,“你和他什么样,待我也什么样。不然,我就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县长还怎么在人前装得一本正经。告诉你,我有注意你们很久了,只不过今天才给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们这样在一起算通奸,捅出去,你演不成戏,他当不成官,奸夫淫妇,一块坐牢去。”
老商这是恐吓白慕梅的。白慕梅被吓得脑中一团迷糊,直紧张这事怎么捂下去,千万不能影响到康云林的前程。
那时候,真傻呀,为了心爱的男人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被别的男人奸污。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动得不能自已,一压上去,就软瘫了。但他不放弃,鼓起勇气又来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泪如雨飞。
“如果你敢在外面胡说一句,我这也有证据,我能送你去吃枪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时,捏着纸团对老商说道。
老商蓦地又变成了平时畏头畏脑的样,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机中的底片给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着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云县,白慕梅把底片交给康云林,说了事情,康云林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抱住她,说对不起她,他决定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离婚。
白慕梅心里的羞辱,因为他这样的承诺,减弱了些。
谁知,康云林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一个月之后,白慕梅发觉自已怀孕了。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云林和老商都没采取避孕措施,谁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内怀孕了。
她心里面偷偷奢望,孩子是康云林的。她去了省城,康云林没有见她,让严厉带了她去吃了饭,给她买了回程的车票,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他现在才发觉妻子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云县,她请了长假回老家。她发誓,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着她去省城见康云林,那时问他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忐忑,四个月时,她有些后悔了,毕竟单身妈妈不好做,而且为康云林那样的负心男人值得吗?
白慕梅心里面不觉对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产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女人想要不受伤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为你患得患失。
她去医院做引产手术,医生说她体质弱,不适宜做手术。
她无奈回了家。七个月时,孩子早产,在一个初冬的早晨来到了这世上,象只小猫,只有四斤。当她妈妈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一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对龙凤胎接到文化大院时,她总觉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妇生的,那个儿子像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聪明温和,身上没一点老商夫妇的基因。
现在,看着怀中的宝宝,她才知道老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种。这孩子有一双和商明天一模一样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无泪,让妈妈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妈妈夜里偷偷的把孩子送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躲在暗处观看。有人经过,扒开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摇摇头,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里哭得呼天抢地的,她妈妈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来。
白慕梅看着脸哭得脸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烦,又是厌恶,感觉像是一块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价值不菲的裤腿上,怎么也扯不掉。
她最终抱着孩子回到了云县,在院子里遇到老商。老商斜着眼看她,她旁若无人地经过。
“你对他真不赖,连孩子也给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接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断定是康云林的,因为那时白慕梅和康云林正是蜜恋中。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反问。
白慕梅从来没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诉老商。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发呕,由此,她对康云林的恨又深了几份。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你就这么贱呀,他都走了,你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人家有儿子。”
“丫头片子就没用了?你是有儿子,长大了,像你这样,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听,来火了,“我家明天以后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们这个骚狐狸精明白的。”
两人的争执声被屋子里的商妈听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两手一插腰,对着白慕梅就骂开了。单骂白慕梅不够发泄,索性连同包裹里的孩子一同带上骂。
白慕梅没力气理他们,抱着孩子直直进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门被一双小手悄悄推开了,商明天站在外面,“阿姨,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白慕梅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啪”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当白雁在病中时,她坐在小院里陪着白雁,康剑一脸严肃地向她提出请求,说白雁有权利知道亲身父亲是谁。
她失神了好一会,落寞一笑,想起商明天被关在院外的情景,心里面震荡不已。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商明天从小对白雁异于常人的关爱,其实是血缘的吸引力。
老商当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来赎的。
她和康云林之间的纠结、恩怨,是白雁和康剑来赎的。
每个人为犯下的错,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康云林的妻子高位截瘫、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绝症、白雁的痴颠。
一切都是赎罪。
现在一切落下帷幕,庆幸的是白雁和康剑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过去的伤痛和不幸都像是为了他们的今天而作的铺垫。
苦尽,甘终来,以后,他们会过得很好很快。
“你不觉得白雁的眼睛和谁很像?”白慕梅酸涩地倾倾嘴角,“同样的慧黠、同样的温和,看着你,自然而然的就想接近他们。”
康剑一怔,许久都没出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复、摇头。
“有什么不可能?”白慕梅转头看着对着手中一捧玫瑰纸屑发呆的白雁,“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以前,只以为他对她是血亲的关心,不曾想到他们居然彼此动了心。”
康剑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挡住她看向白雁的视线,“他知道吗?”
“知道怎么可能会动心?”白慕梅苦笑。
“那么就此打住吧!”康剑第一次握住了白慕梅的手,“他已经不在世了,他带给小雁的回忆,是小雁珍藏的最宝贵最美好的。如果让小雁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人世,曾经喜欢的一个人与她有着血缘之亲,她会承受不住这些的。我们把这些统统忘记,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归于尘埃。”她看着紧张得肌肉绷着的康剑,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点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没有这样安排。
白雁与明天的相爱不能相守,康剑与白雁相厌到相爱,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他们的命运已经写好了,谁也逃不过。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她快要离开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难该结束了。
白慕梅从躺椅中站起身,夜风清凉,吹在身上很舒适,她有点发困。转身走进房间,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白雁也该睡了吧!
六月的夜晚,呆在屋子里嫌闷,走在外面稍凉。平房老旧了,没有装空调,白雁把纱窗开了换空气,顺便让外面的凉风也吹点进来。
她洗好澡出来,喊康剑也进去洗澡。连喊几声,都没人应,探头一看,康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商家的厨房发呆。
商明星带了未婚夫回来,商妈怕女婿肚子饿,深更半夜的在厨房里给女婿做宵夜,商爸佝着个腰在一边打下手,又是和面,又是切葱,两个人忙得满头的汗,却不亦乐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扫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剑。
康剑转过身,一把抱住白雁,头埋在白雁的脖颈间,不舍地抚着白雁如水般光滑的发丝,在心里面对自已说,不让白雁知道亲生父亲是谁,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不去评论商父的人品,自已的父亲与之相比,又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父亲,不过是一颗精子的提供者,没有人伦,没有亲情,不知道最好。
作为子女,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只有走好自已的路,让自已成为自已孩子的骄傲和自豪,成为妻子的依靠和信赖,才是最真的。
只是好心疼白雁,母亲不爱,父亲不详,明天又是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就让往事随风而去。
逝者已斯,明天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美好的记忆是白雁,让白雁在孤单的岁月里感到最温暖的人是明天。命运把他们已经分开,没有必要再去澄清过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驳传统。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妹妹,但康剑猜测商妈可能是知道一点的。
那天商妈给他拿蛋饺时,哭着对他说,没想到白雁会变成这样,挺对不住她的,其实,她……这句话,她没有说完,就哽咽着进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与明天的相似之处,所以才狠下心来不准明天与白雁来往?这是她说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这样,康剑敬佩这个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气,她没想去找寻答案,严格地管束着自已的老公,让子女避过风雨,能健康地成长,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
以前,她不找寻答案,以后,这个答案,她更不会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让他一个人来守着。
康剑对着白雁的耳朵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弄得白雁直痒痒,“满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娇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开心吗?”他越发抱得紧了,拉着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墙角一只蟋蟀欢腾地叫个不停,夜来香的香气从隔壁的院子飘飘荡荡地袭来。
“干什么,要我发表开心感言?好吧,为了抚慰你的虚荣心。康县长,未来的康市长,才貌双全,人格完美,体贴、浪漫、多金,能够嫁给他,是白雁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满意了吗?”她俏皮地笑着,头歪过去看他。
“说得好假。”康剑弹了下她的额头,“你只要说一句,嫁给我,我没让你失望就好。”
“康剑,我不失望。”白雁收起玩笑,正色地说道,“要没有你在我身边,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接二连三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象,在我二十五岁前,所有的意外全凑齐了。”
“你妈妈的病......”康剑心事重重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坚强点。”
白雁苦笑,“康剑,说实话,我现在对我妈妈只是尽儿女的责任,感情上很生疏。这么多年,从我记事起,我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年。她记不得我的生日,记不得逢年过节给我买新衣服,记不得开学要给我学费,记不得学校还有家长会这样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亲是谁,她与他之间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声。我说这些,不是埋怨,只是有点唏嘘,现在她有点象个妈妈样,要疼我,要为我着想,可是,时日已无多。”
“所以我们要吸取这样的教训,能够相爱时,就要好好地相爱,别在日后叹悔。”
“我没好好爱你吗?”白雁腾地从他怀中坐起,“你看你脏兮兮的,我还给你抱,这不就是爱?”
“是,老婆,你这又是一次牺牲。”康剑大笑,起身,牵着白雁走进屋中。
隔天,是个阴天。白雁和康剑吃了早饭一同出门,康剑去上班,白雁去陪护白慕梅。刚打开院门,商妈手里端着个盘站在外面,盘子里是腌得黄嫩的雪里荭。
“这是我自已腌的,很干净,切细了炒肉丝很香的。”商妈笑吟吟地把盘子递过来。
“谢谢!我们今天不开伙。”白雁婉言谢绝,她不记仇,但对商妈就是没好感。
商妈有点难堪,脸滚烫。
康剑微笑地冲她点点头,“天气热,我们最近都不在家吃饭,以后如果想吃,会和你说的。都是邻居么,不会见外。”
“那好,想吃说一声呀,我家腌了许多。哦,康县长,明星的事,让你多费心了。”
“谈不上。”康剑牵着白雁的手,从她身边走过。路边,老商拘谨地站着,讨好地对两人露出一脸的笑。
康剑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里侧。他觉得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适了,也许该考虑把白雁送回滨江去。
白慕梅没能撑满二个月,她在一个月零十天后,闭上了她风情万种的丽眸。肿瘤已经扩散到全身,到了后来,止痛片也不能压住从骨子里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给她打杜冷丁,只能缓一会,然后又是疼得她满床打滚,牙齿把嘴唇都咬烂了。她哀求医生给她实施安乐死,医生不肯。
她不知从哪偷偷弄来了安眠药,吃了大半瓶,再也没醒过来。死之前,她洗了澡,换了新衣,头发盘成发髻,描眉、涂粉、画唇彩,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犹如熟睡一般。
所有的后事,都是白雁一手打理的,她让康剑找了民政局的领导,请公墓处的人把风景最好的一处墓地给了白慕梅。
“她最爱臭美,什么都讲究最好的,墓地也不能例外。”白雁一身孝服,红着眼对康剑说。
白慕梅生前的戏服、头饰,都和尸首一同火化了。下葬那天,剧团里的人、培训中心的人都来了,老商站在最后,头低着,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白雁把她的公寓托房屋中介公司转卖,抚恤金,她捐给了培训中心买戏服。白慕梅一生唱戏,人生也如戏,就让她永远留在舞台上吧!
七月中,整个中国热得像一台熊熊燃烧的大火炉,滨江因为地处长江入海口,还算离火炉稍远点。就这样,你在街上转一圈,也是热得面如蕃茄、汗流颊背。通常这个时候,除非迫不得已,没人爱在外面晃悠着,何况还是正午时分。
白雁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纵情炽烤的太阳,真是没勇气往外伸腿,心里面忍不住对柳晶腹绯了几句。
你说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四个季节,春、秋、冬,九个月,挑哪天结婚不好,偏偏柳晶要在这三伏天做新娘子,害得她做朋友的很无奈地毒日下到处选结婚礼物。康领导还很严肃认真地对她说,这礼物一定要郑重而有意义,柳晶是你的同学、同事兼好友,简单是我的助手和朋友,你看看这么多层关系在里面,怎么能随便。
白雁想起自已结婚时,柳晶和同事们送的那一盒色彩丰富的安全套,心里面盘算着也要反击一回,康领导这一说,她很是不甘,“领导,我不太能领会你的深意,这礼物,你自个儿买去。”
她都改口叫“康剑”很久了,“领导”这个词一般是在她调侃、挪揄或者生气时,才会冒出来一下。
康剑嘴角微微勾起,天气热,他在屋子里只穿了一件背心,下面一条宽松的沙滩裤,不算是肌肉男,但看上去还是很养眼的。在文山会海的熏陶中,康领导的身材算是保持得不错。
“我老婆向来和我心有灵犀,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光一向好,能挑中我这么好的老公,挑礼物就更不要说了。”
“哪里是我挑的,明明是你耍阴谋诱惑我上钩的。”白雁斜睨着他,嘀咕道。
“愿者才上钩,你要是对我没这心,我钓得到你吗?”康领导笑得乐不可支。
白雁恼了,使劲推了一他的胸,“你还很有成就感呢!”
“确实有点,不过,老婆,”康领导仍然笑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手缓缓地穿过白雁宽松的睡裙,摸上温软的小腹,“我这么努力,怎么会落后于简单呢?”
其实,柳晶和简单也不想在大热天里结婚,但有些事是身不由已呀!
在简单与柳晶分隔两地的恋爱中,周日,不是简单回滨江,就是柳晶来云县。两人是正式定下恋爱关系才分隔两地的,平时就煲电话粥诉情,这一见了面,还不是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碰上烈火,抓紧了时间恩爱。
没隔几月,柳晶突然发觉生理期延迟了,一查,怀孕四十五天,十万火急地把简单召回滨江,拿着化验单,就拼命地哭,嚷着就没脸见人了。
简单憨憨地笑着,抱住她,刮了下柳晶的鼻子,“这样挺好的,反正房子也装修好了,我们就奉子成婚。”
“不好,这样很没诚意,好象是被逼无奈。”柳晶继续哭。
“怎么会是被逼的,我心甘情愿播种,有所收获是情理之中的事。”
简秘书写文章厉害,嘴巴也不钝,三下两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颜开,两个人欢天喜地向双方家长报告了这一喜讯。
简单的父母是激动得不能自已,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印请帖,订酒店,买结婚用品,家里热闹得整天像个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妈在接到这个消息后,把门一关,夫妻俩对面闷坐,一宿没说话。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泽昊家,对李泽昊的爸爸摇了摇头。
李泽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叹了口长气,“不怪你家晶晶,是泽昊当初太混账了。”
柳晶的爸妈心里面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和李泽昊重归于好,毕竟两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于是亲上加亲。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但两人没郁闷几天,简单提着一堆礼物上门,脚前脚后,甜蜜蜜地喊着“爸爸、妈妈”时,两人的心就松动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结婚的消息告诉白雁。白雁一听,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实交待,再不结婚,婚纱就穿不了,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了。
白雁又把这事当笑话转述给康领导。
领导没笑,只叹气,“人家简单没买票都能上船,我买了这么久的票,都么还上不了船呢?”
“你什么时候买票了?”白雁撇嘴,说起来,两个人目前的状态属于离婚夫妻同居中。
“我买票的钱早付了,只不过没拿票而已。老婆,请你注意问题的核心在哪,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不,今天又触动了康领导的伤心处。
白雁到是不急,儿女与父母也是一种缘份,强求不来。但看领导现在越来越着急想当爸爸,她决心回滨江后,体检下身体,看看体质有没有好转些。前阵子生病中,她的体质非常虚弱。
康领导本来就准备送她回滨江,因为柳晶结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个月组织各县的县长到广州参观学习,康领导想着正好带白雁回省城见爸妈,该是让面对爸妈的时候了。
那套面对江水的公寓,刚油漆完毕,虽然用的是环保的立邦漆,但康领导还是担心气味对人体有害,至少要吹个一年半载,再搬进去。
两个人还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来那天,对面的陈婶抢先给他们打扫了房间、洗了床被,还做了饭。晚上,两个人挤坐在窄小的阳台上,看着街头璀灿的灯光,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康领导过完周末,又回云县上班去了。白雁暂时不去医院,首当其冲的就是为柳晶买结婚礼物。
唉,白雁对着外面明晃晃的满地阳光,小脸苦作一团。把个大商场逛了一遍,楞是不知买什么好。床上用品、首饰,好象太没诚意了,像是为送礼而送礼。不管礼物价值几许,至少要让收礼的人感应到自已的用心。
白雁眯着眼一抬头,看到对街有家韩式餐具专卖店,心头一动。她记得韩剧里,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用餐时,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赏心悦目、食胃大开。
对了,就送餐具,又可以当装饰品,又非常实用,而且可以时时提醒柳晶要当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不要理直气壮地说自已煮泡面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顶着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乡村格调的,瓷质精细,画面优美,价格适中,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人觉得很随意。
店员帮她包扎好,问要不要送货上门。白雁看包装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面这么热,我自已打车好了。”
店员感动地帮她拎到路边的树荫下,白雁抬手拦车,手机响起,是冷锋的。
在她恢复神智之后,冷锋给她来过几次电话,就是普通的问好,两人都没提关于明天的事。
“冷锋,在上班吗?”白雁笑着问。
“听说你回滨江了。”
“是,回来有几天了,这不,正忙着给柳晶买礼物呢!我准备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同事,估计还得过一个月才能恢复上班。”
“上班不急,等夏天过去吧!”
“你怎样?”
冷锋停顿了下,然后才说道:“白雁,我与滨江人民医院的聘期已经结束了,我准备仍回上海工作。”
“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晨。”
白雁沉默了许久,“冷锋,保重。”
“你也一样,白雁。”冷锋轻声说。
手机中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淡婉的叹息,“再见!”
白雁怔怔地收回电话。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身边,司机下车帮她把包装盒放到后备箱里。
“是餐具,师傅你轻点。”白雁提醒道。
司机微笑着点头。
车门一开,一股刺肤的冷气扑面而来,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车门。
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随之启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车流之中。
冷锋扶正眼睛上的墨镜,对着满街参天的大树,抿了抿唇。
都说滨江是个秀美的小城,地理位置优裕,经济发达,风景靓丽,集时尚与清雅于一体,很适合人居住。他来了一年多,对此,到没多大的印象。
没有印象,也就生不出留恋。
他看到她了,清新如乍,恬美依旧,眉眼间都是温婉的笑意,与得知明天逝去时的崩溃、失控,判若两人。那个男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从痛楚中抢出来,真的抹平明天带给她的巨大的疼痛。
现在,她过得很幸福,他看得出来。
以前,她的世界里是明天,现在、将来,是那个叫康剑的男人。
他,一直都是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
来滨江,就是想与她相遇。
相遇了,结识了,动心过,失落过,现在他已很平静。
所以离别在即,他不感到悲伤,只是有一点浅浅的怅然。怅然过后,是释然,因为看到她过得很快乐,这就够了。
冷锋微微一笑,加大马力,车风驰电掣地往前方驶去。
柳晶和简单的婚礼是在江天酒店举行的。这天是个雷雨天,下雨时,电闪雷鸣;不下雨时,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幸好江天酒店的空调极为舒适,在婚礼进行前,老天作美,撑了二个小时没下雨,让宾客逐一赶到了。
就这样,柳晶还是有点抱屈,在化妆间对简单拉着张脸,说要不是他懒,不肯用安全套,怎么要现在结婚?穿个婚纱,汗流得把妆都冲化了,客人们也可怜,这种天气也要出来做客。
简单冲上去捂住柳晶的嘴,有点哭笑不得。
“宝贝,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我们现在是夫妻,对外是一张脸。孕妇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长。”
这话非常顶用,柳晶一听,立即闭上嘴,笑容绽开,任凭化妆师怎么折腾、任凭外面是豪雨如注,她的心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按照滨江市纪委出台的新规定,处级以上的领导,一律不允许出席职工的私人宴请。康领导很苦闷地把老婆送到酒店前,然后独自回家了。
白雁与林枫坐在一起。
柳晶很想白雁与她同坐,但简单妈妈说这桌必须是未结婚的小伙子和姑娘陪新郎、新娘。柳晶扁扁嘴,不敢坚持。
“别装小可怜了,我就坐你隔壁桌,有事你喊我一下。”怀孕中的柳晶,上厕所比较频繁,拖着个婚纱不方便,简单又不能进女洗手间,只能麻烦白雁照顾柳晶。
柳晶点点头。
林枫正在哺乳期,比以前胖了一些,珠圆玉润的,很有韵味。白雁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胖时是杨玉环,瘦了是赵飞燕,横看侧看都是美。
“白雁,这场景很熟悉。好像也是我和你一起参加谁的婚礼,去洗手间时,看到演讲厅前围了一群人,我们跑过去一看,演讲人是你老公。那时还不是呢,可是他竟然从我面前把你抢走,正眼都没看我一下,让我很受打击。”林枫说道。
白雁也想起来了,康领导那天是有点霸道,先是要跟他进去蹭白食,她不肯,就被他硬拉着出去陪他吃晚饭,她间接地暗示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发展下去。
人算不是天算。
“是呀,就在江天酒店。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你做了妈妈,我也被锁得死死的。”白雁弯起嘴角。
林枫却叹了口气,美丽的眼眸中浮起一圈湿意,“我记得那天你还问我,是不是我老公让我感觉很没面子。”
“对不起,林枫,我是个开玩笑。”白雁有点怔住了。
林枫眨眨眼,把湿意眨了回去,她挤出一丝笑,“我知道,其实我现在也挺好,有子万事足。”
“对,对,来,我们喝酒。”
“我有宝宝吃奶,我喝果汁。”林枫举起杯子,心里面还是掠过难言的酸楚。她、柳晶和白雁,在护专里处得最好,她最先结婚,嫁了个有钱人,白雁嫁了个官二代,柳晶嫁了个小秘书,说起来,她在物质上是最丰富的,可是除了有一个儿子,其他她有哪一点比得上她们呀!
新郎、新娘酒敬到一半,简单紧张地跑过来,“白雁,你陪柳晶去下洗手间。”
柳晶已经换上了另一件稍微宽松的纱裙,简单担心洗手间里滑,不放心柳晶一个人去。
白雁起身,陪着柳晶去了洗手间。柳晶向她抱怨结婚真是麻烦,怪不得没人想结第二次。
白雁笑,推开洗手间的门,眼风一瞟,看到走道上立着个熟悉的身影,她没吱声。
等柳晶方便好,她替柳晶又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出来时,简单站在外面,白雁扭头,人影不见了。
“你们先过去,我透口气。”白雁说道。
简单小心翼翼地搀着柳晶向大厅走去,白雁等他们进去时,转身走向走道尽头,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阳台,男宾客偶尔会过来抽支烟。
果然,阳台上立着一个身影,对着一天苍茫的大雨出神。
在雷声的间歇中,白雁清咳了一声,那人没有动。
白雁走过去,默默地立在他身边。天空中掠过一道闪电,她看到他满脸是泪。
“你还好吗,李泽昊?”白雁轻声问。
李泽昊出不了声,只能点头。
许久,他才平息下来,窘然地拭去泪,“我......只是过来看看她做新娘的样子,她笑得很甜,她老公对她很呵护。”
“嗯,柳晶......她有小宝宝了。”
“我听我爸妈说了。”李泽昊深呼吸,防止新一波泪水泛滥。从他看着那个秘书牵着她的手,一同从他面前走开,不过区区六个月,她恋爱、结婚,接着为人母,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快得他无法承受。
那个小时候追在他后面,喊他“昊哥哥”,大了后,羞涩地在他怀中喊他“泽昊”,工作后,抱着他的脖颈,甜腻腻地喊他“老公”,那个小姑娘,真的离他远去,远得他今生都无法触及。
心疼如割。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白雁听柳晶提过李泽昊要去南方的事。
“我没打算,继续教书呗。”李泽昊苦涩一笑,神情很凄凉。去南方赚太多的钱,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白雁哦了一声。
“你进去吧!我走了,帮我向她说声恭喜。”
闪电再度短暂照亮天地,李泽昊转身离开。
白雁失神地立着。
人无完人,难免犯错。但有些错,是犯不得的。一错,便是一辈子。
她不可怜李泽昊,只是替他可惜。
婚礼结束,白雁等宾客差不多走了时,才告辞出来。刚下楼梯,从旁边的沙发上走过来一人,一把拉住她。
她扭头一看,是康剑。
“不是说好我打车回去的,干吗还过来?”话虽这么说,白雁心里面却暖暖的。挽住康剑的胳膊,笑得特甜。
“我怕你看着人家的婚礼,触景伤情,一狠心,把我给踹了。”
“哇,你居然有自知之明。康剑,话说我们的婚礼虽然也美仑美负,可是你当时居心不良。”
“你还真记仇?”康领导挑挑眉,接过白雁的包包。
“偶尔,偶尔。”白雁俏皮地吐吐舌,聪明的女人是点到为止,而不是穷追不舍。
“来,和华总打个招呼,我们就回家去。”
华总?不会是那个华兴吧。白雁转过身,老天,真的是华兴。他减肥成功,从原先胖胖圆圆,成了瘦瘦长长,不过,两额灰白,像是老了快十岁。
他不是在坐牢吗?白雁询问地看向康剑。
康剑捏了下她的掌心,她连忙一脸欢笑地向华兴点点头,“华老板,好久不见。”
华兴眼神躲闪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白护士是越来越漂亮了。”说真的,他有点怕这个小女人,想起当初她设计他,用房抵债,再拿去二百万给捐了,堵得他百口莫辩。这女人,幸好就是一小护士,放在商场或官场,那谁斗得过。
“谢谢华老板。有空我还想去你家饭店的顶楼咖啡厅坐坐。”
“那个,那个......早已关了。”华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手直搓。
“哦!”白雁很遗憾地噘了下嘴。
康剑的手机响了,他到一边接听去了,留下白雁和华兴四目相对。
“华老板,你......有恨我吗?”白雁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华兴眼花。
“怎么可能,白护士那是实话实说。”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华兴却出了一头的汗,“说起来,是我对不住康县长。他对我照顾那么多,我却落井下石。”
“别那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白雁很是理解。
“你也知道了?”华兴一惊。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知道什么?”
华兴两肩一耷拉,悻然地笑笑,“白护士,你就别消遣我了。我这被关的半年,落下一身的病,以后就安分守已的做生意,不折腾的。”
白雁还没说话,康剑回来了,淡淡向华兴点了下头,牵着白雁往外走去。
华兴到是很礼貌地把他们一直送到停车场,看到车驶远了,才回酒店。
“怎么会碰上他的?”车上,白雁问道。
康剑专注地看着前方,“生意上有个应酬吧!”
“他不是在坐牢吗?”
“就你有办法帮你老公开脱,人家就没三拳两脚了。他老婆那边有点人脉,再加上他是滨江的纳税大户,滨江也不舍割掉这块大肥肉。当初,他们并不是想对付他,想借他来整我罢了。”康剑转了个道,见白雁半天都没说话,扭头看看。
“咋了?”
“你恨他们吗?”她幽幽地吐了口气。
康剑大笑,“官场如战场,输了不要怨天时、地利,而要先找自已的不足。是我给了他们机会,不是么?如果我站得正,别人怎么能斗得过我?我不恨他们,反而要好好地感谢他们。没有这一场折磨,我都不知我老婆有这么爱我。”
“康领导,你今晚嘴巴好甜哦!”车停下,白雁含笑扭头啄吻下康剑,以示奖励。
康剑先下车,撑了伞过来接白雁。
“甜就好,把老婆逗开心了,我有件事才能说出口。”两人并肩上楼,康剑慢悠悠地说道。
白雁停下脚,抓住扶栏,“康剑,快老实交待,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婆的事?”
康剑翻了翻眼,“老婆,怎么是又呢?我疼老婆都来不及,哪舍得对不起她。是我刚刚接到省里面的电话,要明天就要到省城报道,然后立即出发去广州。”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白雁吁了一口气。
“你不是要回我家吗,老婆,不好意思,看来我只能先让你一个人先熟悉熟悉情况了。”
呃,这不是把羊扔进狼窝吗?白雁眼一下瞪得溜圆。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飞机起飞了好一会,仍能在视线内,寻找到遥远的一个小白点。
白雁怅然地收回视线,康剑去广州了,她也该回狼窝了,哦,不是狼窝,是医院。
不知是老天厚道呢,还是考验,李心霞偏偏在这时热伤风,嗓子沙哑,高热到三十九度,连挂了三天青霉素,才稍微把热度压下去。她高位截瘫,一直服药,身体抗药性很强,一般的药对她不起作用。
这一病,真是把她折磨得不轻,也把康云林折磨得形销骨立。他是做领导的,习惯挥挥手,秘书就把所有的事安排得妥妥的,哪里侍候过人。请来的钟点工只负责做饭、收拾屋子,给她加钱,她不也肯侍候病人。主要是李心霞这性子,不比其他人,不好侍候。
康云林这把年纪,帮李心霞翻个身,都要喘半天。无奈之下,他只得把李心霞送去住院。
住了院,他也得忙活,又要负责陪护,又要拿饭,家里、医院两头跑,才两天,他就觉得吃不消了,心里面不由得念起吴嫂的好。只是人家吴嫂改嫁了,现在生活得挺美满,想也是白想。
就在这时,康云林接到康剑的电话,说要和白雁一起回家。康云林差点感动得涕泪迸流,犹如看到救星般,从前的纠结根本没在心里面掠一下,急忙催问什么时候到家。
白雁和康剑从滨江到省城的一路,他隔半小时打个电话。等白雁和康剑赶到医院,他两手一摊,长吁一口气,“雁雁,你妈妈以后就麻烦你了。”
他当甩手掌柜去了。
“我只生了一个儿子。”床上,李心霞鼻音很浓地反驳。
“现在,你多了个女儿。”康剑笑吟吟地拉着白雁坐下,对着白雁挤挤眼。
白雁顺着话,立即甜甜地叫道:“妈妈,你今天好点了吗?”
“一时半会死不了。”李心霞把头别了向里。
“病人气多,你别往心里去。”康云林看不下去,生怕白雁一气跑了,又把李心霞丢给他一个人,忙宽慰道。
白雁笑笑。她知道李心霞这种人是典型的豆腐心刀子嘴,人其实不坏,就是坏也放在脸上,一眼就看得出,还经不起激,一激就能吼翻天,特沉不住气。以前,她很乐此不疲地和李心霞作对,但现在,她告诉自已要从内心里真心实意地去把李心霞当作母亲一样去敬爱。这话有点汗颜,她对白慕梅可没多少敬爱,反正就是要好好孝敬!因为李心霞是康剑的妈妈,是他很关爱、很在意的人,不管李心霞耍什么态度,她都要承受。
如果想和康剑幸福地走下去,就必须得到李心霞的祝福。
康剑早已给她打过预防针,怕她当逃兵,反复叮咛,李心霞讲什么难听的话,她先听着,然后给他打电话,把火出在他身上。她答应他:无论前面是怎样的困难和阻碍,她都不会放弃的。
康剑值得她这样的努力。
“那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李心霞给康剑打电话,不止一次埋怨请的钟点工煮的饭象狗食,就连丽丽也嫌难吃。白雁护理过病人,人一生病,嘴巴无味,想吃点清淡但又有滋有味的东西。
“不麻烦了。”李心霞到是有一句答一句,就是头没转过来。
“那我先随便做点,康剑吃过饭要赶飞机,我们先回去了。”白雁站起身。
李心霞这才扭过头来,抓住康剑的手,眼泪汪汪的,很委屈的样。
白雁说去洗手间,先出去了,康云林跟在她后面。
“雁雁,”他叫住她,白雁询问地回过头,提醒自已不去想康云林与白慕梅之间的恩怨,只要记住他是康剑的父亲就好了。
实在舍不得再花精力去纠结从前的种种,但白雁心里面很瞧不起康云林。如果说白慕梅是他在异乡耐不住寂寞、又经不住美色诱惑,那么当李心霞高位截瘫时,他和吴嫂相拥而眠,怎么能做到心安理得呢?
算了,李心霞不计较,她烦什么呢?
康云林把白雁领到楼梯口,神情哀伤地看着她,“我......听剑剑说了你妈的事。你不要难过,我以前说过会把你当女儿一样对待,现在更会这样做的。”
白雁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冷淡,“谢谢爸爸。”
康云林苦笑,“你不要那样见外,我们是一家人了。我......挺对不起你妈妈的,她比我小了十多岁,却抢在我前面离世,我心里面很难受。”说着,一颗浑浊的老泪滑过脸颊。
你对不起的人何止是白慕梅一个,白雁暗暗叹道。
“你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提起我?”康云林忘不了年轻时,第一次见到白慕梅,是如何的惊艳。后来他伤了她,她也伤过他,到这时候,一切归于尘土,只有叹息,没有怨恨。
白雁摇头,“她走得很平静、很美丽,什么都没有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康云林真正有点伤心了,他知道她嫌他老,但他一直认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应该是很特别的。
白雁再次摇头。
康云林痛楚地跌坐到楼梯口,摆摆手,“你和剑剑回家去,我一个人好好地静静。”
白雁听话地转过身去,没有安慰他一句。
到了病房门口,康剑也出来了,两人一同坐车回家。
“我爸和你说什么了?”康剑有点紧张,他心底发慌,白雁的生世,康云林也应该知道,他怎么忘了这个呢!
“你妈妈和你谈什么了?”白雁没回答,反问道。
“能谈什么,抱怨爸爸不会做事,总是添乱,钟点工不合她的意,想换,一时也找不着合适的。”
白雁能猜到康剑和李心霞的谈话一定和自已有关,但她喜欢康剑善意的隐瞒,这个男人担心自已受伤害。
“做家务并不累人,我呆在这儿的时候,可以暂时先把钟点工辞了,慢慢地找,家里的事,我来做。”
“不行。”康剑一口回绝,“其实钟点工做得不错,是我妈妈太挑剔。你是嫁过来做我老婆的,尽孝道可以,但不要事事亲为。”
“心疼我呀!”白雁心中因为他这几句话,暖暖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心疼老婆,老婆才会体谅我。”
“领导同志,你狡猾大大的。”白雁俏皮地笑。
“是老婆大人教导有方。”康剑回以一记热吻。
白雁坐了机场大吧进市区。康剑这一走,心里面还真有点怪想念的,不过时间不长,一周后,康剑就会回来了。
中午的时候,白雁就做了清粥小菜装在食盒里。小菜是用新鲜的小青菜切细了,码了点盐,然后挤净汁水,放上姜丝,把油炸开了,爆炒,闻起来很诱人胃口,感冒的病人吃这个就好。
康云林的饭是钟点工做的,另外装着。
白雁回到医院,康云林已经恢复如常,坐在一边,边吃饭,边问康剑出发的情形,省里哪个领导带队,都有哪些人参加。
白雁以为李心霞会板着脸拒绝吃饭的,准备了一通劝慰之语,没想到,当她把粥递过去时,李心霞看到小菜,咽了咽口水,就接过去了。
她愣在病床边。
“你吃了吗?”李心霞埋头喝粥,觉得今天的小菜特别有味,抽空问了一句。
“我......早就吃过了。”白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李心霞一碗很快见底,忙又给她装满。
白雁不知道,康剑在她离开病房时,对李心霞说:“妈妈,白雁的妈不在了,你还和一个逝去的人计较吗?当年的事,也不仅仅是她妈妈的错,对不对?你也看到,白雁有多爱我,我有多爱白雁,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分开的。你如果继续坚持不接受白雁,那么你就是把我往外面推,你要逼得我做个不孝子。我不是只要老婆不要妈,是我贪心,想要妈妈,也想要老婆。”
李心霞看着儿子说话时那幅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又心酸又心疼起来。
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她若真的不同意这婚事,很有可能失去儿子。她的心里面对白雁早就没有原先那种恨,说起来,白雁对她家还有恩。儿子在她痴傻时,都能不离不弃,现在又俏丽又可人的,还不爱到心坎里。
李心霞想到这,自已说服自已,为了儿子,她就委屈点吧!
心里交战了一中午,白雁进来时,她的态度上自然而然松动了些。
吃好饭,白雁打发康云林回去休息,她去护士台问了下李心霞的病情,得知还有两天的水输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出了护士台,白雁去热水房打了两瓶热水回来。
“妈妈,”她轻轻地关上门,“气温高,你躺着身子不动,下面容易会生腐疮,我帮你擦洗下。”
李心霞一怔,她这几天从腰向下虽然失去知觉,但她低下头时,可以闻到有异味,康云林又翻不动身,她也不好意思和护士说。
“我掀被子了。”白雁微微一笑,先声明。她记得有次见过李心霞的裸体,李心霞羞怒之下打了她一记耳光。
李心霞傻傻的,眼神游移,像是不敢置信。
白雁见她没反对,掀开被子,找了枕头垫在她腰下,慢慢地褪去她下面的衣服,然后用热水擦洗了三次,最后还拍了点痱子粉。病房内,立刻充溢着甜润润的清香气。
接着,她又帮李心霞换了上面的衣服、剪了指甲,洗了头发。
整个过程中,李心霞都是沉默的。
接下来几天,白雁送来的饭菜不仅每天不重样,而且坚持着帮李心霞擦洗身子。李心霞看着她累得汗湿额头,强硬的心渐渐地软了。
两个人开始搭话,偶尔李心霞来了兴致,会聊得久一点,大部分是说康剑小时候的趣事。
不管她说什么,白雁都很认真地倾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你其实蛮懂事的。”出院前的那天,李心霞吃完饭,两个人坐在病房里等车,李心霞突然说道,“看得出来,她......不是很会疼孩子,你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吧!”
白雁先是笑了笑,笑着,眼眶红了,她捂着脸,掩饰地别过脸。
“我们家剑剑小时候就是个万人宠,家里一帮表哥、表姐都让着他。”
白雁点头,不知是点得太急,还是什么,心里面一触,中午吃下去的饭菜直往上涌,她忙不迭地跑向洗衣间,趴在洗脸台上吐了个精光,然后,还干呕了好一会。
李心霞摇着轮椅追了过来,“是不是来回跑,中暑了?”
白雁净下口,凉凉的手摸摸额头,“不会啊,我没发热。”
“要不被我传染了?”
李心霞不放心,催着白雁找医生看去。
“我就是个护士,我真的没生病。”
“不行,我体质弱,万一你再感冒了,我被传染上,就麻烦了。”
听李心霞这一说,白雁没办法,只得去挂了个号。
医生给她量了体温、看了舌苔,打发白雁去验下尿液。
白雁走后,微笑地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李心霞,“她是你女儿吗?”
李心霞一僵,半天支支吾吾说道:“是媳妇!”
“你媳妇很漂亮。”医生笑笑,在病历上写着病案。
“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神秘地一笑,“一会化验单到了,我再告诉你。”
李心霞拧起了眉头,心紧张得怦怦直跳。
十分钟后,白雁捏着化验单,脸胀得通红,“妈妈,妈妈......”她看着李心霞,又像笑,又像在哭。
“你要把我给急死呀,快说,化验结果是什么?”李心霞急得直咬牙。
疯了,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她还在妇产科呆过,怎么能这样不专业?主要是她的生理期一向不规则,有时提前,有时落后,这次也就落后了五天,和平时没区别,没想到......
白雁愕然地把脸转向医生。
医生微笑点头,“恭喜了,年轻的准妈妈。”
“你说什么?”李心霞瞪大眼,屏住了呼吸。
白雁回过头,一下扑到她怀中,“妈妈,我怀孕了,我和康剑有孩子了。”
李心霞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小心翼翼地推开白雁,迅速恢复镇定,而且是超常的镇定。她先是向医生伸出手,和声道了谢,然后自已推出轮椅出了诊室,立刻就掏出手机打电话。
“老康,你在哪?到了呀,好,车停在楼梯口,行,那你快点上来。”
手机合上,她才扭过来看白雁。
白雁傻呆呆地,被喜悦和难以置信砸昏了头,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慧黠俏皮全没了,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尽,她几乎就是一路踩着棉花走出来的......
其实,她才二十五岁,怀孕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其实,是女人,只要想生,都能生孩子,这不是什么大本领。可是,她的心里就突然错综复杂了,心情难以形容。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倒流、回升,她迸发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在这世上,她没有父亲母亲,没有尝过一个温馨的家是什么滋味。是的,康领导很爱她,但没有孩子的家,不算是个完整的家,他们之间,让人感觉到最多是恋人相处。
现在不同了,他们有了一个爱情的结晶,她做妈妈了,他做爸爸了,有一小生命像棵小树一样,在她的体内扎下根,等着她张开臂膀去保护她、爱她。白雁蓦地感到体内升起一股巨大的力量,让她拥有前所未有的坚强,也让她的生命是前所未有的完整。
以后,她再也不比别人少什么了。
“怀孕是喜事,你哭什么,傻不傻呀!”李心霞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对着白雁闭了闭眼。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妈妈,你开心吗?”白雁泪中带笑。
“开心,也要放在心里。”李心霞唇边荡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康剑工作忙,你爸爸只会添乱,不能指望,你怀孕的前三个月属于危险期,我要是也失控,那谁拿主张。你们要补办婚礼,要请人照应你的饮食,孩子出生的用品和房间,这些都要操心,我千万不能乱......不能乱。”
“妈妈,孩子出生还早着呢!”白雁眨眨眼,再眨眨眼,心头暖洋洋的。前方的艰难险阻,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都已土崩瓦解、夷为平地。
“事情多,够忙的了。我现在想想,你在哪里做月子比较好?分娩时,该是明年春天了,那个时间好,孩子出来后,天就暖了,孩子好穿衣服,一天比一天可爱,四月会牙牙学语,七月会爬、会笑会闹......一周时,会喊奶奶了吧!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的,男孩女孩都好。会像谁呢?你和剑剑都不错,象谁都可以。天,我现在该干吗?”
李心霞拍拍额头,急得把轮椅扳得团团直转。
“妈妈,不需要特别干吗。我不娇气的。”白雁噙着泪,握住李心霞的手。
“不娇气那是以前,做了康家的儿媳妇,不娇气也要宠娇气的。老康......”李心霞一眼看到康云林出现在电梯口,忙大叫一声。
“干吗呢,注意点影响。”康云林慢悠悠地跑过来。
李心霞急三火四地大叫,“什么影响不影响,你快去病房把东西都提上,我们回家去。”
“东西那么多,我一个人拿不走。雁雁,你过来帮我拿一点。”
“不可以,雁雁现在怀着身孕,不能拎重物,也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
“什么?”康云林一惊一乍。
李心霞笑了,“老康,恭喜你哦,你要做爷爷了。”
“我......我......”康云林看看白雁,又看看李心霞,突然扭头就往回走。
“你干吗去?”李心霞问。
“我回去查下字典,看看孩子取个什么名好,一定要大气,要有韵味。”康云林正经八百地说。
白雁仰起头,深呼吸,心里面突然不那么兴奋了。有这样两个思想超前、凡事顶真的公婆,她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会比较可怕。
一切如她所料,在李心霞的严格指挥下,她差不多是被一家人当观音供着。钟点工也在李心霞的苦口婆心劝说下和重金的诱惑下,答应留下来做全天候的工作。
白雁觉得自已也算是母凭子贵吧,一瞬间,在康家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与以前的冷脸寒面相比,李心霞脸上现在随时随地都是春风轻拂,讲话的声音是和风细雨,但这限对白雁,而钟点工和康云林被她支使得是团团转。
不过,康家到是迎来了久违的欢声笑语,康云林夫妇是前所未有的团结、和睦。
“妈妈,我该给康剑打个电话了。”晚饭后,白雁实在不堪其宠,想下去走走,顺便把这一喜讯汇报给康领导。
“别说孩子的事,”李心霞说道,“他是在工作,一听这事,还不乐疯了,后面肯定就定不下来参观,归心似箭呢!咱们先瞒着他,等他回来,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对,对,”康云林连声附和,“剑剑回来那天,我去定个蛋糕,一家子好好地庆祝一下。”
看康云林夫妇一头的兴奋劲,白雁笑笑,就遂了他们的心,反正也就是晚个几天的事,只怕康领导到时有意见,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应该第一时间知道。
“那我就不说这事,但电话还要打的,不然他会担心。”白雁拿起手机,准备下楼。
“行,但不要讲太久,手机幅射强,你在院子里走走,别出院门哦,要不让你爸爸陪你下去?”
“别,别......”白雁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像逃似的出了家门。
省委大院里的建筑都不高,绿化特别的好,石径、假山、人工湖,树林......布置得象江南园林似的。院中散步的老人三三两两,白雁在湖边的石凳坐下,对着湖中的上弦月撇了下嘴。
心里面实在太快乐,她还是想和人说说孩子的事。她给柳晶打了个电话,刚把孩子的事一说,柳晶叫得天地都失色了。
“雁,你一定是被我刺激了,不然你咋晚不怀早不怀,就在参加我婚礼后才怀呢!”柳晶是得意得很。
白雁笑,“是,我怀孕,你是大功臣之一,以后我会重金向你答谢。”
“重金就免了,不如我们定个娃娃亲好喽!”
白雁哼了一声,“你自已被定了娃娃亲,委屈得可怜巴巴的,还想祸害下一代呀!”
柳晶语塞,嘟嘟哝哝地说道:“素质不一样好不好,我家简单的基因可是最最痴情最最专情的。”
“肉麻!”
两个人一起大笑,又交换了几句准妈妈的感受,便挂上电话。
白雁正准备给康领导打电话,眼睛一瞟,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她讶异地站起身,那个人向她走了过来。
“小丫头,真的是你!”陆涤飞直眨眼,生怕看错。
白雁笑着点头,她想起康剑曾提过他和陆涤飞都是在省委大院长大的,两家是邻居,“好久不见,陆市长。”
陆涤飞借着月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咂咂嘴,“我出来散步,听到湖边传来的笑声乍这么耳熟,走过来一看,是小丫头。康剑去广州了,你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还没销假,就过来陪爸妈住几天。你是出差还是探亲?”
陆涤飞对着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雁没拘泥,落落大方地和他一同坐下。
“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去加拿大。”
“出国公干?”
陆活飞苦涩一笑,“不是,我去看我女儿,她在和我赌气,说人家家里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她家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白雁没有吱声,静静地听着。
陆涤飞从脚下拾起一块石头,对准平静的湖面扔了下去,立时,湖面荡起圈圈涟漪,月亮被搅碎成一湖的银片。
“小丫头,我有可能要和我前妻复婚了。”
“呃?”白雁震然。
陆涤飞挪挪嘴,“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倦了,想法和从前有点不同。如果婚姻里没有孩子,谁离开谁,都能过得风生水起。可是有了孩子,再潇洒还是有牵挂。孩子不只是自已的血脉,还是自已生命的延续。不是谁都能像你在没有父母的管教,能做到自爱、自重。我真怕我女儿以后会学坏,国外这些事太多了。所以我和前妻商量过了,为了孩子,我们彼此都退让一点,重新把家再建立起来。她同意了,我们复婚,她便带着孩子回国。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家庭的维系,不是因为爱情,而是重在亲情。”
白雁失笑,她想象不出风流倜傥的陆公子为妻子守身如玉的样子,一旦成真,他的那些异性好友会哭倒长城的。
“你不信我,对吗?”陆涤飞也笑,“其实不带感情的牵扯一松就断,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笑容突然在他脸上一黯,他扭过头看她,深沉如海,“真的动了心,想收回,得有很大的勇气和无数个说服自已的理由,最后,还是忍不住时常想起她,连恨都舍不得。”
“陆市长......”白雁被他眼中的灼热吓住。
“小丫头,你相信我真的为你动过心吗?”陆涤飞嗓音低哑、暗沉。
“动过,那就代表是过去的事了,呵,陆市长,就会拿我开玩笑。”白雁躲开他的目光,掌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来电,眉眼如花朵一瞬绽放,“是康剑。陆市长,我接电话去了。明天,一路顺风哦!”
说完,她忙不迭地跑开了。
夜风中,陆涤飞轻叹了一声:“是过去,是现在,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地一笑,一切都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有自已该走的路,不能同行,那就互祝平安。
“丫头,保重!”
“老婆,怎么到现在才接电话?”康领导一开口,语气很严肃很急促。
“遇到了一个熟人。”白雁放平了呼吸,不让他感觉到自已按捺不住的兴奋。
“陆涤飞?”康领导真是聪明,一下就猜中了。
白雁呵呵直乐,也是哦,她在这省城哪有其他熟人。“嗯,就是打了个招呼,他要出国看孩子去。康剑,广州今晚有星星吗?”她仰起头看夜空,月明星稀。
“广州在下暴雨,听到雷声了?今天一天都困在酒店中听企业家们做报告。老婆,在接你电话之前,我刚和简单通过电话。”
“......”白雁握着话筒,心虚得直抽气。柳晶那对夫妻,真是一条被不盖两种人,都是大嘴巴。
“他向我说恭喜,我听得一头雾水,他也很纳闷,说白雁不会没告诉你吧!我说你别拿这事开玩笑,这是我心底深处最疼的痛......”
“康剑......”明知道他看不见,白雁还是不由自主赔上满脸的笑,“是这样的,晚上爸爸和妈妈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我忙着顾及他们了。这不,正要向你汇报呢!”
“嗯嗯,你继续给我往下编,我洗耳恭听。”康剑加重了音量,语气间很是不满。
“康剑......”白雁柔柔地唤着,撒着娇,很想就此息事宁人。
“白雁,我很认真地告诉你,这件事,我非常非常的生气。似乎你怀孕,离不开我的贡献和努力,为什么会把我排在柳晶之后呢?难道在你心里,我没柳晶重要。”
事情大条了!白雁咽咽口水,站直了,“你讲的很正确,没有你,我就没有家,没有老公,没有公婆,没有孩子,我的幸福都是你给予的。老公,我爱你。”
“少花言巧语。”康剑冷哼了声,一点都不买账。
“对不起啦,康剑,我承认错误还不行吗?”白雁娇嗔地噘起嘴,这招再不行,她就没辙了。
“这是原则性的错误,我不能原谅。好了,时间不早,你快回去休息,别让爸妈操心。”
“康剑......”白雁连唤了两声,那端传来“嘟、嘟”的声响,康领导已经挂断电话了。
白雁眨巴眨巴眼,不会吧,什么时候康领导变得小鸡肚肠了?还是以前他隐藏得好,她没发现他其实很爱斤斤计较?
也许康领导把怀孕这件事看得比天大,她伤到他自尊了?
白雁皱着个小脸上了楼,进门前,深呼吸,深呼吸,换上一脸的轻松,别让康云林夫妇看出什么,又乱紧张一气。
白雁睡在康剑以前住过的房间。前几天,又是跑医院,又是忙着给李心霞做营养餐,每天累得头一碰枕头,就睡沉了。
她轻叹自已真没享受的命,今天什么事都没做,她居然就失眠了。
原来失眠是个富贵病呀!
白雁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腹中的孩子,一会儿想远在广州的康剑,一会儿想康云林夫妇,一会儿想起白慕梅,脑子里像在打架似的,折腾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似乎刚合上眼,白雁听见身边有细细碎碎的响声,微微睁开眼,看到康剑穿了个汗背心、头发湿漉漉地坐在床边。
白雁蓦地把眼闭上,她在做梦?她又睁开,真是康领导,“康剑,你怎么回来了?”
“我坐夜班飞机回来的,明早再坐飞机赶回去。”康剑用干毛巾把头发拭了拭,掀开白雁的被单,把她抱进自已的怀里,搂紧了,轻吻着她微眯的双眼,“老婆,我想摸一摸你的小腹。”
白雁彻底清醒了,她眨眨眼,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到凌晨四点。
怪不得李心霞不让告诉他,真是知子莫若母,康领导一把年纪,还会这么冲动。
“你打飞的回来,就为摸下我的肚子?”她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面也很心疼。
康剑认真地回答,“什么叫摸肚子,我是在和我家孩子交流。”说话间,他不由分说摸了摸她的肚子,先是对着她平坦的小腹看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接着他弯下身子,趴在小腹上听了听。
“康领导,我建议你给她读个《毛选》或者《科学发展观》什么的。”白雁似笑非笑。
康剑摆摆手,让她不要讲话。
许久,他才抬起头,“老婆,你说我家孩子真在里面吗?”
“你孩子目前只能算是一个胚胎,肉眼看不见。”白雁觉得今晚的康领导有点搞怪,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多少天了?”康剑仰起头问。
“实孕三十五天左右吧!”
康剑缓缓坐起,重新把白雁搂进怀中,好像有一股血流,从脚底一路攀援向上,到心脏,流一圈,再冲到大脑里,反复激荡......那滋味太神奇了。
“老婆,当我听到简单告诉我做了爸爸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酒店的露台上,好半天都没动弹,心里面有一种狂热的激情象野草一样地疯长,我迫切地想回到你身边,抱住你,把你和孩子紧紧地抱着。我以前对婚姻从不向住,没想到我会结婚,会有一个爱我的老婆,她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想着你,我就再也坐不住,连忙打听航班。老婆,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的心里面满满的,谢谢你!”他低头吻着她的发心,柔柔的,轻轻的。
白雁被他感染得眼眶也红了,但她却板起了一张脸,“康领导,你不觉得太冲动了吗?广州离省城几千里呢,你晚上飞回来,早晨飞过去,你疯啦!”
“老婆,别煞风景!难得的呀,我开心得不能自已。”康剑关上灯,拉平她一同躺下,掌心一直放在她的小腹上,“下不为例,好不好?”
“不好,你刚刚还说不原谅我呢?”白雁嗅到他身上熟悉的体息,倦意自然袭来。
“那时我已经在机场了,怕你听出来,故意那样说的。不过,你确实要小小的惩罚下。”他不着力道地打了下她的小屁屁。
她翻了个身,环住他的腰,“老公,其实,我心里面挺美的。”
康剑嘴角缓缓地弯起,“口是心非的小东西。哦,不是小东西了,是孩子妈妈。”
“嗯,孩子他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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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就是忙忙碌碌的。
康领导从广州参观回来,继续去云县施展作为,白雁回到了滨江。当然,李心霞与康云林还有钟点工一并搬了过来。幸好当初订的房子够大,不然还真挤不下。
在李心霞的强硬坚持下,白雁的假期只得再次延长到产假结束后。白雁有抗争过,李心霞也妥协了,但有个要求,她得陪着白雁。
你想想,有一个坐在轮椅上高位截瘫的婆婆耳提命面的跟在你左右,这班还能上吗?
白雁放弃抗争,乖乖在家养胎。
康领导回来过周末时,她和他上了床之后,小小声地向她抱怨,说她现在和头猪差不多。
康领导一向听老婆的话,这次,却没附合,说爸妈考虑很周全,你在手术室上班,每天面对的都是血肉模糊的身体,你想吓坏宝贝呀!
白雁撇嘴,你以为你家孩子有双激光眼,能穿透肚皮?
康领导直乐,我家孩子没有激光眼,但一定有双慧眼,因为她有一个聪慧的妈妈呀!
白雁无语。
李心霞多年把心封闭着,现在彻底地敞开心怀,母爱泛滥成灾。陪白雁到江边散步时,别人问白雁是不是她女儿时,她都笑眯眯地点点头。
康云林是后勤部长,他学会了买菜,学会了逛超市,最乐此不疲的事,就是坐在书房里给孩子起名字,至今,差不多已经起了百来个。
康领导则是恨不能把老婆是宠上了天,不管工作多么繁忙,周五他是一定要回来陪老婆的。他在会议上讲,工作是要讲究效率,讲究质量,不是把自已泡在文山会海里。工作重要,家庭也重要。家庭和美了,工作才有劲头。
秋天的时候,柳晶生了个七斤重的儿子,眉眼间和简单很象,把个简单乐得合不拢嘴。那个季节是他们家的收获之季,简单从秘书提升为县长助理,柳晶也做官太太了。
隔年春天,迎春花开得婆娑生姿时,白雁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康剑给她取了个乳名叫囡囡。
囡囡一出生,就成了李心霞与康云林的心头肉。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囡囡想要,夫妻俩绝对没二话地找梯子。
囡囡满一周的初夏,康剑因为工作杰出,被省委组织部提拨为滨江市委书记,连升二级。
三十三岁的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在全国来讲,都是屈指可数的。
新书记上任第一天,在江天酒店对全市市民、各家媒体,进行就职演讲。
白雁仍是一个行事低调、为人亲和的小护士,不多言不多语,工作认真、踏实。
低调的白护士在康领导就职演讲那天恰好休息。
“平时都是爸妈带囡囡,今天我休息,我来带孩子。你的演讲电视台会现场直播,我就在家里给你加油。老公,我不陪你,你不会很紧张吧!”做了妈妈的白雁一如往昔地拿老公调侃着。
新出炉的康书记对着镜子再一次理了下领带,“我不会紧张,但我会很沮丧。”他掉过头来看妻子。
白雁摸摸耳朵,没听错吧!滨江大街小巷都在传,新上任的康书记,卓尔超群,潇洒英俊,已经上升为滨江市的知性女子杀手,这种人沮丧,其他人还活吗?
“再大的成就,没有你陪我共享,一切都没意义。”
“老公,你别上岗上线,让我很有罪恶感的。你是滨江的父母官,这个意义很大的。”白雁费尽口舌地劝慰道。其实是她不想让自已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那样以后出门就像是只大熊猫似的。
“我先是你的老公,再是滨江的父母官。老婆,你不会觉得我这样的老公让你很丢脸吧?”
白雁闭了闭眼,康领导在官场厮混太久,道行越来越深,她快战不过他了。
小心翼翼地笑笑,“我一直以我的老公为骄傲、为偶像的。”
一直拉着个脸的康领导终于笑了,伸出手,“那么今天为了你的偶像,当一回粉丝,委屈不?”
“一点也不。”后面已到悬崖,再无退路,只得迎战。
“我帮你换衣服。”康领导从身后揽住白雁,唉,明明都做妈了,这腰肢还这么纤细,他一抱着,就情不自禁地心动神离。
“老婆,我落泊时,你能不嫌弃,为什么在我成功了,却要把我推得远远的呢?”
白雁无奈地耷耷肩,能推多远,睡觉时都不能离他一臂,翻个身,都要摸着她拉进怀里,他才睡得安稳。
“老婆,你知道吗,我一直也是以你为骄傲的。今天,是我重要的日子。身为滨江的父母官,我也想把我的幸福和骄傲展示给别人。”
“康领导,别再给戴高帽子了,我投降,我换衣。”白雁皱了下鼻子,乖乖地把自已打扮得美美的,陪着康领导走秀去。
江天酒店为了新书记,很郑重地从大门到会场都铺上了簇新的红地毯。
康剑牵着白雁的手走下车,闪光灯响成一片,等候多时的官员们上前一一握手道贺。
白雁悄悄地从康剑的掌心里抽回手,故意走到最后。
“小丫头!”陆涤飞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白雁吐了吐舌,向他走过去。
“你的选择很正确。”陆涤飞玩味地倾起嘴角,瞟了瞟被众人包围的康剑。
白雁笑,“那当然,我的眼光一向很好。你好吗?”
“很平静。丫头,我要调回省城了。”
“升职?”
陆涤飞失笑,“别以为人人都像你老公是天生做官的料。奋斗了几年,我发现我还是挺适合做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我去省旅游局做局长,那是个很轻松的职位。”
“正好也可以天天陪着你女儿了。”
“对,我也是为了我家小公主。”陆涤飞点点头。
围观的人群突然分成了两半,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白雁,长长的红地毯在她面前延伸着,康剑站在地毯的中央,深情地凝视着她。
“我爱人白雁。”他微笑地向众人介绍,伸出手。
“去吧,丫头,他在等你呢!”陆涤飞说。
白雁直直地立着,内心的幸福感突然膨胀,直到变成了一只热气球,呼啸着上升。她明白了,如果你爱一个人,不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富贾,你都应该不离不弃地站在他身边,与他共苦难、共荣华。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一开始来意不善,可是在岁月的长河里,在一件件的意外中,在苦难前,他们忘却了心中的恨与怨,慢慢融合了、相爱了。
这份爱来之不易,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倍感珍惜。
珍爱你,于是,珍爱与你有关的一切。
白雁抬起头,对着康剑温婉而笑。她看不到别人,她的眼里只有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
她抬起脚,沿着红毯,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地毯很软,脚步踩上去有点松晃,但她走得很平稳。
不长的距离,她像是走了很久。
“老公!”终于,她走到了面前,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我们该进去了。”康剑向众人颔首,握紧白雁的手,转身走向演讲厅。
她侧过头,看他英俊的面容,她想,就这样走下去吧,握紧他,跟着他,一直到白发苍苍。
在演讲厅门口,他在松开她手之前,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走向了演讲台。
她想起在他们成婚的那天,她在进婚礼大厅前也抱了抱他,对他说:“谢谢!”
那时,她谢谢他给了她一个家。
现在,他谢谢今生有她同行,再长的路都不会孤单。
他边走边回头看她,笑意在嘴角不散。
她眼中泛起潮湿......
今生,她不会再感到有什么遗憾了。
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付水流,潺潺向前流去。
现在,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才正式开始--------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