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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离开桃苑的那一年,我踏入江湖。
无数人在江湖的风起云涌之中笑傲崛起,我却披着胜雪的绢衣,坐在清澈的溪边梳理长长的秀发,这是一处静幽的桃苑,阳光慵懒地穿过桃花林,照得摇曳的水波像缎子般柔滑,风里飘浮着桃花的甜香。
御剑是闯入桃苑的第一个男子。绕满青藤的柴扉被轻声叩响,阳光下他俊朗儒雅,青衣如水,翩翩的衣袂临空而舞。
好香的花好美的字。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当时园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我书于宣纸之上的竹笺小字,也已挂满了小屋的石墙。
御剑来自江湖。我好奇地问他,什么是江湖?
人即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御剑淡淡地说。身后青铜吞口的剑闪着微微的光,这把薄削的剑,舞起来像风一样潇洒,怎能让人想到它曾经喋血黄沙,叱咤风云。
江湖除了血腥没有别的吗?我失望地问。
当然有啊,御剑轻抚着我的肩,温柔的不曾用力。在江湖里,你可以和你的爱侣双剑合壁,共奏一曲“笑傲江湖”也可以凭着自己的绝顶聪明,找寻传说中的秘笈,练就绝世武功,作一名行侠仗义的侠客。或者开山收徒,成为受人景仰的宗师。也可以打一把自己的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成为传说中的独孤剑客
只是御剑看着我神向往之,悠悠然陶醉的样子,怅然地说,我已厌了江湖的忧患得失,倦了浴血拼杀的侠客生涯,渴望一份安谧与平静的生活,如你般拥有朴实恬淡的乐趣。于是随着花香一路寻来,见到了你。
如果可以,想在桃苑拥有一处栖身之所,和你学种花,还有学你那些美妙绝伦的诗画。御剑坦然地说,我却有些讶然。
这个陌生的男子,弃了江湖名利,想和一名弱女子学做花农,附庸风雅。这样的生活岂只是一个心境淡然就能适应得了的。
一年前曾经路过这里,闻着淡淡的幽香,看到婉如瓷玉的你,穿着浅紫轻纱静静地倚在窗前读书。我便在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甘愿独处,甘受寂寞。只是那时好勇斗狠的我,不曾体会出这份平和与洒脱。
看着他执着的神态,我不禁莞尔。在这桃花烂漫的山谷,一个不愿被江湖之事羁跘的男子,轻声叩响了我的门扉,愿意尝试平平淡淡的生活,又怎好拂了他的心意。
御剑在我的临香榭附近搭建了简易的小屋,他唤它御风楼。
鸟儿扑打着翅膀掠过纯蓝的天空,每天清晨,我都会轻提罗裙,踮着脚尖在花间浇水。而御剑,也挽着袖子替我捉去花枝上的虫。那些花裂着嘴儿,窃窃私语,笑他笨拙的动作。耕锄、播种、浇花、剪枝,御剑舒展的眉头跳动着喜悦。
我们有时微笑,有时无语,心却是平和宁静的。或许这是他想要的生活。晚霞晕染着他伟岸的身影,我轻倚栏栅暗暗猜测他的心思。
时光如水,一天明媚的清晨,御剑隔着窗儿急急唤我,卷起一半珠穗帘,满园竟已是姹紫嫣红,有的粉红,有的娇黄,有的洁白。他站在花间,笑意盈盈。
月影,你看这一株。
一株晶莹如雪的花,在晨曦里绽放出异样旖旎的光彩。我拎着裙脚急步上前,惊喜地抚摸它细碎无暇的花瓣,好美的花。
这是西域的奇花,据说它很珍贵,中原有人尝试栽培,却失了原样的无暇,没料到,月影,你竟然能让它在桃苑开得如此美丽,不染尘埃。想必它是应该属于你的。
它叫冰雪,冰雪晶莹,如你一般。御剑深深凝视着我,别下一枝簪于我如云的鬓发。
我的心慌乱如鹿,抬头撞见他含笑的瞳子,象湖面漾起了粼粼水波,不禁面颊徘红。
闲来细听落花无声,漫倦笑看微雨飘零。
冰雪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在园内摇曳多姿。御剑始终陪着我,品香茗,抚瑶琴,花间漫步,月下小酌。闲淡的日子,他为我作画,画出千般娇媚。为我研墨,看我书出万般纤柔,还有逗那鱼儿,惊起一湖涟漪。
江湖是什么样?
在那长剑舞袖书香飘逸的日子里,我总喜欢坐在花下,拉着御剑问他这样的问题。
江湖可以豪情挥逸、畅饮高歌、笑谈古今,处处有英雄。但是江湖事端、风起云涌,没有谁逃得过生死轮回万古不复之劫,万物皆循复,叶落终归尘啊!御剑怅然蹙眉,负手长叹。月影,御剑在江湖有义气相投的好友,也有撮土为盟的兄弟。总之,江湖成就了我,也颠覆了我。
你在江湖不快乐,是吗?听着他的叹息,我的心中充满了怜爱。
我不想再踏入江湖,但是那里终有我未了的心愿。
御剑,不论哪里,桃苑或是江湖,我们始终不离不弃。我紧紧执住他的手,弃了手中的纱缕。
御剑搂住我,眼眶湿润。
起风的日子,御剑开始教我练武,我期盼而雀跃的欢欣着,学着他在山涧树端携一袖清凉飞行。他翩翩的衣袂迎风飞舞,令我心动。我曳地的罗裙却裹住了欲飞的双足,每一剑招斜斜吃力地递出,险些都要伤了自己。提着他赠我的素女剑,象挑着千斤巨担,终是没了力气,如此的累,心也灰了。低头黯然地审视自己,素白的罗裙已伤痕累累,绣鞋也已污浊不堪,长发更是凌乱地垂在胸前,我慌乱地奔入房中,不敢让他看到我颓败的容颜。
我的手,握惯了灵秀的笔,栽惯了轻巧的树,抚惯了柔软的花,却舞不动他送我的剑。我捂着肿痛的手腕,怔怔落下泪来。
御剑轻轻叹气,取下手中的剑,抚弄我红肿的手指。月影,或许是我错了,不该让你接触刀光剑影的生活。那里除了喧闹、就是仇恨。你这般轻灵灵的女子,应该远离江湖。
御剑的心愁渐浓,他常常看着夕阳沉默不语,陪我种花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他说,月影,我要闭关练功。
我隐隐觉得他要做些什么,那段时间我是孤独的。
春风卷帘的时候,我把园里的地重新细细翻过,种上满园的冰雪。御剑出关了,看见他朝我走来,顾不得身上脏夕夕的罗裙,张开双臂去拥抱他。他紧紧地搂住我,附在我耳边轻柔地说:月影,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我一惊,去哪里?
随处走走。
要去多长时间?
不知道。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头发随风飘动,熠熠有神的眼睛,紧闭的双唇,颀长的身形,这一切,突然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好好照顾它,冰雪盛开的日子,我会回来。他的话语温柔如月色,我的眸子却盈出泪来。谁忍心让花儿在最美丽的时候凋零?谁忍心在最情浓处抽身而去?那就是命了,御剑和我的宿命。
此刻我的眸如水,他的剑却如冰。
我不想只在这里等待,无望地等你归来。我翕着眼帘,把头埋进发间,有泪顺着长发滑落。如果不因遇见了他,又怎会突然地害怕寂寞。
他还是走了,我没有问他去做什么,只是看着手中的桃花凋零。
江湖殊途,彼此相遇在红尘之间,是缘,是命中注定。以为清贫自在,无欲无忧的日子,便是盈实的幸福,原来他心里想要的,仍在风云瞬变的江湖。
那一夜,桃苑的风好冷,雨好大。
睡了醒了,多少个朝暮,我敛眉独倚轩窗,看落英飞舞,掌一盏灯,眺望他离去的方向。园中的花草日渐荒废,苑内落满一地的残叶,我不敢浇水不敢剪枝不敢除虫,我怕寂寞的思绪疯长,怕收获以后便没了希望。
我的字笺零乱地堆满梨花案,石墙落,再也无心去整理,任它无处藏匿,不知归处的情愫如片片落英凋零,枯去。
我的长发已萦绕住脚根,自那日御剑离我远去,我便不再剪发。曾经柔柔长发自颈间流泻,轻垂腰际,是他眼里最美最爱的风景。
御剑说过,头发长了,就该嫁人了。
于是,一直以为,为我挽起长发,簪起发髻的人会是他。却不知,他只是弄哭了我,长长纠缠的发丝。
窗外小园里的花瓣开始雪似地簌簌飘落,唯冰雪始终含着细小的蓓蕾,倔着脑袋不肯绽放。我知道,它也在焦急地等待御剑,不是吗?
我隐约明白,与我相处时,御剑的心畅快悠然,可以让我安静地扣住他的手,锁住他的爱情,令他忘记一切。他独处时,就会想起曾在江湖上拥有的功名权势。
他的心始终在江湖。
我微微锁紧眉尖,黯然无语。留不住他,这满园的冰雪也只是他暂时虚无的寄托。风不解语,万种的芳华也是枉然。
依旧没有御剑的消息。我手指贴着冰凉的剑锋,从剑尖缓缓滑到剑柄,我厌恶武功,也厌恶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但我要练武,用这把碧玉的长剑,学会御剑教我的素女剑法,我要离开桃源,浪迹江湖,寻找御剑。
我在寂寞的柴扉上题谒:君不忘,两相知。便弃了笔,带上那件亲手为他缝制的清色长袍,一袭纱衣,丝巾蒙面,提剑离去。
白山黑水、万里苍穹,蝴蝶谷,星宿海,鸟鸣涧,断肠崖,处处刀光剑影。
夕阳,青石街,两边皆是高墙林立,酒肆高挑的布旗,引来青石路嗒嗒的马蹄,豪杰们涌入小小的酒肆,旁若无人,击节高歌,沉醉后便乘风归去。
这便是江湖了,我对自己说,剑斜斜的垂在手边,一袭白衣早已斑记驳驳。江湖无边,风雨无端,叫我如何寻他,觅他。
呵,我笑,低低的,涩涩地笑。
在我四处张望的瞬间,身后窜出人来,在我还未看清面目时便伸手一扬,雾一样的千丝万缕罩住了我。我不明白一种暗器飞扬开来,怎么会带着淡淡的哀愁。我虽然避得快,凉冰冰的千丝万缕,仍然粘上了我的肌肤。一粘上,就好像雪融进了皮肤,有一抹冻伤后的刺痛,很快就麻木起来。我顿时万念俱灰,却依然笑得风轻云淡。
这样也好,找不到御剑,不如葬身江湖。
醒来,却躺在客栈。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男人。他白衣胜雪,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不是白色的地方。他看着我,像在看着自己,目光温柔。
我叫叶风,是个游荡的侠士,是我出手救了你。
为什么会有人害我?我从未来过这里。
谁能保证谁是谁眼中的猎物,谁的手上不带血?这里毕竟是江湖。
为什么要救我?我仰头看着他澈蓝的眼睛。
他笑着说,不知道,就是想救你。
你从哪里来,叶风蹙着眉拈量我的剑,脸色微变。素女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认识御剑?
御剑。我心里疼痛起来。你认得他?
江湖曾因他而风云变幻。我又怎会不认得?叶风轻笑。
带我去找他。我急急地说。
御剑已失踪很久了,那场不公正甚至于陷害的黑木崖比武大会,使御剑失去了名誉,受尽别人的欺辱。江湖上所谓的正人君子,流言纷非,都道是御剑害人不成反自误。哎!何处有清白?
御剑不在这里,他不是时时想着回到江湖吗?怎么可能。我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床边。
他的名气那么大,如果重出江湖,定会引起轰动,我又怎会不知。不如我带你去黑木崖看看。
纵身跃上黑木崖,云淡风淡,没有一丝争斗的痕迹,我怅然望着寒云远处的路,凛冽的风吹着,慢慢割着我的心,不见人迹,梦入天涯,御剑,你在哪里?
叶风带我来到一座石屋前。石屋很别致,墙面爬满了青苔,葱葱郁郁的,别有一番风味。屋外的水漫过半面墙壁,屋内却是干净整洁。石桌,石凳,石床,还有一个大大的堆满了书的椭圆形的石书架。
我看着他,似乎预知了答案。
叶风提着酒瓶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然后说:这就是御剑曾经住过的地方。
细细抚摸每一处,仿佛还留有他的痕迹。我黯然,追风喝酒,我们相对无言。他的眉目有几许愁云惨雾,神情寞落。是夜,他拿起一管风笛吹起来,回旋婉转,忽仰忽折,凄楚悲伤。
我不禁幽幽地想起御剑。此时此刻他在哪里?他是否想起我?
御剑在江湖成名之时打制了两把剑,一把是刻着他名字的御剑,另一把就是素女剑,是为他未来的妻子预备的,原来他已经找到了心爱之人。叶风弃了箫,看着我又开始喝酒。
为什么蒙上脸?
我的容貌只有御剑才可以看。
如果他死了呢?
我转身对着石墙外的新月,咬咬牙,我不会独活。
半晌,叶风说话了,以你的功力,打死一只兔子都成问题。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又怎么敢留在江湖找他?
我顿时语结。只怪御剑教我素女剑法时自己不用功,如今,他的世界竟不能容我。
我可以帮你找他,不过,先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一个人。
啊,我惊呼。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我喜欢流浪,也很喜欢交朋友,交真正的朋友。叶风开始讲述他与御剑的故事。
一天,我在陌生的小镇看到一间简陋的酒肆,走过去,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在喝酒。旁边堆着三四个空酒坛。他抬起头,看着我,指了指他的旁边,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于是走过去,坐下。喝酒。
我们都在流浪,流浪的人不需要多余的言语,我们便成为朋友。后来,他成了我的兄弟。
他叫御剑,我叫叶风。那一年,我们夜夜喝酒,投掷酒坛,在崖顶迎风舞剑,在凌晨放声豪歌。
他的剑术比我好,江湖地位也比我高。他说他要做武林盟主,我支持他。
后来一场江湖纷争中我们走散,从此相望两不知。
一年后的一个晚上,我从塞外回来,在宽阔的河边洗濯我的脸,突然嗅到了血的气息。那血,从上游流了下来,只一丝,于是我顺着河流向上游飞走。
闻讯赶到黑木崖,御剑已遭奸人所害,有人说他跳崖自尽,有人说他被向笑天杀害。我为兄弟报仇,费尽了心思,查到了向笑天的总舵所在,却被他打成重伤。
一年了,我四处打探他的消息。我相信他没有死,只是躲着不肯出来。向笑天派了很多高手追杀御剑,所以不除向笑天,御剑永远也无法现身。
找不到御剑,我不会离开江湖,我起身暗暗发誓。
御剑杀不了他,以你我的功力,恐不是他的对手。我犹豫地说。
所以,我们只能智取,向笑天武功出神入化,旁人根本无法近身。于是,只有让你这初出江湖毫无杀气的女子去靠近他,借机下手。
江湖多险恶,要保护自己,就要学会攻击别人。
叶风摇摇晃晃的起身,如果想见到御剑,想让他平安无事,只有出此下策。
好,叶风,我们一起为御剑报仇。我下了决心,执剑空挥。
从此叫我冷心。我不再是那个种花写诗的白衣女子,在江湖,属于我的只有黑色。
几日后,叶风去打探消息,我独自来到石屋。
怔怔站在石屋外,想着他曾与我在桃苑种花的情景,恍如隔世。有个身影轻盈地从石屋飘出,是个纯美如水的白衣女子,如我在桃苑一样。我微微有些诧异,准备闪身而过,她却唤住我。
妹妹是在找人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偶尔路过这里,觉得很雅致,是姐姐的吗?
她菀尔,不是的,一位故人,他很久不曾回来,我替他照看这里。
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好看的减水双瞳,配合着酷似弯月芽儿的眉峰,一蹙一喜之间,让人目摇神驰,答不出话。应该是御剑喜欢的类型吧。
我忽然低头浅浅一笑,拔足狂奔起来。
我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原来他的世界不止有我一个牵挂,原来牵挂他的不止我一人。不知现在,他又在哪一个软玉温香的怀里。我真正悲伤起来,一种隐约的疼痛在心底蔓延。
他所谓的幸福,原来终究是我所到达不了的。这道沟,永远都比脚步宽出一寸。这一寸,就叫天涯。
我突然顿悟,或许那天桃苑一别,他就没有打算要回来。却为何要醉倒在他温情的眼眸之巅。
不如相忘于江湖。
冬天将至,风萧瑟寂寞。漫天飞舞的沙尘,回旋,久久不散。
很快得到消息,今夜向笑天将在澜沧坪出现。
叶风带着我和他门派的弟兄赶到。
月下,一人负手而立,青色的长衣随风飘舞,影子颀长。他只是看着月亮。
我躲在他身后的酒肆,乔装成卖酒的女子。夜色看起来柔弱无力,却宛若秋波般连绵不绝,暗藏杀机。
突然叶风长声大笑:你终于出现了。那个男子转身,枯黄的脸如一具僵尸,眼神却冷冷冽冽地注视着叶风,我却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原因。
我绞着手帕,心跳莫名。那里原本包着晶莹的冰雪,是我带来给御剑的,但途中,花瓣渐渐干燥,泛着苍白。唯有不舍地弃去。但帕子上,却已盈满冰雪的芳香。
叶风交待我,比武前都有个规矩,饮酒掷杯,表示先礼后兵。由我捧酒上前,酒中有毒,他不喝也无妨,叶风为我准备了削铁如泥的匕首,在他端杯之时乘机行刺,对一个素手无辜的女子,他不会有所防备。
他还吩咐我不能摘去面纱,以免被他的盟友认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一切计划细密周详。我有些怀疑叶风是否早有准备。
是啊,他坦坦荡荡地说,自从御剑被害,我又被他打成重伤,我都在寻机报仇。而向笑天,躲在山里闭关练功,直到最近才有消息放出,他要杀尽天下侠士,一统江湖。
我静静听着,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御剑,我能为你做的,或许只有这些。
那个白衣长发的姊姊,等他那么多年的女子,才是他最该珍惜的。
我突然做出壮士扼腕的决定。
比武开始。我强装镇定,低头端酒缓步上前,向笑天冷冷地看着叶风,没有瞟我一眼,他端起酒杯向天一掷,叶风你不配和我干这杯酒,我们的恩怨今天就做个了解。
这个声音我如雷灌耳,这么熟悉的声音,怎和御剑如此相似。
在我恍惚之间,叶风已挥剑迎上,显然他已等不及我缓慢的偷袭。
冷心,你在等什么!叶风一声怒喝,我凛然一惊,是错觉,一定是错觉,眼前枯瘦如木的人怎么会是御剑。
来不及多想挥匕向他后心刺去。
向笑天闪躲不及,正中后心,只是我力量太弱,只入了三分,便被扑面而来的掌风震飞,帕子脱袖而出。咦,他硬生生收回掌力,一剑挑起飘落的帕子。
我如一片树叶扑地。
是冰雪的香味,你怎么会有。他侧身上前,一剑挑去我的面纱。
月影!怎么会是你!
他愕然的表情很难看,声音也暗淡嘶哑,却分明是我朝思暮想的人。
御剑,是你吗?你的脸
全拜叶风所赐,原来上次比武大会,是他和向笑天合计陷害于我,我离开桃苑来找他,却被他设计毒毁了脸。
我喜极而泣,正要紧紧抱住御剑,叶风已无声无息从背后偷袭而来。
不要!我急呼,来不及多想,扑上前去挡在御剑的背后。
御剑惊觉,一掌向叶风挥去,那剑还是刺入了我的身体。一股热流涌出,我只觉得心象被揪空,没了知觉。
叶风!你太狠了!你害我,夺我盟主之位不够,你还要害无辜的月影。我要杀了你!御剑疯了般挥剑向前,瞬间已使出十招。
剑速之快不及闪躲,血从颈部涌出,瞬间如注。
御-剑-!我还是输给了你,为什么你每次都比我快!
你害人害已,是你自己过分贪心,才有应得的下场。
叶风立在风中,眼睛始终不曾闭上,血如注、如泪,渐无声息。
御剑抱起我在风中飞奔,终于躺在他的怀里,我幸福地笑着,象个孩子。
月影,你不要死!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们回桃苑,再种满园冰雪,我们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御剑一遍遍唤着,眼睛似要滴出血来。
血不再流了,他为我封了穴道,我感觉不到疼痛。
御剑,原来是叶风害你,逼得你离开江湖,你想回来找他报仇,他却通过宝剑认出我的身份,利用我对江湖的无知哄骗我来对付你。我真的好傻
我吃力地喘着气,泪滴滴落在他的袖子上,晕出朵朵苍白的印记。
都怪我,我不该一心想着报仇,不该去争什么“武林第一”也不该迟迟不给你音讯。是我出了意外,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敢让你见到我丑陋的样子。御剑后悔不迭。
我轻轻地摇头,怎么能怪他呢,心病放久了,便成了毒瘤,不及时摘去,便成了一辈子治不好的顽疾,一触就痛。
原谅我,御剑,我没有听你的话,留在桃苑等你,只是,我等不到你,我很着急,我才冒冒失失地闯来了,没想到,江湖竟真的是诡异莫测。看来,我真的不适合留在这里
我沉沉地闭上眼,好累,真想睡去,在这温暖的怀里。
月影,你不要睡。御剑抱着我已回到石屋。他将我放在冰冷的石床上,运功为我疗伤。
我轻轻地叹息,不忍伤他的心。其实一切都只是徒劳,叶风那一剑,几乎刺穿我的心脏。如果不是见到他太欢喜,我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血细碎地落在我的腿上,斑斑驳驳,模糊一片。
有人疼有人爱的感觉如此美好,御剑,你会不会照顾我一生一世?我怔怔看着他。
我会,我会一辈子照顾你。御剑紧紧将我搂在怀里,不愿松手。
那么,我现在要做你的新娘。我认真地看着他。
嗯。他的眼里含满泪水。
那个白衣的女子早已立在门前,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御剑,你说我象的人就是她吗,她就是你两年前见过一面便无法忘怀的女子,就是你弃了一切去追寻的女子吧。
御剑搂着我,轻声说嗯,如冰,她叫月影,现在是我的妻子。
我充满歉意的对她笑了笑,此刻我想自私一点,想御剑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要做最美的新娘。我要用露水沐浴,用香草熏蒸,再画出盛妆的容颜,来配你玉树的风姿。我还要一块上等的绸缎做我的嫁衣。上面绣上鸳鸯,还有蝴蝶
我歇了歇,继续吃力地说,你要用花轿将我娶过门,我要园内种满冰雪,四季不败。御剑,我轻轻贴着他的脸,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御剑哽咽着摇头。
我不想做别人羡慕的女侠,我只想回到桃苑,做你身边平凡的小女子
如冰含着泪急奔而出,不一会取来了一支玉簪,一对耳环,一对玉手镯,一件大红的羽衣和一双绣花鞋。
月影,这本来是为自己预备的,现在我送给你,算是给你和御剑的新婚贺礼。如冰强忍着泪,对我勉强地笑着,你穿上一定比我美丽。
我已说不出话来,呼吸渐渐微弱。我久久凝视着御剑,象是要把他刻在心里。不管他的相貌变得如何丑陋,他温柔的眼神始终无人代替。我要在来生里将他寻觅,生生世世。
视线渐渐模糊,我疲倦地闭上眼,看到自己正坐在清澈的溪边梳理长长的秀发,阳光穿过烂漫的桃林,照在胜雪的绢衣上,水波摇曳像柔滑的缎子,空气中浮着桃花的甜香。
柴扉被谁轻轻叩响?
朵朵冰雪瞬间绽放,没有泪,只有诗。只有美丽。只有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