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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家里现在真可谓人山人海,一间还算大的堂屋已经爆满,正值炎炎烈夏,这温度可真叫人受不了,但人们却都丝毫未见要退却的模样,甚至是这温度激张了热情,都望里面挤。为啥?因为里面有风,凉凉的风,而且还很强劲,是张伯刚刚挑回来的那落地电风扇已派上用场,正呼呼的吹着像是严寒的北风,透心的凉。那台电视机也开着,本来只是哗哗的杂声,只有雪花没有图象,现在被张伯的大儿子碰了一下天线,那雪花便散尽,有化着花脸的人,比画着手脚唱着戏,一听到戏声,满屋子的人便顿时喝彩起来。也有几个小伙子要动动看还有什么更好玩的,但张伯此时却像这电视机就要被人弄坏似的,大声喊着:“不准动,不准动!”喊着还把人往外面推推,又接着说:“这可是高级玩意,现在还不会怎么弄它,等我家大子看懂了说明书再动。”边说着张伯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大伙们也就跟着乐了起来。
这笑语欢声的热闹场面,季节是不是起到了催化作用?记得梅儿和我,还有兰芳上次带着村里第一台电视机回来的时候正值冬天,冰寒的季节,人们自然没有热情吗?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那时是我们回家过新年,逢着佳节,应该热闹才对,但没有一个人来看这新奇的玩意,有的只是背后的指指点点,倒尽风凉。梅儿是准备让她妈可以享受一下的,那时广州这个大城市也是刚刚出现电视机,梅儿便买了一台,是一台国产的,我记得是熊猫牌的,当时刚准备买时,王翔建议梅儿买外国货,说是质量好,但梅儿却一个劲的要买国产的,坚决不买洋鬼子的。当到大商店里一看到熊猫牌的时候,她就要买台熊猫的,还口口声声的说熊猫是国宝。钱是梅儿自己付的,一共是八百二十块钱,不小的一笔数目,王翔是要掏钱的,但梅儿执意不肯,说是买给她妈的,她要自己付钱。虽然王翔给过梅儿很多钱,也许有上万块吧,但这八百二十块钱,是梅儿自己挣的,而且她以前寄的钱也都是她自己挣的,只是她在外面的开销是王翔给的罢了。梅儿满以为会让她妈好好的乐乐,可没想到她一回村子就陷入了一种阴影。
梅儿的返家是失败的,是彻底的失败,她得不到一点同情,虽然梅儿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她回来的目的是想给她妈带来快乐的,而现在却没有,却使她妈也得到了连累。
梅儿她妈,村里同辈分的人都叫她秋嫂,秋是伤感的季节,而秋嫂也是伤感的,而且她一直都生活在伤感的季节里。从小,秋嫂就很命苦,她是一个遭人遗弃的孤儿,坚强的张大,后来和梅儿她爸相识、相恋,最后结婚生下了梅儿。本以为幸福的日子已经到来,没想到梅儿刚满岁的时候,梅儿她爸便患病撒手西去。秋嫂一个人省吃俭用,而且简直是把自己当一个男人使,才终于把梅儿养大,还一直供梅儿念完了初中。秋嫂是孤独的,秋嫂在村子里也很少开口讲话。但梅儿却不一样,虽也忧郁但对外总是活泼开朗,梅儿模样特别的俊,梅儿的衣服向来都是缝着补丁的,但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掩不了她的俊秀。而且梅儿不管何时都看上去特别的干净,给人的感觉是清纯的很。梅儿的嘴也很勤,逢人就喊,所以深得人们的喜爱或者忌妒吧!
兰芳的家较前一点,所以兰芳提前走掉了,走时我感觉到了她还带着一种另人恐怖的冷笑。我就陪梅儿一块先到她家的,她家是土坯子盖的三间房,很是破旧,孤独的在村子的一角,显得孤单与无助。此时是冬天,光秃秃的树干,冷冷的风,走到梅儿家门口更可以感到一种特别的萧条。
秋嫂没有出门迎接梅儿和我,而是就坐在家里,呆呆的,心事很重的模样,人明显比以前又衰老了许多。屋内很暗,时时的还有北风从墙缝挤进屋来,冷飕飕的感觉,也是阴森的,而秋嫂只是坐着,静静的,她的白发在风中摇曳,摇曳着一种凄凉。
“妈,我回来了。”
“大妈。”
“回来啦?”秋嫂只是一句,她的话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没有起身,但她的眼睛已经盯着梅儿看了,还是慈祥的,是在打量着梅儿,大概是看看梅儿有没有瘦下来,但慈祥之中又流出了一种哀愁,像是可怜像是同情又像是悲叹。
我们把电视机就放在秋嫂旁边的桌子上。
“妈,我给你买了一台电视机,很好玩的,”梅儿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发觉她妈对此一点都不热情,根本就没有梅儿当初买时想象的那种幸福样,梅儿的心也冷了一大截。
“妈”梅儿又叫了一声,并且在她妈的旁边坐下,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妈。
“梅儿,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糊涂呢?”秋嫂抓住了梅儿的手,已经哭出了声。
梅儿没有回应,秋嫂便又接着说:“梅儿,满村子都风言风语的,这真的是真的吗?我知道,不然上次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寄给我呢?梅儿,你告诉妈,你说,你怎么这么傻啊,他大你那么多,而且他是有妻室的人,你跟他不会有好结果的,他肯为你放弃他现有的老婆吗?肯吗?我苦命的孩子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啊,难道,难道你就是为了他的钱?”
“不,不是的,绝对不是的。”梅儿听到秋嫂的最后一句话,眼睛突然睁的大大的,脸上的神经暴露,脸色也特别的难看,她的嘴唇都在发抖,但说话却是特别的坚决、执着。
梅儿的眼光变得闪亮,是有泪在眼眶里打转,梅儿接着继续说时,她的泪已经禁不住的流了出来,晶莹剔透但带满了忧愁,梅儿的双手更是握紧了秋嫂,还有些颤抖,但梅儿说话的当儿嘴唇却不在打颤了:“妈,女儿让你受苦了,给你丢脸了,女儿不孝,但妈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不能自拔,我甘愿,妈请你原谅女儿,我不能没有他,他对我好好,让我感到好温暖、好幸福。我不管他会不会放弃他老婆而选择我,但只要他的心中有我,我就满足了。’
这档儿她们母女便抱着痛哭起来,本来计划的喜悦气氛如今却是这等的凄凉。我走出了梅儿家,那破旧的阴森的屋子,心中也是不快的,梅儿和秋嫂的哭声层层的在我心中缠绕,挥之不去。
梅儿这次回来,也还准备盖房子的,但终究因为满村的唾骂,她没有拿出钱来盖房子,而还是把她妈丢在了这破土坯盖的陋风陋雨的屋子。梅儿又去了广州,是过了年之后,还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梅儿走时,似做了很大的决定,她之所以没有盖房子,是因为这样做的话她妈会更加受到牵连的。梅儿走了,她其实已经决定哪一天——不会很久,她一定要把她妈也带到广州去,带到她现在的漂亮的房子里,抛弃村子里所有的唾骂,让她妈从此真正的过上好日子,但这还要看王翔,虽然这房子王翔已经送给她了,但她还是不敢做主,或者她其实是在等待王翔也正大光明的住进那房子,那时才是真正的幸福,她的所想,梅儿相信会有这么一天,因为她相信王翔是真的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