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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出去逛逛,那种无需理由的,也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隐匿于人群中,四处走走。
于是在某个周日的下午,突然有心情,坐巴士出去观望城市的秋天。
天气很好,天空的颜色很淡,像模糊的水粉。温暖的阳光穿过法国梧桐发黄的树叶,点点斑驳地照在陈旧的路面上。车子行进得很慢,不时被堵在拥挤的马路上。于是可以悠闲地看窗外的风景。
西湖的南线已经整合。到处是人工堆砌的花团锦簇,复建的旧景和花枝招展的人群。
已经是秋天,但景色依然明艳。苏堤上的草坪开始泛黄,夹杂着零零落落枯黄的树叶。一群不安份的麻雀在其间觅食,发出欢快的叫声。我一只脚跨过围栏,它们受惊,顷刻间四处飞散。我于是笑。
在岳庙和北山路上看见一拨拨跟团旅行的游客。肤色各异。有的在笑,有的沉默,有的大声说话,有的忙于拍照。煕熙攘攘,且停且行。他们像鸟一样迁徙,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唯独我,是孤身而行的女子。一成不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身旁有骑双人自行车的情侣经过,神情愉悦。
不时有绿色的电动游览车迎面而来,车上的人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高声谈论。我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能看清这座城市的风情。
我玩着一节从mp3里换下来的5号电池。一直玩,看着它在我的指间不停地翻转。
阳光很好,适宜的温度,仿佛能直射入心脏,让整个人都变得暖起来。茂密的树冠将苏堤的柏油路面围得严实逼仄。树叶有斑驳的黄色,不时从枝间飘下来,落在地上。车轮辗过时,它们被掀起,在半空中飞舞,有的落进旁边的湖里,随着水纹荡漾开来。
湖面上有形形色色的船之。自划的,电动的,还有雕栏的画舫。甲板上站满喧哗的人群。开得不太快的游艇,船尾插着国旗,喇叭里放着高分贝的“西湖一日游”呼啸着从桥下的圆孔里钻过,将嘈杂的声浪甩给岸上的人。
远远望见城市的轮廓。灰白色的水泥丛林,笼罩在城市污浊的空气里。贫乏的城市景像,盅惑人心的物质生活,此刻都在彼岸,变得遥远。
时髦的,土气的,优雅的,粗俗的人们都在同样美的景致里。自然是空气。每个人都有与之平等分享的权力。
在客运码头的小食品店,买了一个煮玉米。很贵,但仍然忍不住坚持要买。因为它们散发出来的清甜气息。想像着它们在我唇齿间软而温糯的样子。于是我像童年般一粒一粒咬下来吃。心里有微微的快乐涌出来。那种平淡简单的快乐。
雷峰塔的钢质尖顶在阳光下咄咄逼人,发出锐利的光芒。
塔原本已倒了近百年。祖父说他儿时也只在塔址旁的废墟里抓蛐蛐,那时雄伟的宝塔就只剩下断壁残垣,被年深日久的杂草覆盖。不复原来雄伟的模样。
鲁迅先生撰文说雷峰塔是封建势力的象征,所以倒得好,于是国人也跟着拍手欢呼,说倒得好。之后的年代里,关于重建一事,虽偶有人提及,却迫于言论,也总是不了了之。因为重建,等同于封建势力的复辟,无疑是大忌,断不可取。
这座风光一时的宝塔随着似水年华逐渐被人们遗忘。偶有外来的游客,偶尔打听,觅其芳踪。
于是,西湖旧十景中的“雷峰夕照”从此有名无实。
雷峰塔终于在百年后的今天重建,赫然耸立于西湖南麓。在离其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有醒目的路标指引。路旁配合着新的仿古钟形路灯。昔日的旧风卷土重来。
想必净寺因为重竖这座宝塔,香火较之以前应该会旺些吧。虽然这千年古刹早有白娘子和济公的传说萦绕,但因为大名鼎鼎的灵隐寺,总是显得落迫寂寥,郁郁不得志。
我们已摒弃旧时的道义人伦,只需要现实的物质利益。
庙前的空地上有白衫黄袍的僧侣,面容清矍。握着城市里已不多见的竹制扫帚,顾自低头扫门前的落叶。他将他们归结起来,装进巨大的簸箕。
过马路时,看见一闪而过的红色奔驰跑车里的青衣女子。有精致的妆容,冷漠的表情。
南山路上有比以往更加鳞次栉比的酒吧,茶楼,咖啡馆,冰淇淋店和画廊。有的还在装修,空气中有三夹板混合油漆的刺鼻气味,门口堆着残余的废料。不久,它们都将营业。
这些漂亮的店铺被人为的组合在一起,彼此混杂,形成一个奇怪而喧嚣的氛围。白天,它们被掩映在法国梧桐的树荫背后。阳光穿过落地玻璃,停留在铺着格子棉布的木桌上。恬静淡然。入夜的时候,这里会亮起昏暗的灯光,低低的,投下暧昧的光线。等着同样神情暧昧的人造访。
它们像一个巨大的灰色容器,承载所有能够承载的情绪。欢欣的,痛苦的,茫然的,虚伪的,歇斯底里的脆弱和浮躁。一触即碎。人们隐遁其中,将灵魂释放,期望空洞的抚慰,华丽的,却转瞬即逝。
至少,没有人嘲笑灵魂的鄙陋,没有人觉得孤独是可耻的。
然后,在黎明来临时分,消失。一切复归原状。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同样的故事,每天重复上演。我们已经习惯。
生活总在继续。我们无法停顿。
即使这样的风景,我们也难得驻足。
一切只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