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客小说网 www.zkxsw.com，最快更新碧连涛文集最新章节！
母亲睡的那个房间放有三个柚木柜子，两个是四方形一个是长方形，长方形那个靠近母亲的床头边，两个四方形的并排放在书桌边的角落，三个柜子中只有一个母亲一直锁着的，从来也没见母亲打开过，小时候常对着这个上了锁的柜子好奇，心想到底这柜子里装的是什么？会不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或是父亲在和母亲结婚时，送给母亲的定情礼物？我曾有过很多、很多的假设和想象，也曾悄悄地问过奶奶，奶奶说她也不知道，奶奶也没见过母亲打开过这柜子，不过奶奶告诉我，母亲是个穷农家的女儿，咱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这柜子里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记得在我六岁生日那天，吃完晚饭，我又坐在母亲房间的书桌前，对着那个柜子发呆，正好父亲进来：“丫头，怎么不到院子里和哥们玩，发什么愣？”
我摸着盖在柜子上，那块母亲织的红色围巾，抬头看着父亲：“爸爸，这柜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父亲拍拍我的脑袋：“傻丫头，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问你母亲去。”
“爸爸，你也不知道呀，我问过我妈好多次了，我妈就是不告诉我。”
“你妈也没告诉过我，对哦，丫头，我和你妈结婚十三年了，就是没见过你妈打开这柜子，到底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宝贝呢？你不提醒我，我还真没在意。”
连父亲也不知道这柜子里装的是什么，这更让我好奇了，柜子里装的是什么？看来只有母亲一人知道，要揭开这个秘密，非找母亲不可。
为了这个秘密，我费了不少心思，想尽了办法
那时候父亲在县城教书，哥哥到镇上的中学，妹妹和弟弟还小，只有我帮母亲做家务和做些农活，记不得曾有多少次，我对母亲说过这样的话：“妈，明天挑水、做饭，所有家务活我全包了，不过你得告诉我那个柜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不好？”
“傻丫头，妈不是告诉过你，这柜里没什么秘密吗，怎么老缠着不放。”
“我不信，要是没什么秘密你怎么总是锁着的。”
“傻丫头，你以为锁着的就是装着宝贝呀，妈告诉你，其实里头装的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妈，你给我看一眼，就看一眼，我绝不对别人说，连爸爸我都不说。”
母亲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小脸蛋：“丫头，去打扫庭院，以后你长大了，妈给你看。”
上小学时候，每当要考试或是测验时候，我就提前一天告诉母亲，而且还把这当做和母亲交换的条件：“妈，要是我这次考试得一百分，你给我什么奖励？”
“丫头，读书是为你自己好，还想要什么奖励，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妈给你煮鸡蛋吃好不好？”
“不，我不吃鸡蛋，你打开那个柜子给我看看。”
“傻丫头，你还在动这个心思呀，妈不是告诉过你，等你长大了妈给你看吗。”
“妈，要是语文、数学都考一百分，你就给我看。”
“你这傻丫头真是缠人，妈说过要给你看就会给你看，但不是现在。”
不管我耍什么心思，不管我用什么条件交换，母亲都不上当，可是那个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记得在梦里，我曾梦见那个柜子里装的是母亲和父亲结婚穿的新衣裳；梦见里面装的是母亲写的日记；梦见里面装的是高小毕业的母亲收藏的课本，甚至梦见那个柜子象个百宝箱一样飞出蝴蝶。
直到我十四岁，哥哥复习了三年考上大学那年，记得母亲手里捧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母亲笑着流着泪：“儿子，妈总算是盼到头了，今晚妈杀鸡给你和妹妹吃，为了你，妹妹她书都没得读，苦了你也苦了你妹。”
那个夜晚，在我记忆犹新，全家人都在分享哥哥考上大学的欢乐，饭桌上一家人有说有笑，父亲和母亲笑不拢口，吃过晚饭，全家坐在庭院里，围着小圆桌吃母亲炒的花生，哥哥和父亲边吃花生喝酒边聊天，妹妹和弟弟坐在母亲的怀里，我慢悠悠地掰着花生，望着布满星星的夜空，象簿纱般透明的浮云，轻柔地滑过月亮圆圆的脸，屋后的那片青竹，随着溜过树梢的清风飒飒响。上小学的妹妹听到田蛙“哇哇、哇哇”地叫，笑眯眯地对母亲说：“妈，我会唱小燕子，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妹妹象只美丽的花蝴蝶，边唱边跳，我搂着母亲的脖子，悄悄地对母亲说：“妈，我长大了，今晚你就打开那个柜子给我瞧瞧，好不好？”
母亲轻轻地捏捏我的小鼻子：“傻丫头，你还在想着这呀，好，妈今晚就打开给你瞧。”
母亲拉着我的手走进房间，从另一个柜子底下掏出用红毛线穿着的两条钥匙，母亲缓缓地拉开柜子盖，在那一瞬间我目盯口呆，我做梦也没想到，柜子里装的是个腰鼓，特别漂亮的腰鼓，让我好奇将近十年的腰鼓。
我象捧着、摸着件无价之宝一样，抱着腰鼓左摸摸右摸摸：“妈，这是哪来的呀？真漂亮，妈，你会打吗？”
母亲看着惊讶的我：“妈在读中学时就会打，高中毕业后到幼儿园当老师时常打，嫁给你父亲后就回家，妈就不当老师了，妈喜欢这腰鼓，就把它带回来了，都过去二十三年了。”
“妈，你打腰鼓一定很美，今晚你再打一次给我们看看，好不好？”
母亲把拴在腰鼓两的绳子挂在脖子上，牵着我的手走出房间，父母、哥哥、妹妹和弟弟惊讶的神色不比我逊色，母亲对着父亲微微一笑：“那傻丫头偏要我打给她看。”
父母乐呵呵地说：“今天是个快乐日子，你就打给我们瞧瞧吧。”
母亲对着父亲羞涩一笑，两手轻轻地拍着腰鼓，舞步随着腰鼓的节奏时快时慢，双手有时柔柔地缓缓地伸向头顶，母亲坚硬的双手变得柔软，美丽的兰花指绕过头顶，双脚有时在地上打转转，母亲的身子随之也转起来，两条长长的辫子随着母亲的舞姿，也跳起来了，一会往左一会往右，一会往前一会往后，我和父亲们不停地鼓掌，母亲在掌声中结束给我们的表演，整个过程母亲都是微笑着。
母亲把腰鼓放在圆桌上，提着袖子边抹抹汗边说：“唉，老啰，腰都扭不动了，腿脚也不听使唤了，手指也伸不直了。”
父亲温柔地看着母亲：“你母亲当年有个雅称，叫做“花蝴蝶”你母亲当年在咱们这镇上是腰鼓打得最好，舞也跳得最好的一个，还曾到县里演出过呢。”
我虽没见过在幼儿园里打腰鼓的母亲，也没见过到县城里表演的母亲，而我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个晚上母亲打的腰鼓比我在电影上看到的还要美。
母亲自那个晚上之后，再也没打过腰鼓。偶尔，母亲一个人静静地，怀里抱着那个腰鼓默默地坐在床边，这个小小的腰鼓留给母亲多少青春、美丽的记忆！
流失的岁月，流失的梦，却流不出母亲的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