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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秋天,可北京和广州显然是两个不同世界,广州四季如春,树木、小草在这深秋时节,依然是绿油油。紫烟走出机场,看着秋风扫尽落叶,光秃秃的树枝桠在狂风中摇颤,虽是深秋,比广州的冬天还冷,站在机场出口,紫烟两手抓住围巾裹着身子,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在寻找什么?其实只想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或是一个认识的人,左顾右盼,本说好要来接她的谷皓也不见踪影,她刚想走到的士站,自己坐车到办事处,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她慢悠悠地转过头,又是乔天,她看了乔天一眼,微微一笑。
乔天走到她身边:“怎么,没人来接呀?公司有人来接我,一起走吧。”
紫烟摇了摇头,其实她和乔天不熟,同乔天只见过一面,就是那一次的采访才认识的,她觉得这是例行公事,谈不上什么个人交情,可是她拒绝乔天,并不是和乔天不熟悉的原因,是她心底有种莫明其妙的感觉,有股力量驱使、主使着她,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乔天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紫烟放在下地的行李:“走吧,你就当作是打的,下车记得给我汽油钱就行了。”
紫烟扑哧一笑,乔天看紫烟笑了,说:“从上飞机到现在,你不言不语,心事重重,唉,有什么事呢,现在这世道呀,确实不好混,日子吗,总要一天又一天过着,还是看开些好。”
紫烟看了乔天一眼,她没想到乔天会这样说话,好象遇到老朋友,而不是一个仅仅只是认识的陌生人。
在车上,紫烟拨通陈默电话,嘀嘀两声,电话那边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你是谁呀?”
“是我,陈默,你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没什么可让你担心的。”
紫烟听得出陈默的说话的口气冷冰冰的,心,更加沉重,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挂念着陈默,然而,陈默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她,难道两年的情感,朝夕相处的欢欢笑笑,真的不及昨晚的不开心更让他铭记?
“陈默,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对。”
“你有什么错?你错在哪?”
“我我”
“我,我什么呢?你没有错,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不要把什么事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紫烟的心一颤,这是和她相爱两年的男人吗?这是她认为前世修来今生共枕眠的男人吗?
“陈默,我现在北京,今早的飞机,本想昨晚告诉你,可是你没接电话,可能要过一月左右才能回来。”紫烟的声音很低沉。
“嗯。”“陈默,你还在生气吗?”
“不。”
“我尽量在周末找时间回去,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那我先挂了,现正在去办事处路上,晚上有时间再给你电话。”
乔天笑眯眯地看着紫烟:“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紫烟没有回答,淡然的笑一笑。
一路上乔天和她说什么,一句也不记得,她心里只装着陈默。
一周后,紫烟接到乔天的电话,说是有个人想见她,紫烟觉得奇怪,她与乔天萍水相逢,还没到称朋道友的情份,是谁这么想见她?如果是乔天的朋友,那她没有去见的必要,这样一想,紫烟对乔天说:“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明天是周末,晚上一起吃饭,我到办事处接你。”
“我真没时间,改天吧。”
“不,就在明天。”
紫烟心里暗骂,乔天这家伙真霸道,不过是吃餐饭吗,愿不愿意去是我的事,她迟疑了一会,问:“能告诉我谁想见我?”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那我更没有去的必要,刚到北京,事情真的很多。”
“我知道你忙,但再忙也要吃饭。”
“唉,那好吧,下午六点你来接我。”
让紫烟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没想到,乔天一定要她所见的人,竟是个年过六十未曾某面的男人,乔天看着惊诧的紫烟,微微一笑,说:“这是我父亲乔仁哲,爸,这就是我向你提起的紫烟。”
这让紫烟更是纳闷,乔天为何要带她来见他的父亲?可所有的疑问只好放在心里,现在不是问乔天的时候。
紫烟向乔仁哲点了点头,说:“伯父,您好。”
乔仁哲一直看着紫烟,好象没听见紫烟说话,乔天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耳边悄声说:“爸,紫烟问你好呢。”
乔仁哲才转过神来,呵呵一笑,说:“紫烟,你好,对不起,刚才失礼了。”
紫烟感到混身不自在,但出于礼貌,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关系。”
乔仁哲挪身坐到紫烟身边,紫烟感到很尴尬,乔天从紫烟的脸色知道她心里不舒服,起身给紫烟倒茶,边对乔仁哲说:“爸,喝茶吧。”说完,转过脸对乔仁哲眨了眨眼睛。
紫烟从见到乔仁哲,一直在想,乔天带她来见他爸爸,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可现在她心里乱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往何处想。
乔仁哲每吃一口给紫烟挟一次菜,可是紫烟没吃一口,乔天也觉得不好意思,知道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爸爸和紫烟见面,对紫烟来讲有欠妥,但自从他和乔仁哲讲起紫烟,乔仁哲就迫不急待要见紫烟,乔天拗不过他爸一天几个电话,才出此下招。关于这次安排紫烟和乔仁哲见面,乔天倒是费了不少心机,自见紫烟第一面,直觉告诉他,紫烟就是他父亲要找的人,他几经周折,知道紫烟的母亲现在青岛,为了得到证实,他亲自去了趟青岛,找到紫烟妈妈苏蕴晴的单位,当他见到苏蕴晴第一眼,就认出苏蕴晴同照片上的女人是同一个人,照片上年轻的苏蕴晴端庄文雅,微笑的脸颊,默视的双眼,愉悦中埋藏着一种让人说不清的忧虑。现在年过五十的苏蕴晴风韵犹存,苍桑的岁月没有使她怨苦堪怜,而炼铸了她的坚强和刚毅,当他从苏蕴晴的同事那里知道,苏蕴晴终身未嫁,孤单一人把紫烟养大,除了欣赏苏蕴晴之外,还有种敬佩之意,尽管他不是很清楚父亲和苏蕴晴的过去,但作为一个男人,他现在理解和明白了他父亲三十年来对苏蕴晴念念不忘,终日在自责和悔恨中折磨自己的苦衷。可他现在不知道父亲面对三十年来,在梦里寻她千百度,将一位慈父对女儿的疼爱之心,在清凄夜晚枕旁滴滴是啼痕,袖上行行无非是泪血的父亲,翘盼大地回春羁人泪尽时的心情,此刻,该是如何的复杂和不知所措。
乔天看着紫烟面前堆得满满的一碗菜一口不动,父亲刚才喜悦的目光变得忧郁,他理解父亲此时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他对女儿的宠爱和愧疚,只有紫烟蒙在鼓里,不知道与她同桌吃饭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爸爸一个是她哥哥。乔天感觉到气氛的沉闷与尴尬,一会看看紫烟,一会看看父亲,一向善言幽默的他却无计可施,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才能让紫烟吃点东西,突然怪起自己怎么那么笨,在商场上游弋自如的他,现在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却找不到适宜的句子化解气氛,变得和谐一些,当他转过脸对紫烟说:“紫烟,这些菜是不是不合胃口?爸,你觉得这菜好吃吗?如果不好吃,我们再来点别的。”
乔天自己都觉得好笑,明知道紫烟和他爸爸都不是因为菜不好吃才不吃,他挟了一条“上汤小白菜”边嚼边说:“紫烟,这可不比广州的“盐水青菜”差,你试试,第一次请你吃饭,算是给我点面子吗。”
说完,他给乔哲仁和紫烟各挟了一条,紫烟听乔天这么一说,尽管她现在不知道乔天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自己一言不发,是有些有伤大体。紫烟挟起小白菜边吃边说:“乔伯伯,是挺好吃的,你也试试。”
乔仁哲听紫烟这么一说,忧郁的心情开怀了许多,挟起碗里的小白菜,看着笑眯眯的乔天,明白儿子的心意,他对紫烟和乔天悠然一笑,心头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嘴里嚼的那根小白菜,是他三十年来吃得最香甜的佳肴。
乔天拿起酒杯,站起身来,对父亲微微一笑,说:“爸,为了庆祝和紫烟有缘在此相聚,咱三人干一杯吧。”
紫烟看了一眼乔仁哲,站起来,说:“乔伯伯,我是晚辈,先干为敬。”
乔天看紫烟一口喝下半杯红酒,笑嘻嘻地对乔仁哲说:“爸,你看紫烟多爽快,咱两个大男人可不能认输哟。”
乔仁哲对紫烟说:“紫烟,很高兴你今晚能来与我和天儿一起吃饭,听天儿说你是个很优秀的记者,这与你妈妈从小对你的教导分不开,想来,你妈妈应该是个很慈爱又很精明能干的女人,有这样一位母亲,你真幸运。”
“是的,我很幸运我有位好母亲。”
“那你见过你的爸爸吗?你想他吗?”
“对不起,乔伯伯,我没见过我的父亲。”
“嗯,你妈妈有没有对你讲过关于你父亲的事?”
“问过我母亲我多次,每次母亲都说,到时候她会将一切都告诉我。”
“哦,如果你母亲有一天将你父亲和她的事都告诉了你,当你知道你父亲现在还活在世上,你愿意见他吗?你会理解和原谅多年来,他对你母女俩没有尽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吗?”
“嗯我想我会尊重我母亲的心情,毕竟我没见过父亲,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乔伯伯,难道你认识我母亲?”
乔仁哲抓起餐巾抹了抹嘴,幽幽地看了乔天一眼,吱吱唔唔地说:“我只是随便问问。”
乔仁哲罢不得现在就告诉紫烟,他就是她的父亲,然而,他心里明白,没有紫烟母亲苏蕴晴的允许,他现在没有权力这样做。是的,对苏蕴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簿情郎,对紫烟,他是个不仁不义的父亲,作为一个男人,他有何颜脸面对自己所爱的女人和女儿?想到此处,乔仁哲百感交织,心头隐隐作痛,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
乔天看着父亲潮湿的眼睛,知道心怀愧疚的父亲,又在自责和悔恨自己,悠悠蹉跎岁月,父亲一直以折磨自己来解脱心中的苦恨,然而,潜藏在心里的苦楚,是一首弹不尽的悲伤感叹曲子,白发遗老苍茫,触动心弦益添凄怆。
紫烟也感觉到乔仁哲神情瞬息间的变化,心里很是莫明其妙,和乔仁哲第一次见面,他怎么问起她的母亲和父亲?长这么大以来,乔仁哲是第一个问起她父亲的人,刚才他还说如果她父亲还活着,哪天也许会见面,难道乔仁哲认识她父亲?想到这,紫烟冲口而出:“乔伯伯,你认识我父亲吗?”
乔天大吃一惊,看着沉默的父亲,不知道父亲该如何回答紫烟。
乔仁哲把目光移到紫烟身上,眼神透着茫然,叹了口气,说:“紫烟,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你的父亲,这次回来我要呆些日子,你能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如有机会我想去拜访你母亲,这样我就知道他是不是你父亲了。”
紫烟把家里的地址写在纸条上递给乔仁哲:“乔伯伯,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我父亲。”
紫烟回到宿舍,煮了杯咖啡,坐在电脑前,心里乱得如团麻,越想越感觉奇怪,乔天为什么急匆匆带她去见他父亲?第一次见面的乔仁哲怎么会提起她父亲?而且还说要去拜访她母亲,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纵然想出十万个为什么,也想不明白。尽管紫烟现在心烦意乱,可每晚给打陈默电话是她每天的必修课,她是不会忘记的,她揣起咖啡,走到阳台,拨通陈默家的电话,但电话又没人接,她又拨通陈默的手机,陈默还是没接,这三天来,陈默不接她电话,也不给她电话,她心里一会觉得有一把火在烧,一会觉得心闷得直发慌,一会觉得心泡在冰窟里,冷冷的。回到房间,看看手表,已近午夜,明天一早要交稿子,现在没有什么比写稿子更重要,这话是她自己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