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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没有时间或是心情打量生活，生活都在一点点琐碎，琐碎成为一点点细碎的碎片，或是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或是被深埋入黑暗的泥土，不再提起。
生命中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常常在黄河边坐整整一个下午，为的是研究水的坚硬。穿过那座城市的那一段黄河，其实并不总是黄色。只是在春夏和夏秋交际之时才会变成褐黄色，水中漫卷着黄褐色的泥浆，距人于千里之外。河水在那时会变得很湍急，像是为了奔赴什么使命，马不停蹄。一年当中的其他时候，河水都很安静，只有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才能听到她叹息一般的潮汐。河水不知疲倦地日复一日拍打着河岸。河岸边狰狞着布满棱角的石块，被河水温柔地改造为圆滑的卵石，然后被打磨成细碎的石沙，沉默在河床之底。
再也没有比水更为柔软的物质了，你把握不住她，她会从你的指缝中毫无留恋地渗去。她生来唯一的目地就是为了流动，从高山到平原，从内陆的西部到沿海的东边，从娟细到辽阔，从天空到地面，然后再从地面到天空。她有时温柔安详有时却粗暴躁动，有时热情奔放又有时冷若冰霜。
时间也是一种流动着“水”只是她更加安详和更加隐蔽，她不知疲倦地奔走着，很多时候我们却不能察觉，只是在走出很远后，才发现她早已将我们改变，而被改变决不仅仅是我们的容颜。
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我的文字中只有女儿妮妮这一位主角，像是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么一位至爱的人似的。这个问题我也难以回答，也常常会追问自己，会不会因为生命中出现了女儿而丢失了自己。内心里一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自己追寻的那种简单而纯净的生活，应该是从懵懂未知的混浊中诞生，就像是一片诞生于春季的叶子，生长到深秋时节时，被渐冷的北风风干为脉络分明的干枯状态，而那些脉络，是生命存在的枢纽，供给着生命。
生活中有太多的幻觉，有太多的粉饰，需要在一个人成长的道路上蒸腾，然后我们才会在我们的手心中找到一些最宝贵的沉淀。青青涩涩的年纪时，会在台灯下偷偷写着日记，洋洋洒洒的文字中，不厌其烦地自述着心情。而如今，心情只是一种过于飘渺的情愫，对于心情的记录也远没有听上一夜敲打窗户的雨点声来的惬意。于是抛开心情，我只能记录事情。
有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年轻学生时代，可以花费整整几天的时间在花园中留连徘徊，甚至还可以用去个把个小时埋头在丁香花中寻找“神奇”的五瓣花朵。而现在，从寒冷的冬季走过，走进美好的春天，这样的季节变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除了只是偶然注视一下屋外景致的变迁之外，更多的是提醒自己需要完成一些必须的家务劳动，比如该把冬季时的皮鞋擦拭干净，将大衣外套全部干洗，所有的毛衣毛裤也要清洗干净，小心地收拾起。电暖气和加湿器可以不用了，但是电风扇、蚊帐、凉席等等夏季用品应该准备好了。有这些琐碎的事情缠绕，无论如何也无法潇洒起来，这也许就是生活。
上面这些话是我中午时分，站在厨房阳台上，在抽油烟机轰鸣中，在饭菜油烟的熏染时突发奇想的。玻璃窗外的阳光正是灿烂，于是关于“灵与肉”的话题突现在我混乱的脑海中。一个很奇怪的念头闪现，感觉到在我的生活中的“灵”是这肌肤感觉到的从窗户中很偶尔挤进的沁人肺腑的柔风，而生活中的“肉“是仍然扔在卫生间一个盆中，没来得及清洗的女儿的袜子，妮妮可以仅用半天的功夫，就神奇地将一双原本雪白的袜子“涂染”成为灰黑色。
其实，生命中遇到过很多人，站在距离或远或近的位置，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改变，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像妮妮那样将我改变得那么彻底。是妮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成为了沉着的母亲；是妮让一个总是渴望自由高飞的心灵懂得了牵挂，放弃成为小鸟的梦想，宁愿做一个被牵绊的风筝；是妮让一段不懂责任和付出的旅程，成为沉甸甸的跋涉；妮病时，可以有那么一根神经不睡，害怕她高烧，会不由自主地间隔一分钟就去摸一下她的额头；和妮睡时，会在梦里给她盖被，也可能会猛然被妮梦中的笑声吵醒，然后欣喜地揣摩她的美梦；可以不用体温计，就可以说出她的温度；因为有妮，才会无论有多少借口，也要每年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不买什么昂贵的礼物，只是想陪他们晚饭后散散步；因为有妮，不论多苦也不愿意再劳累自己的父母，不论多累也要对他们笑着。
记得去年曾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一个在战火中受伤的小女孩，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呼喊，我和妮听不懂她的语言，但是有一个单词可以听懂，就是她在呼唤妈妈，世界上的语言多种多样，只有妈妈的发音在各种语言里都极其相似。人生有许许多多美丽的情感值得高歌，却没有一种可以像母亲对孩子的情感那么清澈。对于孩子的未来，每个母亲都会说：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健康的身心，有完善的人格，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所有这些希望里，丝毫没有涉及回报。爱情很美，对吗？爱情也是这样无私吗？爱情中有太多的虚实、渲染和浮华，无论我们多么理智地对待爱情，我们还会自私地期待永远、厮守、真实、纯洁、浪漫、唯一、财富、相依相靠，等等也许更多。
妮也已经深受我的影响，脑海里时常冒出一些很浪漫的话。
妮说：“妈妈，每次看到你，我都想变成一个天使，快乐地在云朵上飞。”
我问妮：“为什么？”
妮说：“因为妈妈很美。”
我又问：“为什么？”
妮说：“因为妈妈爱我。”
有很多很美很美的东西，像是开在夜晚里的花朵，它们的美是需要闭上眼睛用心去体会。我在文字里追逐着妮不肯放手，并不是来炫耀我带给她生命，不是因为我教会她很多的事情，也不是因为她有多么依赖我，而是我感谢妮妮将我的世界改变，给了我一副只有成为母亲才可以看到的风景，还有书写这些文字时的一份心安理得的宁静。
借用妮妮春天时，随口说出的小诗中的一段，作为此篇文字的结尾：
晚上了，天黑的时间
春天的夜晚落下了许多粉红的花瓣
我看着窗外
看着那些美丽的花瓣
悄悄地睡着了
妈妈跟我说过
夜里的景色是最美丽的。
2004。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