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随笔

北方的雪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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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笑声。泪水。凌乱。孤独。这样的感觉在很久以后还萦绕心头。三个行李箱,当气喘吁吁地爬上福清到福州的车,我想,一个时代轻而易已地从指间滑落。不管如何,这个城市,曾经留下我的水样年华,而忧伤或者灿烂,在回首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意义。

    有点冷的天气,太阳仿佛在捉迷藏。福清,渐渐脱离我的视线,行走在街上的陌生面孔,适合于在诗的笔尖下流淌。福清,曾经是我的一个起点,也是我的终点。也许,许多年之后,摊开中国的地图,努力寻找二年多的大学生活,唯一的只是现在斑驳的文字。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不必为考试而烦恼,而聊天、打牌、上网、打篮球、爬山同样地,也在身边消失了。一切得到的同时,我们也准备着牺牲某些东西。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考试,这大概是因为高考后认为分数并不是一个人标准。有时想,自己真的是没心没肺的,父母供自己不容易来到大学,而我却没有好好珍惜这样的日子。现在,我所回忆的,不过是像流水一样的生活,平庸的难以卷起一层浪花。人生的裂变,如果可以找到些形容的词,便是那些记录我的心情文字。

    我们结束了学校的游戏规则,随着时间的脚步,必须踏上社会,接受另一种游戏的规则。此时,突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生活,那是无形的压力。当母亲问起工作的事,总是难以释放,真的没有任何可以形容的字眼。有时,看着那些从身边走过的新生,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灿烂的脸上永远是青春的标志,而二年前的我们,不也是像他们一样,浪漫的色彩是生活的主旋律。

    (二)

    临时加开的l638次火车,仿佛是被母亲遗弃的婴儿,无论是从福州开出,还是开进福州的车,它必须停下来让道。我们谈论着福建铁路的落后,心中的无奈又是谁能理解?时间缓慢地像蜗牛一样,我们说笑,打牌,啃着零食,火车“咔嚓”极有规律的金属撞击声带着我们,向南,向着大山的故乡。

    半夜,下起了小雨。黑暗中,那些灯火,使我想起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使我想起了海子。我惊喜地发短信告诉小燕子,此时,幸福突然袭击我的心头,只有一瞬,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明白幸福原来并不总是遥不可及。

    南平。沙县。三明。一个个站点都抛在身后,时间带着火车跑,离龙岩站也越来越近。对于故乡,我说不出有特别的情感。但是,母亲却是我难以割舍的情结。从父亲走后,我越发地对脆弱的母亲保持一种清醒的态度。农村妇女的敏感,以及儿子对她的态度,仿佛是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头,使我进退维谷。不止一次,母亲说,你找的女朋友最好是本地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情感这事,谁能说得清楚?简单,虽然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但人生又怎么能如此简单?

    (三)

    春运总是令人讨厌。那些司机喊着天价,拥挤的人群仿佛是天空中乱飞的苍蝇。我们一行人在龙岩汽车站也像打工者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地挤向售票窗口。递上一本学生证,卖票的小姐左右打量着我,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很不情愿地给了我一张原价票。同样是一座陌生的城市,龙岩,这座山城,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落后,所以我仅仅是一个过客。一个城市的发展,需要太多的东西支撑,而最重要的人才永远是这座城市最缺乏的。

    我仰角45度看着天空,等十一点五十分开往岩前的车。气温降得很快,我们缩在候车室一直在听take me to you heart。熟悉的旋律,那些关于爱以及斑驳的文字散发出忧郁的味道。在短信里,兰兰告诉我,不想回家,找了一份家教,一个月1500。钱,果真是诱惑人的天堂。而我,心里的失落却是谁也无法理解的。我终究无法做到一匹孤独的狼,可以自由自在地流浪。也许,这正是初恋的魅力。那些简单的片言碎语,很多时候,都是对生命的感悟与真谛。

    车在群山盘绕,一些诗意的句子不时窜进大脑。那些灵感,摸不着看不见闻不到听不见,稍纵即逝。我打着哈欠,闭上眼真的好想睡上一觉。然而,这样的愿望只是奢侈的想法。老大的生日,我们几个兄弟是少不了要参加的。当我们向新的一年迈进,心里的感慨又怎么“生日快乐”所能理解。我们沉默地碰杯,酒在胃里翻滚,一如平静生活中隐藏着一股汹涌的暗流。长大,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四)

    见到母亲,她正在从三叔家挑水打扫我的房间。冬季,这个村庄,水,永远是生活的主旋律。森林没有了,猪场泛滥之后,缺水,那只不过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支点。我们不能怪目光短浅的农民,在经济利益的天平上,他们选择的,不过是保证现在能够活下去并且过得幸福一点。

    母亲开始问长问短,然后是起火开始温热饭菜。此时,一切的疲惫都消失,那来自温暖心灵的源头,是母亲的一举一动。衣服多穿,多吃东西,注意身体母亲的叮嘱永远是单调的,却是冬季的阳光,温暖,穿透我的心。

    按照当地的风俗,一个亲人走了,家里的炉灶必须拆掉重建,为的是图了吉利,保佑活在世上的人平平安安。强烈地反对无效之后,母亲在凌晨二点把我叫起来。我机械简单地来回搬砖子。世俗永远像一个沼泽,你身陷其中,越是挣扎,就越陷下去难以自拨。而我,也强烈地意识到,许多问题是没有理由没有答案,我们苦苦地挣扎,终是无法逃掉的网里的一只鱼。有时,平静地接受,不过是换取更小的痛苦。人,活在世界上,不可能两笔之后结束,不论如何,那样的规则是好是坏,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默默地生活是我认为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但是,我明白,幸福不是像喊一、二、三那样简单。如果那样,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如死亡,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在身边。朋友的亲人,得了胃癌死了,那么熟悉的面孔一下子消失了。我突然觉得,人真是一个脆弱的动物。回到家里的第一个晚上,梦里父亲的笑容和声音一直无法消失,而我,竟然不知父亲安葬在哪个地方。时间,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我在褪色的背景里,寻找的人物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回忆的不过是诗意的想象。

    (五)

    日历一页一页翻到狗年。祝福的话语满天飞。我习惯地转发,熟悉地按键,等待信息发送成功。在这个信息现代化的社会,一切都变得简单,甚至冷漠。直到收到茶茶的那条短信,那个午后把我吵醒,身体内仿佛有一条流动的溪流。我躲在被窝,仔细地看着那条短信,点点滴滴的过去变得清晰而温馨,原来许多不经意间被时间磨去棱角的往事还是发出闪亮的光泽。恍惚之间,我仿佛回到过去。只是,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平静地看待爱情。老大和我大声对其他人说,我们一起二十七岁结婚,一定要赚足够的钱,不然老婆不会跟自己走。之后,我们哈哈大笑,兰兰和茶茶,是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

    一些初中同学还是结婚、生小孩。我们谈论着这些,感觉命运真是令人不可捉摸的东西。我们身临其境,就像在沙漠中看到一片绿洲。事实上,我们看到的,不过是海市蜃楼吧了。我们无法摆脱的东西太多,而人类却是脆弱的动物。年轻是我们的资本,而随着成长,我们同样也驶进了老一辈的轨道。爱情与婚姻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特别是在农村,在外打工几年之后,仍然无法逃避,爱情在媒婆眼里不值一分钱。许多都在变,一些人走了,一些人降生了,让我认为这个生我养我二十几年的村庄是一个驿站,而我,不过是匆匆停留半个月的过客。人,活在世界上,无法用概念定义的东西太多,不然,我们又怎么会误入迷茫,又怎么会有五颜六色的生活?或悲,或喜,才是人生不可缺少的元素。

    (六)

    大年三十,窗外下起了小雨,到处还是一派喜洋洋的景象。我们四兄弟忙着贴对联,忙着杀鸡放鞭炮。奶奶在厅院的正大门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是几件必需的如鸡、苹果、豆腐。这个苦难一辈子的老人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合着双手。我透过那些正在升起烟雾,已看不清已经八十几岁的奶奶,她是怎么样承受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女的死亡?一个人的肩膀真的可以承受如此的重量吗?那些来自生命的打击是如何沉重?

    灿烂的烟花五颜六色,像快乐,像幸福,盛开,散落在这个宁静的村庄,激起小孩的一片惊喜的欢呼。三叔家的阿福躲在角落,颤抖着仿佛走进死亡的隧道。我躲在房间,听福建交通广播的往日情怀,然后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或林语堂的京华烟云,或余秋雨的行者无疆。那些动情至深的文字,豪放或婉约,是酒后的清醒剂。记不清楚,每一次走访亲戚朋友喝下多少酒,而文字,终究是守护我宁静家园的女神,我在滚滚红尘能做的也许只有在书里保持狼的精神。

    (七)

    村里的耕牛还是越来越少。现代化的耕作方式开始不断冲击传统的方式,也动摇了黄牛的地位。虽然国家已经免掉了几千年来的农业税,然而,每次我站在空旷的田野,心里总少不了一份失落。年轻的人都不愿呆在农村,而留在家里的,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人,他们因为土地,已经无法抛弃。经济效益一直停滞不前,而粮食也仅仅只能维持自家的口粮上。我想,政策的好坏,不应该停留在文件和口号上,农民是最容易满足的群体,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所以,每一次帮母亲干活,看着那些熟悉的背影越来越驼,无法安静。

    站在新一年的门槛,生活就翻开新的一页,也会有新的开始。此时,想起杜拉斯对于时间的看法:“我那在继续着我的生存,你那在继续你的死亡,很快的,我就变成了你。”心里一阵恐惧,但希望还是容纳了我的内心,就像春节时我们郑重地大声说:“新——年——快——乐,狗——年——旺——旺!”

    200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