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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鸠
我一直认为,山野里的小动物们是很愿意与人和睦相处的。关键是人要懂得与它们亲近。我相信它们是知道怎样与人交流的,因为它们是懂得爱心的小生灵。
比如,那些斑鸠。
那一年的春天,我发现屋后水井那里,常有一对斑鸠去喝水。那真是一对可爱的家伙。它们的体形胖胖圆圆的,尾短短的,颈部有黑白条纹的斑纹。它们的身体上半部灰褐色,两翅艳红的羽纹如美丽的扇贝状。看它们亲昵的神态,我知道这是一对美丽而幸福的情侣。第一次看到它们在井边出现时,它们正移动圆滚滚的身体,若无旁人地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走动着,神态可爱极了。因为离它们只有几步之遥,我忍不住呵呵地笑着去扑捉它们。但是,当我的手快要接近它们身体的一瞬间,它们忽然扑啦啦一声,飞到泉井上方的岩坎上站定,然后将漂亮的小脑袋一歪,望着我轻蔑地咕咕了几声,然后,又一扭一扭地、从容地走进了灌木丛。
我想这下完了,这对可爱的小家伙一定恨上我了,再也不会来屋后的井边喝水了。这眼泉井是天然的,本来就是上天赐给我与斑鸠们共同拥有的,平常日子里,除了斑鸠,还有野兔子、黄鼠狼、蛇,都来喝水。我怎么可以去惊吓那对美丽而幸福的情侣呢?
我努力想着怎么来将功补过。听山民们说,因为斑鸠取食于地面的习惯,它们除了吃植物的嫩叶和昆虫,还吃谷物、果实之类,于是,我于一天清晨,在泉井边撒上几把黄豆。我想,如果它们来取食,就证明它们与我言和,不计较我的冒失行为了。
撒食那天黄昏,我去井边,假装蹲在离水井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采野芹,等着那对斑鸠的到来。那里的野芹长得十分葱浓,鲜嫩无比。我想,如果斑鸠看见了我,也会相信我是在专门采野芹。
后来,那对漂亮的小家伙果然来了!呵呵,当它们美丽的圆圆胖胖的形象仍一如既往地出现在水井边时,我是多高兴啊!但是,我只能假装没看着它们,仍低头采着野芹。而实际哩,我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看着它们。其实,它们也看见了我,因为它们一同将头往我这边偏了偏,似是略思考了一下,然后,它们就不太在意我了,低头咕咕着,吃起地上的黄豆来。从那天起,我总是在井边撒上一把黄豆,或者一些玉米粒、麦粒、苦荞之类。每次它们都能吃得干干净净。我也试着和它们慢慢挨近。过了一段日子后,它们就完全信任我了。
当水边的雉菊开得一片灿烂时,那对斑鸠每次都分开来喝水了。它们不会闹拐扭吧?我非常替它们担心。在一个黄昏,我又看到它们成对地来到井边。它们的后头,居然跟着一群颜色灰灰的小家伙!呵呵,它们当爹妈了!难怪那段日子,形影的伴侣分要开来喝水,是它们正轮流在孵蛋啊。
那一次,为了那群小斑鸠们的第一次到来,我在井边撒上了满满一大碗粟米。
鹭鸶
我永远记得那只鹭鸶,那只浑身雪白的大鸟。它像一滴泪,只要想起它,我的眼里就有一团悲凉的洁白在晃动。
我是在河边的浅水处遇上它的。那天,它躺在浅水处的草丛边,不能动了。我蹲在它身边,看了它一阵,以为它是病了。我看着它的时候,它也伸着长长的脖子看着我。我觉得它的那对圆圆的小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无奈。我想走开,也许它不需要别人来打扰它吧?但是,走了几步,我又走了回来。我想,也许它正需要帮助吧?
我轻轻地托起它雪白的身体,将它身上洁净的白羽吹开细细察看,发现它的腹部有血迹:天啊,它受伤了!幸亏我没有走开!我将它雪白的身体轻轻地捧在胸前,快步回家。我对它说,你要坚持住啊,我有办法救你!如果你很痛,就将痛转移一些到我身上来吧,只要你坚持住,好好地活着!
这个看上去洁白高贵的大鸟,此刻显得多么的无奈啊。我将它安放在一只大蓝子里,找出止血消炎粉,云南白药、药用纱布之类。幸亏它的伤口里没有我想像中的火药铁沙散弹之类,伤口也不是太深。给它冲洗伤口之后,再在伤口上撒上云南白药,然后又是一层消炎粉。再轻轻地包扎上伤处。在我替它处治伤口时,它可能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但是,它只将长长的脖子伸了伸,长长尖尖的嘴张了张,并没有发出声音。我静静看着它,心想,如果它能熬过今晚,也许它就会好起来。
我去河边打鱼人家的小船上买了一些小鱼小虾。还在水边拨了一些水草,与小鱼小虾混在一起,希望它能吃下去。但是,那天它什么都没吃,只低头静默地躺在大蓝子里。它真的没救了吗?我不愿看着它死去,就走开了。我想,如果它死了,我就将它葬到河边的那片水草边。
第二天早上,我再去看它时,它居然在吃东西了!我又替它换了几次药,买了更多一些的小鱼小虾喂它。半个月后,它就对我很熟悉了,愿意到我的手上来取食了。身上的羽毛也变得熨贴多了。这真是个漂亮的大家伙啊,当我望着它的时候,它也用一双小小的圆眼睛看我。我知道它开始信任我了。但是,这只雪白美丽的大鸟,是属于大自然的,我不能将它老留在人类居住的房子里。在它完全能自如地走动和能吃下不少小鱼小虾时,我抱着它,仍送它到遇上它的那个地方。
我说,你走吧,回到你的同类那里去吧。今后小心点,把眼睛放亮点,离人远点,你就不会受伤了!它立在水边,修长无比的双脚在水里试了试,然后,它扇动了几下雪白宽大的双翅,忽啦一下就飞起来了。我看到它河滩的上游飞了过去。那边的水深一些,河面也宽了许多。
突然一声闷响,把我惊得抖了一下。又是谁在河滩里炸鱼了?但是,那一刻,我看到的是远比炸鱼更悲哀的事情发生了:好只刚刚飞出不远的鹭鸶,随着那一声闷响,如同一只断线风筝,飘飘摇摇地坠入河中。七月的阳光下,它雪白的羽毛纷纷扬扬,零散于河水中,瞬间就飘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