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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马达拍打的声音响起,一艘体积颇大的机械船迅速掠过小船,激得小船摆荡起来。
易香瓷正专注于拍摄萤火虫,身体重心本就不稳,忽然又被这么一惊吓,整个人往船外荡去。
“啊--”易香瓷惊叫,眼看就要落入水中,肩膀却传来一股力道,及时稳住她的身体。“阿缘,谢谢你”惊魂未定的她手中仍紧紧握住相机。
身后的人没答话,但双手并未放开她。
“阿缘?”易香瓷莫名警觉起来。
手掌慢慢的放开了,易香瓷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身后那双手臂却在此时环住她,将她拥入怀中。
“小瓷,对不起”熟悉而温醇的声音钻进她的耳里,很轻、很柔,却如落雷般震得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梦吧!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易香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一晚他是那样的愤怒,还不由分说的赶走她,他绝不可能会来找她!
眼前迅速的模糊了,闪闪荧光变得朦胧,她瞪大双眼,忽然感到呼吸困难。
不行!她不能崩溃,她不是已跟自己说好要把他给忘掉吗?她现在必须专注于工作,不能再放任自己陷入幻想之中。
回魂吧!易香瓷,你现在是在做梦,快点醒来她无声的对着自己尖叫,但他的声音却一直阴魂不散的纠缠着她。
“小瓷,我很抱歉不该误会你,你别不理我”
魔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她能感受到他强健宽阔的胸膛紧密的贴在她的身躯。
小船划过水面,溅起的河水,点点撒在她的脸庞--微凉还带点臭味
不是梦易香瓷猛然回头,那张令她魂牵梦萦、思念至深的脸孔此刻正满带歉意的凝视着她。
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鼻子阵阵发酸,但一颗心却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恢复了跳跃的能力。
他的脸孔依旧俊朗,深情满是歉疚,但她却想起那晚他是如何的冰冷绝情。“不!你这个混蛋,我讨厌你”易香瓷用力推开他,却惹得小船左右震荡。
她惊呼,双手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臂膀,耿柏飞不语,只是再度紧紧的抱着她!他的体温很高,手臂收得好紧,她可以感觉得到在他强健的肌理下那微微的抖颤。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的说着,像是在梦呓,里面有着一千个抱歉。
泪水模糊了视线,易香瓷忍不住哽咽起来,这么多天来,无论白天黑夜,她都在期盼听到这句话,她终于等到了,等到他来找她,等到他来道歉,可是一想到姐姐亲手写的那封信,她又退缩了
“你不用如此委屈自己。”她强自压下声音里的哭意。“反正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一个可信任的保姆,失去我,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不是吗?”
像是被她说中似的,一时间他竟不知该怎么反应。
“我看到姐姐给夏生、秋生的信了,所以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又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丢掉我,既然你对我根本没有一点爱,又何必再来找我?”
姐姐信上的字不断的在眼前放大,字字都刺痛了她的心。
“小瓷!”耿柏飞诧异又震惊。“我根本没看过什么信”
“够了!我不想再听!”易香瓷挣脱他的手臂,热泪顺着紧闭的双眼落下。
她好气他,气他对她如此无情,气他如此轻易的割舍掉她,可是她没办法恨他,就算他曾那样的伤害过她,她还是一直在等他。
但是易香瓷深吸了一口气,即使面对他会让她心软,会让她意志动摇,她还是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直视着他。
小船已经靠岸,两旁的灯光映照在他的瞳眸里。
她冷静的说:“我不想再见到你”即使会后悔莫及,即使这辈子她再也无法去爱,她也不会改变此刻的决定。
回到民宿后,易香瓷打开相机检查今天所拍摄的照片,有神秘的树中佛寺、有趣的泰拳公园、热闹的水上市场和点点荧光河岸风光
但易香瓷的思绪却飘得老远,眼前净是他无措失落的眼神。
他的模样看来好脆弱,让她差点就弃守,可是她不能就这样妥协,她不是玩具或宠物,可以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有感觉、会受伤,会痛苦!这种可怕的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办法再承受。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分开,就别再回头了
但为什么此刻的她却感到这么伤心?心里的痛楚比他赶走她的那天更强烈?易香瓷因此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戴上太阳眼镜,若无其事的来到门口和阿缘回合。
阿缘有点不安的看着她。“易小姐,关于昨天的事”
易香瓷把脸转过来,以眼睛隐去她眼中的情绪。“昨天?萤火虫很美,我拍到不少好照片。”说完又把脸转开。
阿缘知道她不想多谈,识相的闭上嘴巴,而接下来的行程就在一团混乱中度过,耿柏飞也没再出现。
即使她嘴里说得再强硬,拒绝再与他复合,但易香瓷可悲的心却始终高高的吊着--她很怕他会出现,又很怕他再也不出现!
一路上她随时注意着四周,担心耿柏飞会像那天一样突然再现身,但她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自那日之后,他再没出现过。
易香瓷松了一口气,却又难过得想哭,为什么她的男人都是如此果断的放弃她,以前的刘承安是,现在的耿柏飞亦是
她心冷了。
回曼谷的前一晚,易香瓷在放假收拾行李,窗外淅沥沥的下着雨,空气又闷又湿,这是南国特有的气候,即使待再久也无法习惯。
就像孤单与寂寞谁会真的习惯?只是因为不得已,只能对自己说谎,好让自己甘心接受罢了。
为了让房间里有点声音,她让电视机开着。
易香瓷习惯性转到新闻台,即使听不懂当地语言,看看画面也是好的。
衣服折到一半,忽然传来阵阵枪响,她看到新闻主播的神情紧张,开始以沉重的声音播报着新闻,而画面亦出现了数百个身穿红衣的抗议群众与警方展开激烈的冲突。
易香瓷略感不安,明天就要回曼谷继续行程,那他呢?那晚她是那样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他应该会立刻飞回台湾了吧!
毋庸置疑的,耿柏飞是“双子星”所有人兼执行长,他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花时间在她的身上?
易香瓷,别傻了,他早已经走了,别再期盼了她不停的告诉自己。
此时手机响了,应该是阿缘,她刚好可以问他有关新闻上的冲突事件。“阿缘,明天回曼谷安全吗?”
对方不答话,让她略感不安。“阿缘?”
“是我”耿柏飞只说了两个字。
易香瓷抓紧话筒,心剧烈的跳动着,不!不可以抱持任何期待,她不要再受伤了。
“我现在正在曼谷,待会儿要搭晚上的班机回台湾了。”他的声音忽远忽近,背后有着杂乱的噪音。
她听得很仔细,深怕漏掉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明白你还在生气,你有该生气的理由,我是罪有应得,我知道是我给得不够,也不懂得表达,才会让你感受不到我的真心;是我太粗心,才会不懂你对我的心意,但我很清楚自己有多么的在乎你,否则我不会那么轻易就失控,那么轻率就伤了你,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请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他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对你是真的。”
易香瓷紧紧握住话筒,仿佛像是握住他的手似的,紧到手指发痛。
她的喉咙干涩,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眼眶烧灼,眼前模糊一片;她的鼻头发酸,痛得想掉泪,但是她全身轻飘飘的的,心里暖丝丝的,她知道自己不该傻得又被他骗,但是她就是无法控制。
她想回到他身边很不争气、很没用,但是她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
喉咙热烘烘的,像是梗着一团火似的,易香瓷正想开口说话,手机里却传来一阵爆竹似的枪响,电话也突然断讯!
“喂?飞、飞!”易香瓷焦急的喊着。“你回答我啊!喂”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断讯?他说他人在曼谷易香瓷想起来那群穿红衫的抗议群众,还有荷枪实弹的警察。
他在枪战现场吗?!不!易香瓷火速冲出房门外,手抖得都快拿不住电话,像是跌入冰窖般浑身发冷。
阿缘此时恰巧从外面快步进来,看到她冒雨冲出来,不禁一愣,赶紧问道:“易小姐,你怎么了?”
“曼谷曼谷”她语无伦次,神情慌乱。
“我刚才和旅馆老板正在讨论这件事,听在现场的朋友说,抗议群众和警察发生了冲突,很多人被抢打中,而且里面还有外国人。”阿缘脸带忧色。
易香瓷脑中嗡的一声,身子晃了几晃;阿缘见状,赶紧上前搀扶住她。
“我要回曼谷,快带我回曼谷!”易香瓷像是失了魂似的喃喃说着。
“易小姐,司机已经去休息了”
“我要回去,马上!”她尖叫起来,甚至站不住,缓缓的滑坐在地上。
耿柏飞一定要平安!她不能失去他,无论他怎么伤害她,都已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好好站在她面前,她什么都愿意答应、什么都可以原谅。
悲伤其实是一种爱,那代表着你正爱着某个人有多么深的悲伤就有多么深的爱。
她突然好气自己,耿柏飞千里迢迢跑来找她,为什么她要推开他?就为了那无聊的意气,就为了怕自己再受伤?
直到此刻易香瓷才知道,耿柏飞是在乎她的,但为什么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一点?她后悔的心好似要淌出血似的。
“他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扶住她的手松开了,大掌落在她的肩膀上。“他曾经那样的伤害你,让你伤心落泪,这一路上,我知道你常常在哭”
“因为我爱他!虽然他伤我这么深,可我还是忘不了他。”易香瓷伤心得不能自己。“其实我一直在等他,等他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
失去耿柏飞的巨大恐惧笼罩住她,都快要将她给吞噬,她无法想象自己能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她不要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不要哭,我明白了!”
瞬时间,她瘦弱的肩膀陷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那略带鼻音的嗓音有如天籁般在她耳边响起。
易香瓷惊愕的停止了哭泣,缓缓放下自己的双手,却见到抱住她的不是阿缘,而是她朝思暮想的耿柏飞。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她看着他,又望着不远处正在笑的阿缘,霎时间,她全都明白了。
“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所以我没有立刻来找你;我拜托我的老友阿缘一路上照顾你,并让我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他吻着她的发际,爱怜的说:“因为我不放心,只要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的心就无法安稳、平静。”
“你骗我!”易香瓷气得伸手推他的胸膛。“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耿柏飞看着她,眸中净是无奈。“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女人真是难懂。”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易香瓷赌气的别过脸。
“因为你心里明明就爱我,嘴巴却又逞强,等我真的走了,你又哭哭啼啼给别人听。”他用拇指拭去她颊上的泪。
易香瓷羞得满脸通红。“那是我以为以为你发生意外了我刚刚明明在电话里听到枪声”
“你是说这个吗?”耿柏飞拿出手机按了播放键,一连串枪响如爆豆般响起。“这是我们代理游戏‘cs’的音效”
cs?易香瓷听得直发呆。
见她一脸茫然,阿缘在旁边帮忙解释。“‘cs’是一款以恐怖分子与反恐小组对决的第一人称射击游戏,非常受欢迎的!”
什么?她竟被游戏音效给骗了!
易香瓷想生气,却又不知该从何气起,忆起多日来的委屈,泪意又涌了上来。“我就这样不值得你相信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好难过、好痛苦,我的心像针刺一样,好疼、好疼!我不原谅你那样伤害我,若不是一味你在抢阵中,我才不会再理你”“既然这样,为什么你就不干脆坦率一点呢?”耿柏飞握住她小小的手“为什么非得等到失去我,你才愿意放下矜持,坦白你真正的心情?”
“因为我怕受伤、我怕被拒绝,我更怕你会后悔”易香瓷抽噎的说:“我怕你只是把我当做工具人,把我当做是个尽责的保姆,是你不得不应付的对象。”
“你是啊!”耿柏飞故意逗她。
见她瞠大瞳眸,一脸愕然样,他促狭的捏捏她的小鼻头。“因为我要你服侍我、我母亲、夏生和秋生,所以当然是工具人;因为我要你帮我生孩子、养孩子,所以当然是保姆,还有”
他将唇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得不应付你!”
无边无际的泪意涌上心头,但是易香瓷却笑了,因为这一次涌出的泪水是幸福的、是开心的,是等到多年终于夙愿以偿的欢欣之泪。
“谢谢天,你终于笑了!”耿柏飞怜爱的为她拭去泪水,接着感性的说:“哭过了就该振作起来,没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好人常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就像我!”
易香瓷呆住了,她惊讶的望着耿柏飞。“你刚刚说什么?”
“别板着一张脸,你笑起来比较好看哦!”他促狭的对她眨眨眼。
“你你认得我是谁?”她简直不敢置信。
经过这些日子,她早就放弃耿柏飞能忆起他俩的往事,只要得到他的爱,她可以忽视很多事--即使是他们那值得记忆的初遇。
她一直以为他忘了,但他竟然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
雨又下大了,耿柏飞从身后捡起一把雨伞,那是他来时所撑的伞。他打开伞,让粉红色的花栗鼠掩盖了墨黑色的天空。
“不知道,也许是从前生开始,我就认得你了”他低下头,温柔的吻上了她草莓般的瑰唇。“我可爱的学妹。”
夜愈深,岸边的萤火虫益发亮了,一闪一闪的,像是天空坠落的星,也像是情人互许终身的见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