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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阳进入岳阳城,便在城东小小的宅院里住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她除了杜七娘守在身边外,便再没有见到其他人,也不能随意进出,真是心烦意乱得不行。
这时候关于韩谦正式接替叙州刺史任命的消息,也已经在岳阳城内传开来。
杜七娘听到消息,颇为高兴的说给清阳知道。
清阳却是嗤笑道:
“这些人猜到韩谦服丧乃是惺惺作态,将叙州刺史授他,不过是想进一步将他困在叙州罢了——待潭州上上下下的权柄,都被太妃及郑氏这些人掌控住,韩谦得一叙州,又能有什么用?当然了,韩谦百般算计,或许就是想着割据叙州,你我不过都是他丢出去不理不管的棋子罢了,你替他高兴什么劲?”
杜七娘不认同清阳郡主的话,却也不跟她争辩,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清阳过了一会儿,又咬牙问杜七娘:“你今天可有去找林海峥,韩谦今天可还是没有什么信件捎过来?”
清阳离开叙州时,心里认定韩谦绝不可能真留在叙州服丧三年,只是她到岳阳被扔在角落里,这时候韩谦接替其父韩道勋出任叙州刺史的事也定了下来,心思多少有些控制不住的慌乱起来,就怕韩谦所谋仅是叙州,那她就真要彻底成弃棋子了。
特别是当前情形下,父王多半持有观望的心思,那她一个蜀国郡主的名份,真就是抵不上什么用了。
她这时候就想着将韩谦揪过来,挖出他的心,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每隔一段时间便叫杜七娘去见林海峥,询问有无叙州的信息过来。
“午后特意去见过林校尉,今天虽然有四拨经过叙州或叙州发出的船只抵达岳阳,却没有什么书信捎过来,”杜七娘也颇为苦恼,但想起一件事,跟清阳郡主说道,“对了,王家小姐今天午后护送王积雄大人的棺木抵达岳阳,沈大人特地让人将王积雄的灵堂安排在我们前面铜鼓巷里的一栋宅子里,殿下这两天应该会专门去悼念王积雄大人……”
“殿下也不会孤身过来。”清阳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提岳阳此时与楚州的关系,以王积雄的声望,停棺岳阳城,潭王杨元溥都要带着众多将臣一起过去凭悼,清阳知道她还是难有与杨元溥私下见面的机会,但想到与她在沅江相遇、气质恬淡的王珺,她心里又很困惑,心里暗想,难道纯粹就是担忧王积雄撑不住这么远的路途辛苦,她一个弱女子才不辞辛苦,千里迢迢陪着王积雄赶到叙州凭悼韩道勋吗?
“七娘,你以前见过王积雄的孙女王珺吗?”清阳问杜七娘。
“从荆襄随大人迁往金陵,见过王家小姐一面,”杜七娘对王珺印象极为深刻,说道,“当时我家大人设计将楚州馆知事殷鹏捉住,王家小姐怕我家大人杀了殷知事,连夜就带着一名丫鬟闯到兰亭巷来,叩门将殷知事给讨回去了。虽然她是王积雄的孙女、王文谦的女儿,跟我家大人还有过一段婚约,我家大人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她夜里敢闯上门来,胆气还是极大呢。”
“……”清阳暗暗心惊,没想到王珺与韩谦竟然还有这些牵扯,一时间也不清楚韩谦不同意王积雄葬在叙州,坚持将王珺及王积雄的尸首赶到岳阳,心里所想单纯就是对王家人的怨恨?
局势是那么扑朔迷离、错综复杂,清阳即便再自诩机智过人,此时也深感力有未逮,也不清楚哥哥在渝州到底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派人过来联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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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润州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长江水道即便没有彻底中断,但想要强行通过,所冒的风险也要远超金陵事变初发时。
不能将祖父葬在叙州,短时间内也难以回润州故土,王珺也只能想办法在岳阳或者洞庭湖附近择地安葬祖父。
好在她乘船到岳阳,潭州众人待她也是足够礼遇,沈漾还特地让人在铜鼓巷择了一处宅院设置灵堂,不仅郑榆、郑畅等人,即便是韩道铭、韩道昌二人午后也第一时间赶过来吊唁慰问。
知道她孤女一人,身边仅有三名仆人,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太妃王婵儿还特意将春十三娘派过来,帮着照应、张罗一切。
此时已经是二月下旬,岳阳城荫生盎然绿意,叫人的心情没有那么压抑。
祖父的死,王珺并没有十分的伤心。
韩道勋受刑身死,她赶回润州老宅报信,祖父便大病一场,之后听闻有人将韩道勋的尸骸劫出金陵,祖父料定不管是何人出手,都会将韩道勋的尸骸送往叙州安葬,便坚持要去叙州凭悼。
对祖父的身体状况,王珺以及家里其他人都很清楚,也担心他的身体会扛不住这么远的路途奔波,只是拗不过祖父的意志,才有此行。
能病逝于叙州,对祖父而言也可以说了遂了心愿。
王珺能明白祖父的心情、遗愿,能在最后的日子服侍祖父病榻之前,她虽然感受到悲伤,能想起自幼在祖父膝前受照顾的点点滴滴,但也远谈不上悲痛欲绝。
又或者说,就这样被赶离叙州,多多少少还有些狼狈,却也不知道祖父此行,有没有一点化解他心里的戾气。
灵堂设好后小半天,已有不少人过来吊唁,王珺也多多少少搞清楚岳阳城内的形势,想到龙牙山那削瘦憔悴的身影,莫名心痛,心想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开这时下的乱局,叫亿万生民少受战乱的折磨?
临夜又有人过来吊唁,王珺身穿孝服跪于灵前陪礼;火烛哔哔剥剥的燃烧着,将偌大的灵堂照得通明如昼。
“太公逝于叙州,龙牙城供给的饮食汤药可有疑点?”来人上过香,借慰问家人的机会,问王珺道,王积雄到叙州凭悼韩道勋没两天就阖然病逝,他总怀疑是不是韩谦叫人动了手脚。
王珺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阴翳的神色,说道:“子珩先生多想了,祖父坚持到叙州凭悼韩叔叔,便已知此行是他老人家最后一次出远门了,离开润州时,也写了一封遗书送往扬州交到爹爹手里——而韩谦即便怨恨爹爹,也不会为难祖父与我。”
“韩谦以服丧之名居叙州不出,便有逼迫三皇子的意思,沈漾却主张将叙州刺史官位授给他,此事已成定局,授官告身可能明日就着姜获送去黔阳。我怀疑沈漾与韩谦暗通款曲,助他谋叙州……”来人说道。
王珺原本不想多说,但见来人认定韩谦与沈漾暗中勾结,便觉得有些气郁,忍不住要反驳几句:“韩谦真有野心,便不会囿于叙州;即便意谋叙州,也应是为安排亲近之人,大家应该更安心才是。再一个,韩谦应该早就猜到子珩先生的身份了,子珩先生真要是如此想,只怕还是会被韩谦玩弄于指掌之间。”
“怎么可能?”来人震惊问道。
这会儿春十三娘的说话声传过来,王珺正好也不想多加解释什么,还了一礼,欠起身子便要送来人离开。
“小姐可要我安排人手护送去扬州跟大人会合?”来人抓紧时间问道。
“爹爹在扬州,祖父墓前总要有人服丧。王珺虽是女儿身,做不了其他事,大概也只能代爹爹服丧墓前。”王珺说道。
来人微微一怔,这时候春十三娘已经走进院子,不便再与王珺说话,便朝春十三娘拱拱手,告辞离去。
船午后进城,王积雄停棺城里,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的吊唁,春十三娘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也没有起什么疑心,跟王珺说道:“沈大人午后参见太妃、王爷时说起,王大人乃大楚名相、大儒,葬于岳阳,乃岳阳之幸……”
“一切都劳春司记了。”王珺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