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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穿着明黄常服,问话的时候,不怒自威,身后跟着随侍的宫人。
屋里屋外的贵妇贵女们见到来人,除太皇太后外,立刻跪下问安,口呼“万岁。”
姜璇跟在跪在地上,心头想着,这就是当今天子啊。
萧越让众人起身,去了太皇太后面前给她行礼。
太皇太后问他,“你怎的来了?天冷,路上积着雪,皇后挺着个大肚子,哀家就没让她过来。”
萧越笑道,“外祖母在陪她,倒是也不会无聊。张春子还让她多走动。”
太皇太后闻言,也是一脸笑意,“有大长公主陪着,倒也好,只是走动可以,凤仪宫的积雪可一定要清扫干净。”
萧越的态度极好,点头称是。
“对了,长生可过来了?”太皇太后忽然问道。
姜璇在下面听皇上和太皇太后闲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很融洽,就和平常的母子间闲聊一样。
看来,太上皇和当今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
不过如果不好,应该也不会让太上皇舍弃自己儿子禅位给他就是了。
她一边想着,听到太皇太后说道‘长生’两个字,耳朵一动,‘长生’这个名字竟然这样的普遍吗?
林先生的名字也叫长生,太皇太后说的‘长生’是她知道的那个长生吗?
只是,他说自己是落魄的皇室旁支……
正疑惑的时候,就听上首皇上笑了起来,“大哥在前头和朕说了会事,知道你这里宴请女客,说下次再来打扰你。”
太皇太后听了很失望,嗔笑道,“进宫也不来哀家这里,还指望下次,下次再来,宫门都不让他进。”
姜璇听到这里,眉头微动,她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上首皇上听了太皇太后的话,笑了起来。
原本肃穆的眉眼,竟然有点妖艳的感觉,和慕容寒紫眸妖异不同,和林长生的温和徐缓更是不一样。
姜璇看到下头好几个贵女都脸颊泛红,分明就是被陛下这幅样子迷惑到了。
要姜璇说,陛下看上去虽美,可这份妖异,她在慕容寒身上也看到过。
她更喜欢林先生的那份温润。
……
萧越和太皇太后说了会话,说道,
“红梅虽好看,但外头还是冷得很,娘娘去前头大殿看戏吧,大哥特意请的京城最好的班子,还特意吩咐人把地龙烧热了才让我来请你。”
太皇太后知道萧越这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开脱,只是自己儿子自己了解。
他不肯到御花园来不就是怕自己强压着他相看今日的贵女吗?
她心头失笑,想着臭小子今日到底是算错了。
她还真的只是觉得寂寞了,找人进来热闹热闹,顺便替两个孙儿相看。
因为两个贵女跌下台阶的事情,她也正好没了赏梅的心情,自然愿意去前头听戏换心情了。
难得儿子这样殷勤一次,总要好好受用才行,不然岂不是可惜了。
她在萧越的搀扶下起身,准备从暖阁移到前头看戏的大殿。
只她刚迈步,就听下头姜珠儿忽然叫了起来,“求娘娘和皇上做主。”
姜璇眸光一动,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姜珠儿,她这是想看什么?果然还是几年如一日的蠢吗?
这样在皇上面前出头,真以为能得了好?
萧越蹙着眉头,表情冷漠地问,“谁准你说话的?”
姜珠儿没料到皇上竟是这样冷漠的发问,顿时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
“回禀陛下,臣女是镇北将军之女,臣女想为父亲鸣冤,父亲是被诬陷的。”
她的话一起出,边上的贵眷纷纷发出细碎的声音。
就连太后都有点诧异,刚才她对这个姑娘的感观并不太好,以为是个不怎么样的姑娘,现在看她为自己的父亲突然冒出来,实在是不知轻重。
萧越冷淡道,“朝堂之事,不是后宅女子可以讨论的,朕念你年纪小,就不罚你了,退下吧。”
姜珠儿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她的腿受伤,一时间也移动不了,她咬着唇说,
“臣女确实是后宅女子,可那是臣女的父亲,当年皇后娘娘的父亲,肃王的真实身份曝光,被先帝关入大牢,皇后娘娘也曾为肃王多方周旋。
皇后娘娘是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臣女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但对各自父亲的那种感情却是相同的。”
如果不是姜璇对姜珠儿还算了解,那她真的是要为这一番话给喝彩了。
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义重,为了她,后宫空虚。
而姜珠儿不过是学皇后娘娘这个表率,她哪里有错呢?
萧越却根本不听她说的那些,念念是他心头至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这个小姑娘,竟然还想用她来博取自己的关注。
萧越听了,笑了笑,冷冷地看着姜珠儿,
“你父亲的事情自有朝廷定夺,朕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再饶你一次,现在速速闭嘴,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许夫人早就被姜珠儿的大胆妄为,以及口出狂言给吓住了,心里头甚至埋怨许老夫人为何要将姜珠儿带到宫里来。
这个姜珠儿和许氏一样的胆大不知廉耻。
许老夫人早就不敢在人群里站着,跪倒在萧越和太皇太后面前,她一跪下,许夫人也跟着跪下,只听许老夫人一脸惶恐的说道,
“陛下,娘娘请恕罪,这孩子刚才摔了一跤,大概脑子摔的有点迷糊了。”
她低声的呵斥,“珠儿,那是皇后娘娘,天下女子都该仰望,岂由你胡言乱语。
还不住口。”
边上太皇太后也有些不耐烦,给身后的女官使了个眼色,
“带下去,叫两个人送出宫去。”
这话,分明是已经将她逐出宫去了,虽然没有明说以后不能进宫,但姜珠儿也确实绝了将来再次进宫的路。
姜珠儿却仿佛不懂得许老夫人话中的意思,也更不懂太皇太后要派人送她出宫意味着什么。
只觉得所有人都不懂得她的心思。
她不过是想要求得一点生路而已,她不想一辈子在庵堂里度过,她要站的很高,比谁都高。
皇上那么喜欢皇后娘娘,就是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可自己也和别人不一样啊。
如是一想,姜珠儿心头涌上一股气,不顾边上宫人的阻拦,一边尖叫起来,一边朝姜璇的身边扑过去,
“大姐,你怎么不说话?父亲在牢里受罪,你却锦衣华服的在这里享受,你不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吗?”
“你怎么不给父亲求情?你不配得到父亲的喜欢。”
姜珠儿到底是官家小姐,宫人并不敢用死力气去钳制她,姜珠儿这样一扑,用尽了力气,竟然被她给扑到姜璇脚边,同时一撞,把姜璇给撞倒在地上。
许老夫人婆媳见姜珠儿这样,顿时眼前一黑,差点都要昏过去。
皇上的脾气京城谁不知道,还是晋王的时候,那是杀人如麻,一双手都被血给浸的不知道颜色了。
更不要说北蛮那十万战俘被斩杀殆尽。
当今可不比太上皇,性子温和,说他性子暴戾都不为过,姜珠儿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甚至要和皇上的心尖尖相比,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两样?
只盼着姜珠儿不要连累到许家。
许老夫人面色如雪,她咬了咬舌尖,把替姜珠儿求情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会,她说的越多只会越发的惹恼皇上和太皇太后。
姜璇被撞倒在地的时候还有点发懵,虽然说是猝不及防之下,可姜珠儿的力气之大,竟让她躲避不及。
天下的女子除了顾念,其他的对萧越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姜珠儿把姜璇撞倒在地,他只在一边散漫的看着,只是,当他目光扫到被撞倒女子腰间的时候,瞳孔缩了缩。
那东西怎么在这个姑娘身上?
那分明是大哥的东西。
他刚要发问,就见那女子跪在地上,垂头道,
“三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皇上是天子,自然英明,父亲如今只是被关押,并未定罪,三姑娘这样,倒好像父亲已经定罪了一般。”
“请恕我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姜璇跪在萧越面前不敢抬头,门口的帘子被打开,一阵冷风吹进来,正好对着她,她瑟缩了一下,早知道刚才就不把斗篷给脱了。
可也正因为斗篷给脱了,所以,萧越才能看到她腰间的那方小印。
屋内一片静默,忽然之间,屋内爆发出姜珠儿的嘶声叫喊,
“姜璇,你这个贱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父亲为了你,把我和娘赶到庵堂里去青灯古佛一辈子。”
“我娘一辈子在姜家,打理家务,侍奉那个老虔婆,生儿育女,到头来,你们却要卸磨杀驴。
既然这样父亲那样的喜欢你娘,为何要让我母亲进门?
还说我不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哪里不好了?我哪里长得不像父亲了。”
“什么陛下英明,还不是怕父亲功高盖主,所以铲除异己。”
姜珠儿的话音未落,众人哗然,这个姜珠儿是疯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还是当着皇上的面。
他们很愿意听姜珠儿说镇北将军府的事情,这可以增添他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可最后那句关于皇帝陛下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的啊。众人缩着头,恨不能立刻就遁地出宫回府,不曾来参加过这场宴会。
许夫人已经被姜珠儿吓得昏过去了,瘫倒在地上。
许老夫人到底人老成精,她强忍着头晕目眩,扑过去用手捂住姜珠儿的嘴。
萧越眼眸中意味不明,忽明忽灭的眸光,他忽然吩咐身后的暗一,“你带着女眷去前头的大殿,许家的人,还有这位……姜姑娘是吧?留下……”
众人听到萧越说的话,顿时心头一松,不用宫人的引领,纷纷的往暖阁外而去。
镇北将军府的八卦再好听,可还是比不过自身的命重要。
再说,就姜珠儿这只言片语,已经让众人心里头有了一百种猜测。
萧越将人清掉,不过是想着镇北将军虽然关在牢里,但一日不曾决断,那他一日就还是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
他的名声就不能让人玷污。
太皇太后这会忽然被激起了一些兴趣,她又在凤榻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被许老夫人捂住嘴,还在呜呜要挣脱的姜珠儿。
二太太被眼前的一连串变故弄得有些发懵,她想要说话,但被姜璇眼神给止住了,这会听到姜珠儿胡言乱语,姜崇的名声都要败坏了。
自家人知道和外头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她终于按奈不住,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先是朝皇上和太皇太后行了一礼,然后道,
“臣妇先谢谢陛下将其他的人清了出去,抱住大伯的名声,再请娘娘和陛下恕臣妇无礼了,臣妇有几句话想问这位珠儿姑娘。”
萧越颔首。
二太太走到姜珠儿的面前,
“珠儿姑娘,你有勇气为大伯喊冤,二婶很佩服你,可你说的话有点不像样了。
你也说你不是姜家的姑娘,当年许家明知道实情,可还是让怀有身孕的许氏嫁了进来。
到底是谁不厚道?
大伯包容你母亲十多年,就是怜惜你们姐弟,可谁知道,你母亲还不知足,竟然用魇镇的法子,想要将先头大嫂弄得灰飞烟灭。
大伯这才发怒。
不过,去庵堂却不是他的主意,是你外祖父的主意,你要怪就怪你外祖父去吧。”
姜珠儿的脸色扭曲,声音凄厉又恐怖,仿佛是撕咬人肉的恶鬼发出来的,不过一会功夫,她就挣脱了许老夫人的手,
“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皇上让人陷害我父亲,就是为了杀他,不然为何将他调入京城,说是说要重用,还不是因为在边关下不了手。”
“姜璇,你们就是想要逼死我和我娘,害死我们,然后吞了我母亲的嫁妆是不是?
你们休想,休想害死我和我母亲,你们把我娘当牛使,当猴耍,还我把我弟弟给骗走了。
对,姜璇,你是不是恨我娘夺走了父亲,所以想要夺回去是也不是……”
“我告诉你,想也别想!想也别想,谁敢动我一分一毫,谁想动我娘,我就让谁死……”
“今天怎么不是你滚下来,明明你都被表姐给推倒了。表姐,你怎么那么没用……”
“姜璇,你别以为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父亲要死,你也逃不掉……哈哈……”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利,虽然说得语无伦次,没有章法,可话语里的那些意思都让人听明白了。
许老夫人颤抖着,愤怒着,可她已经想不出办法了,她只能用尽力气一把拍过去,拍在姜珠儿的脸上,
“你疯了,你疯了……”
姜璇在一边冷眼看着姜珠儿发疯,她知道,姜珠儿,已经完了。
就算今天她活着出宫,也不可能有什么未来可言了。
要么被许家一碗药给了结,要么就是一辈子被关在庵堂里不见人。
她的将来已经定了,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不可能得到她想拥有的一切。
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样的疯狂,真的是刚才被摔疯了?
不,她一开始分明是条例清楚的,就连用皇后娘娘做比较的时候,那会她还是很清晰明了的。
是自己说了话之后,她才癫狂起来。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食用‘阿芙蓉’过量后的表现,姜珠儿和许氏被关在普济庵,姜珠儿会不会也用了‘阿芙蓉’?
她虽然知道‘阿芙蓉’的后遗症,但她不确定姜珠儿这样是不是真的。
萧越在上头一直关注着姜璇的动向,见她虽恭敬的跪着,但其实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他承认,看到她腰间的小印时,恨不得立刻盘问。
但这方小印对于大哥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明白,这是他的贴身之物。
现在,出现在姜姑娘身上,那么,对大哥而言,姜姑娘很重要。
也不知道怎么,他忽然想起早先在御书房问起常远整理私库的事情,更何况,当初大哥在金陵,住的是姜府隔壁的院子。
太皇太后看着强撑着不倒下的许老夫人,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这位姑娘大约是真的疯魔了,还是好好的治治才行,姜家的家务事我管不着。
但她这样口出狂言,是谁都不能忍。”
许老夫人羞的老脸涨红,她说不出话来。
姜珠儿不仅仅是爆了姜家的私事,就连许家也拉入水了,如果说不知道许氏怀着身孕嫁入姜家,那肯定是假的。
也正因为此,才百口莫辩。
萧越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关心,之所以留下来,一是保住姜崇的名声,二是为了姜璇腰间的配饰。
他冷淡的吩咐,“去请个太医过来,给这位姑娘诊断一下,看是真疯还是假疯。”
又对太皇太后说道,“娘娘,这些事情微不足道,让下头的人处理就好,你还是去前头听戏吧。”
“去将许老伯爷父子请进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太皇太后也被姜珠儿给闹的头疼,不过,倒是对姜璇的印象越发的好了。
她慈爱的看着姜璇,目光一凝,同样看到了她腰间的那方小印。
她的心里转了好多的念头,但都被按捺下去了。
她朝姜璇招招手,“你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太皇太后知道这方小印对太上皇是何等的重要,竟然给了这位姜家姑娘。
姜璇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起身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这会,她终于看清楚太皇太后的面容,保养得宜,很温和,慈祥。
和姜老夫人一脸的刻薄不同,大概是人都会喜欢这样的一个长辈。
她的声音也很轻柔,没有那种上位者的威严,仿佛就是一个高门里的长辈。
太皇太后上下打量了姜璇一番,眼光定在她的腰间,将她腰上的配饰给摘了下来,端详片刻,然后问她,
“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姜璇不知道太皇太后叫她上前是为什么,现在见她拿着那玉佩,道,“这方小印娘娘也喜欢吗?是一位朋友送的。”
太皇太后笑了笑,“这东西看着不错,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方小印,代表着太上皇至高无上的权势。
只要姜璇将这东西示人,无论碰到什么事情,只要认得这东西的人,都不敢对她如何。
姜璇垂着眼眸,这是林长生给她的玉佩,他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皇室旁支,这玉佩除了玉质不错外,其他也没什么。
他毕竟是皇室,虽然家族已经没落,但到底曾经也出过一些好东西的。说不定就是祖上留下的。
而且小印小巧,用料不多,所以姜璇一直没觉得这方印有什么值钱的。
但是,不只是太皇太后对这东西有反应,她想到了当初父亲看到这方小印时脸色大变,匆匆而去。
后来,父亲是怎么解释的?她脑子忽然转不开了,忘记了。
长生究竟是哪个长生?大冬天的,林先生提着少见的螃蟹,还有那处冰冷的小院。
现在,姜璇也开始怀疑这块玉佩的来历了。
她恭敬的回道,“臣女不知,是有人所送,不知道娘娘是否可以给臣女解惑?”
太皇太后笑了笑,没有言语。
萧越一直在边上观察姜璇的表现,见她一点都不作伪,仿佛是真的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太皇太后又问了姜璇很多话,让姜璇心里的疑惑越发的旺盛。
最后,就听太皇太后笑着说道,
“听说你前头订了三次亲,最后一次还被退亲了。”
“但哀家却觉得你是个好姑娘,不知道我给你说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姜璇只觉得受宠若惊,太皇太后说的亲,当然是非富即贵,她不想嫁给那些人,更何况,如今父亲还在牢里呆着,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说亲也不是好时机。
可太皇太后金口玉言,她说要说亲,又如何能拒绝?
她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才能拒绝太皇太后。
……
林翊听说太皇太后请了很多女眷进宫,生怕太皇太后逼着他娶亲,于是没有去后宫看他,和萧越说好事情后,就出宫去了。
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下属过来,在马车外禀报,林翊听了禀报,顿时面色变得凝滞起来,吩咐马车调转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