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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黎明想起父亲？想起跟父亲生命紧密相连的一场车祸。车祸那夜的雨水很大，淋湿生命里关于雨和怅惘的记忆。
黎明时按部就班地苏醒，醒后云淡风轻的思索和追问，是这个冬天的习惯和自然。冷暖交锋，我的头有点微痛。棉被的暖意包融着。它的气息跟家的味道藕断丝连。
关于雨夜关于父亲的那场车祸已然过去几年，最终结果也并未给我的人生路途带来很大影响，虽然父亲的额头上永远留下若隐若现的疤痕。事实上，我和家人都已习惯了父亲那一于他现在生活并无大碍的痕迹。几年前的车祸可能只有亲历痛楚的父亲才刻骨铭心。每一次洗脸每一次照镜或每一次触摸时父亲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相似的冷雨夜，雨滴屋檐的敲击响起时父亲会不会也心如潮水，想起宿命和本真？
所有关于父亲对那场车祸的感悟和更深层次的思索我们都不得而知。父亲也从未在我们跟前提起过。他不说我们当然更不会提，怕再次揭起他的旧伤。不仅仅是肉体。但我在今日凌晨苏醒的时候却第一次发觉那场车祸其实于我的人生多么牵绊。那一段心魂，如阳光自枝桠树叶缝隙间漏下，闪烁微白耀眼的光。
诊断结果未出来的时候，医生有可能要开颅的分析令我如坠冰窖。如开颅，所需费用至少20万。当时刚毕业，每年省吃俭用最多能存上万余元。记得自己离开人群独自一人站在楼梯间失魂落魄的情形，父亲往日疼儿的慈祥面容和模样脑海里一一掠过。出事的时候我们不在一起，大出血后神智昏聩的父亲被好心人救起送往医院时依然能念出他小儿子我的手机号。我记得接到电话时一刹那的惊愕和悲痛，那晚的雨很大，哗哗雨声从脚下一直覆盖到很深很遥远的地方。我站在楼梯间想父亲如果要开颅的话，我这一辈子就真正地完了，以后十几年我每年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还债，再没有资格谈论爱情家庭事业和其它。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开颅手术失败，父亲永远地离我们而去。父亲走了，我怎么办？想到这里，我空空如也。虽然那时的我渐近成熟也渐渐显出不同于父亲的才华和干练。但父亲就是父亲，即使他变成现在这般衰老的模样，我依然爱他，依然希望他好好活着，伴着我。这是关于父子天性和人终极情感的话题。与生俱来，不存在世俗的功利和落差。
好在医生最终诊断出来的结果并不严重。24小时后医生告诉我们，如果额头的伤口再深一厘米就必须开颅。而且他不敢保证手术一定成功。我和家人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我和哥哥轮流陪护。
其时，我正爱着离医院不远在鞋城上班的一个姑娘。父亲伤情稳定后有空闲的时刻我都喜欢去看她，有时跟她聊聊天，有时就躲在人群里偷偷望她几眼又迅速离开。医院的一切太冷太冰凉，病人，走廊，墙壁，吊瓶和器械和惨白灯光都令人心生寒意。每天都有新病人入院；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能看到嫣红的血如花绽放般渗满洗漱间洁白的瓷砖。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平静和空落，年轻和青春的锐意和奔腾和生命的伤痛和脆弱交织着，我感到自己需要依靠。我给她电话的时候她正准备去车站，她说下午放假，准备回家看看。我说别回家好吗？我们一起吃晚饭？她婉言谢绝，很坚决。我没有多说。靠着窗台，看楼下挺车坪里那么多的车和行人轻轻走着，像一幕无声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