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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伯,到底叫什么名字,谁也不知道。他已经作古很多年了,他生时是那么默默无闻,就像故乡那满山的狗尾巴草一般,从不为人注意。已过而立之年的我,看透了世态万象,偶尔却会想起他。
他是邻居家的远房亲戚,无儿无女,一个人独来独往,喜欢到处流浪。我在邻居家认识他时,他已六十多岁,个子瘦小,皮肤黝黑,头顶光秃秃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精神却异常的矍铄。说起话来,童稚风趣,像个小孩子一般,什么都很好奇。那时,我才十来岁,喜欢捉小动物玩,老伯伯也是乐于帮忙,弓着腰到处抓蛐蛐,捕螳螂,忙得不亦乐乎,他让人联想起神雕侠侣里老顽童。
老伯伯没有什么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对现代电器他却是颇有兴趣。邻居家的收音机,他总是调来调去,仿佛听天外来音一般。他最喜欢看电视,每次总是全神贯注,不停的揉眼睛,嘴巴大张着一直就合不拢,仿佛青蛙装露水一般。看到他如此这般,我们忍俊不禁。有次,我拿着一本书,看到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电视,便逗他:“老伯伯,你看书呀。”他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知道我在戏弄他,竟有点生气,用手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手,说:“去,黄口皮都没脱的小伢子,竟敢欺负我老人家,没有点规矩。”我的手没被他打痛,但我却从这件事懂到了必须尊敬长辈的道理,哪怕他是老顽童式的人物,自此,仍然与他抓蛐蛐,却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老伯伯一生结过两次婚,第一个老婆体弱多病,没有给他生过小孩,就患痨病弃他而去了。他生性不甘寂寞,没多久,又找了第二个老婆,竟然是个傻子,整天只知道傻乎乎的笑。他是个乐天派,认为时运不济,找个傻子只要能给自己生个胖小子,也未尝不可。傻老婆倒还争气,一年后,真的为他生了个儿子,他整天笑呵呵的,像个弥勒佛。天天侍弄着儿子,洗尿片,喂食物,忙得不亦乐乎。儿子两岁多的那个冬天,他出去干活去了,傻老婆在家里烘衣服竟着了火,儿子熟睡在床上,当大火弥漫的时候,傻老婆惊慌失措,一时竟忘了救儿子,儿子在火中活活被烧成了焦炭。事发后,老伯伯也无哭声也无泪水,傻傻的发了几天呆,就要赶傻老婆出去,哪知却怎么也赶不走。他心灰意冷,便空身一人独自流浪去了,再也没回过老家了。他的傻老婆也因儿子之死,变得愈加疯疯癫癫,没几年也死了。
老伯伯独自在外流浪了几十年,他生性好玩懒做,在外面卖苦力的活他做不来,整天饱一顿饿一顿。后来,看到一帮妇女专门从事讨米,他也厚着脸皮跟着她们讨米去了,从此一发而不可收。邻居是他唯一信赖的亲人,因此,他讨一段时间的米回来总在邻居家小休一段时日,没过多久,他又有点想念流浪的日子,便也不辞而别出去了。他在外流浪,却也不乏罗曼蒂克,总是跟讨米的妇女混到一块,有几个也为他缝过衣服,织过毛衣,也只是一时风流,没多久,他依然是形单影只的一人去流浪。在他眼里,讨是没有什么可耻的,偷却是他深恶痛绝的,有一次,他发现了一个凶悍的小偷,竟挺身而出与他搏斗,最后自己还受了点伤
老伯伯最后一次离开邻居家,两年多一直杳无音信。一个雷雨大作的傍晚,邻居突然告诉我,老伯伯死了。他是当天在邻村讨米,浑身湿透,站在一户人家门口,一个霹雳大雷正好击中了他,把他从门口击到了堂屋里面。当时,他就已经是奄奄一息,还没送到医院就魂归西天了。听到这个噩耗,我的眼眶有点湿润,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真想不通,象他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也会遭到天打雷劈。
当晚,他的尸体停放在大桥的桥墩下,第二天,邻居请人拿木头钉了一个木箱子,叫个哑巴把他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便装进了木箱子,在一阵鞭炮声中,便把他送进山里埋了。没有人为他哭泣,没有人为他敲锣打鼓。
近来,我偶尔会想起老伯伯,他曾经是个活灵活现的人,却不从为人怜悯关心,他的悲欢离合只有他自己知道,走了也就走了,没有人怀念,就好象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世上像老伯伯这样的人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