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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绿荷一把抢过画像来仔细对照,画像中的柳裕阳左眼下角的确有颗明显的泪堂痣,颈子与嘴角亦有两颗小痣,华卓轩的俊颜则是干干净净、平滑无瑕,别说痣了,连个小凹洞也无。
除此以外,这两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没有痣?”沈紫清拿回画像,目光轮流在华卓轩与画像上来回。“你不是柳哥哥吗?真的不是柳哥哥吗”
画像贴上胸口,想起这一路的辛苦奔波,想起负心汉不知人到底在何处,沈紫清难以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把痣弄掉了?”沈绿荷双手恶狠狠捏上华卓轩的脸,像在揉面皮一样,不断的用指尖揉捏着本来该有痣的地方,想找出被掩盖的事实。
“我本来就无痣。”被捏得痛,华卓轩打掉沈绿荷的手。
“呜呜呜那柳哥哥到底在哪?”沈紫清哭个不停。
沈绿荷像章鱼一样又缠上来,小脸凑近,几乎快贴上华卓轩,双眸瞪大,深怕漏了任何可疑之处。
“你一定是把痣弄掉了。”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她不信他不是柳裕阳。
“就说我没痣。”这女的怎么能这么固执?
微带清香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两人的距离已是近到看不清对方的脸了。
原本想抬手扯掉她在他脸、颈上不放弃搜索的手,后又缓缓放下,一副认命样的负于后。
“你就找吧,真找着了痣,我就认了你妹妹。”不这样,这女的势必不会罢休“栽赃”他的。
闻言,沈绿荷停下手来,退后一步,瞪着他。
“绿荷姊,他真的不是柳哥哥吗?”沈紫清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其实,当沈绿荷入了厢房,她就觉得华卓轩越看与柳裕阳越有出入。五官的确相像,但气质与说话的语气则是两样。但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跟柳裕阳已经分开太久,所以记忆出了问题,柳裕阳就是眼前男人的样子,绝对不会错的,她们寻找奔波了这么久,不会是白费工
可眼下看来,似乎真的是白费工了。
沈绿荷咬了咬牙“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华卓轩。”
“你在去年夏季,可去过青岛沈家村?”
“去年夏季,正开发新型家具,十分繁忙,我因此没踏出过本省半步,而且我还没去过东北。”
“真的没去过青岛?”
“未去过。”
所以,他真的只是一个与柳裕阳相像的人?
他压根儿不是辜负沈紫清的负心汉,只是一个倒霉与柳裕阳长得一模一样,无端受到责骂的可怜虫?
想起自己适才的态度有多无礼,沈绿荷面色一慌,跪了下来。
“非常抱歉,是我认错人了,还请见谅。”
她突然双膝一跪,令猝不及防的华卓轩吓了好大一跳的退后两步,难以置信的揉揉眼。
这是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无礼女人吗?
这么直率的道歉,还隆重的双膝跪地,可是让他感到有那么点受宠若惊啊。
这么说来,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对的事据理力争,错的事大方承认,毫不扭捏,亦不为自己找借口,这使他对她多添了几分好感,更别说她身上的独特沈稳气韵,跟他的母亲还真有些相似哪。
“绿荷姊”沈紫清跪坐来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臂,额靠着她的肩狂哭“我们这下该怎办?”
“再去找找吧。”抬起头来的沈绿荷吐了口气,忽觉困倦满身。
自东北往南一路寻,从秋季寻到夏初,大半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在东芹镇找着了人,谁知不过是个长得跟柳裕阳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可是”沈紫清捏紧沈绿荷的衣袖,说出残酷的现实“咱们没钱了。”
阮囊羞涩更加深寻人旅途的艰辛,她们得先想办法挣钱,才能继续下去。她要找到柳裕阳,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当他的妻,为他生下一堆孩子这是沈紫清此生唯一的愿望,所以不管父母怎么劝告,她寻死觅活也要他们答应让她出门寻夫。
沈绿荷捏捏因烦闷而紧得发疼的眉心。
她当然知道沈紫清不想空手回沈家村,否则这段日子的辛苦就白费,而她,亦不想回,她在那的生活已与死人无异。
“华公子。”她忽地抬头。
她称他“华公子”?
所谓礼多人不怪,但想到她才跟她妹妹讨论缺旅费一事,这会忽然又喊他一声“华公子”怎么听,就是让人觉得别有用心。
这姑娘该不会想从他这边要盘缠吧?
难怪她刚才跪得这么爽快,原来另有他图。
“可否请您”
“不行。”华卓轩立马拒绝。
他拒绝得飞快,让沈绿荷傻了一会。
她一向聪明,从小的童养媳生活让她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从他那防范的眼色就猜出他拒绝的原因。
“华公子,您误会了,我不是跟您要钱。”她不是乞丐,亦未下贱到跟人要求同情施舍。“刚才是我不对,是我认错人了,在误解的前提之下,要求您帮忙实在厚脸皮,但我们已经无路可走,华公子您是做生意的,不知是否缺人手,我啥都可以做的。”
“你要来营工?”不是要钱?
“是!”她用力点头。
“你能做什么?”他竟错怪她了。
他几乎可以听到母亲不悦的说:“一个跟我气质相像的姑娘,怎可能向人乞讨!”
唉唉,这会该他掌嘴道歉了。
“不管砍柴、烧饭、煮饭、洗衣,我都行的。”站起身来的沈绿荷想起华家是做家具生意的“需要伐木工吗?这我也做得来。”
“你拿得起斧头?”凭她那纤瘦的身材,怎么砍得动比人还要粗大的树木?说笑的吧!
“当然可以!”
为防他不信,沈绿荷挑了张紫檀浮雕博古图画案,一鼓作气提了起来。
“放下!”华卓轩不顾斯文形象大喊“这张画案可是要七千两银的,弄坏了,你伐一辈子的木也赔不起!”
七千两银?
沈绿荷面色大变。
“你慢慢放下,别紧张。”华卓轩还真怕她不小心撞伤桌脚了。
沈绿荷不敢说话,就怕碰坏昂贵家具,就算卖身也还不了,一旁的沈紫清也看得心惊胆颤,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终于画案的几形腿稳稳的贴在地面上了,在场三个人才松了口气。
沈绿荷才要开口,华卓轩就说了“我信你了。”
沈绿荷喜形于色。
“但是我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家去伐木或者到作场堡作。”又不是有深仇大恨,他干啥欺侮一个姑娘去做粗重的工作!
“为什么?”
“那种粗重活都男人在做的,女人不适合。”
沈绿荷还真怕他不帮这个忙,东芹镇她们人生地不熟的,要上哪去找营工完全没头绪,况且若现成有了工作,说不定连晚上的落脚处都有着落了,晚膳也有得吃了,可说是一举三得呀!
“华公子,这样吧,您就别把我当女人,把我当男人来使唤不就得了?不管怎样的粗活我都行的,只要您吩咐我一定办得到,就求求您帮这个忙吧。”沈绿荷轻轻拉了下一旁的沈紫清,要她一块儿求情。
“我我是做不来粗活的。”沈紫清可没办法被当个男人使唤。“若是洗衣、打扫倒是可以。”
“是啊,我们都可以的。”沈绿荷热切进逼。“华公子,拜托您了。”
“华哥哥”沈紫清娇滴滴撒娇。
她们俩一步步逼近,华卓轩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这跟“逼良为娼”有啥两样呀?
他又没说不答应,何必苦苦相逼呢?
“好!”华卓轩点头“我去看看哪缺帮手的。”
他觉得他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被父亲逼亲都没这么让他感到窘迫。
“绿荷姊”还真是能伸能屈,认错人时凶狠得像鬼罗刹,一发现错误连跪地道歉都做得来,现下为了一口饭,就算被当个男人使唤都愿意。
他想这女人就算处于乱世必也能过活吧。
真是奇人了她。
相比之下,旁边那个沈紫清虽然拥有一张如花似玉的容貌,但除了掉眼泪还真看不出有何长项,而他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了,若没“绿荷姊”照顾,想找到那个负心汉,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找不着。
“谢谢华公子。”两名姑娘行大礼。
“对了,华公子。”沈绿荷忽道。
她又有啥事了?
华卓轩还真不想把视线落到沈绿荷身上,好像只要他一跟她对视,就非得照她的要求走不可。
“男人的工作在工资上是不是比较高?”沈绿荷问。
“这是当然的,出卖的体力可比姑娘多上太多。”
“多很多吗?”
“两三倍,甚至三四倍都有可能。”她该不会
“那”沈绿荷难掩眸中兴奋“请务必给我一分粗工。”
果然如他所料!
“姑娘,”就算她能一口气举起沉重的画案,但粗工除了要求体力,耐力一样重要,她难以胜任的。“你不行的。”
“不然我再去举那张屏风给您瞧瞧,我力气真的挺大的。”她指着一张红木嵌玉屏风。
“那张辟风要万两银!”别说笑了。
就算把人卖进鸨院都赚不回来。
她年纪多大了?
虽然乍见只比旁边十七岁的沈紫清多个两三岁,但就近细瞧将发现她应该二十五有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应该是妇人了吧,丈夫怎么可能让她单独一人出远门,莫非她们要寻的柳裕阳其实是两姊妹共同侍奉的丈夫?
“不然那座柜子呢?”她指向门上刻着云龙纹图案的红木单门柜。
“五千两银。”
“那张镜台呢?”
“那张便宜了。”
“那我举”
“三千两银而已。”
刚触及的手又连忙缩回来。
“这屋子没一样家具你能碰的。”华卓轩服了她了。“罢了罢了,就依你的意思。”
“感谢华公子。”熠熠双眸充满感激。
“我丑话说在前头,事后再来叫苦,我可不会理你。”
作场的粗重活,凭她一个姑娘家怎可能做得来,他猜她不出三天不,恐怕今晚就会哭着跑来求他换个活儿给她做了。
“您放心,我连眉头都不会蹙一下。”她当了十七年的童养媳,啥苦没吃过,只要不是要人命的,她都行。
“我去问问作场总管哪缺人手。”华卓轩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屋内的家具都不准碰,缺了个口子,要拿一辈子来赔。”
“我们绝对不敢碰。”沈绿荷立刻将双手拢于袖内,沈紫清见状忙照做。
最便宜的都要三千两银,就算给她们九颗胆,都不敢碰上一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