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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远,路悠长。
他匆匆地行走,行走在一条不为人知的路上。
夜色朦胧,道旁法桐的影子摇曳着,树影被摇得细碎斑驳,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整个人看上去更阴郁。
夜深了,路灯也困了似的,更加幽暗。只有那路旁的歌楼酒肆,依旧笑语喧哗,闹声震天。
他扭头看一眼玻璃窗上笑眯眯的圣诞老人,呸了一声,什么鬼玩艺,都是糊弄人的,别说来送什么神奇的礼物,你能把我该得的给我吗?
圣诞老人白胡飘飘,拐杖弯弯,依旧是那笑眯眯的模样。
他又狠狠地呸了一下,这一低头,似乎觉得脖子有点冷,忙把风衣的领子竖起,头往衣领里缩了缩头。
前面是三叉路口,他停住,仔细地辨别方向。那个地方,他只去过一回。记得那回是跟车去卸年货,司机特意叫上他,说是看他们一帮人里属他老实。到了门前,司机两手一抄,指挥着他搬东搬西。他一箱箱抱起,搬进储藏室里。储藏室好大呀,看上去有四十几个平方,一大半的地方都堆得满满的,地上一堆堆的酒,一摞摞的烟,架上摆满古玩,墙上挂满字画。靠墙的茶几上,还摆着几个色彩斑斓的盒子,大小不等,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宝贝。她就站在储藏室的门口,穿一件粉色丝质连衫裙,将那苗条的身子包裹得曲线玲珑。他每搬一箱进来,她就指点着应放的位置。那样子让他嫉妒,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该有多好啊。
搬了二十几箱,他的头上就冒汗了,都是早上没吃饭闹的,他的脚下有点发飘。
来,坐这儿歇一下。她似乎看出他的窘境,引他到沙发上坐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腿,一个汉堡,在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放在他的面前。
给我的?他惊讶。
是呀,这儿有第三个人吗?她歪着头浅浅地笑。
他脸红了。摘下线手套,没再说什么,伸手就要拿。
她伸手挡住他,从桌上拿起一个湿巾递给他,比了个擦手的动作。
他的脸又红了一下,用湿巾将手仔细擦着。
你那样快把手搓掉皮了。她又忍不住地笑了,声若银铃。
他抓起一根鸡腿,怕她笑,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真香啊,比娘过年时炖得鸡肉香多了。他贪婪地吸吸鼻子,偷眼看她。她没笑,走去把他刚搬来的箱子打开一个,拿了两听饮料,啪地打开,也放在他的面前。
他感激地冲她笑笑,嗓子里真噎着似的,说不出话。
够了吗?
够了,他喝完最后一口饮料,有气嗝上涌。他竭力忍住,怕薰着她。
怎么这么磨蹭啊?司机不耐烦地冲进来,大声嚷道。
你嚷什么?还不让人喝口水么?她声音不高,威慑力却不小,司机立刻闭了嘴,不过脸还沉着,表示着他的不满。
他就低着头继续搬,大概是吃了东西的原故,身上暖了,力气也好象一下子增长了许多。每次他都搬二到三箱,没一会儿,就搬完了。他恋恋不舍地送完最后一趟,向她点头示意。她挥挥手,关上了门。
往回走的路上,他的脑子一直晃着她的影子。她那纤纤娇影,她那柔声细语,她那浅浅的笑,都让他心醉神迷。她是什么人呢?他想问司机,又不敢。谁知道司机会怎么看他?
他又辨认了半天眼前的路,最终选择靠左边的一条,就是它了,如果选错,那么就认倒霉吧。
他加快步伐,一直走下去,不容自己再胡思乱想。过了小桥,有个小花园,就是这儿了。他有些兴奋,看来自己的记忆力不错。只是,这么深的夜,那个小区门口晃着高大的两个保安,怎么进去呢?他向远处望去,不禁眼前一亮。这个城市近来在搞什么拆墙透绿,高大的围墙都已拆掉,换成一人高的铁花菱透绿墙。
他走过门口,一直向前,到一段路灯坏掉的墙边,两手握住顶上的铁菱,一脚蹬住底下的铁菱,猛一纵身,整个人已经跃到墙上。向四下张望,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他用一只手将衣角掖进腰带里,轻轻跃下,脚落在草地里,没有一点声息。迅速地整理好衣襟,两手插进兜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迟归的高中生。
小区里的路很平坦,路旁花繁草盛。只是,房子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模样,让他辨不清哪才是要找的那一个。他努力回想那仅有的一次记忆,进大门向右拐,向前,再向右,好象有一个喷水池,对,就是这里了。他暗自庆幸着自己的好记性,抬头望去,房子里静谧无声,大概所有的人都进入梦乡了吧?
他听司机说今晚是老板的生日,所以晚饭的大锅菜里,加了几片肉。司机总是喊他干活,这不,下午的时候去买酒,又是他跟上一块去的。六箱五粮液啊,看着司机刷刷地点着一堆大钞,他的眼都红了。老板有这么些钱买酒庆祝生日,却拖欠他们两年的工资没给,怎么要也不给,整天喊没钱。妈的,没钱还这么造?说没钱谁信啊?
此刻,晚宴应该还没结束,他有足够的时间。当然,打开这扇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手里的那根小小的铁丝,连汽车锁都捅得开。他从小跟着隔壁的锁匠混得很熟,不用刻意学,锁匠的那点绝技落在他的眼中,也就落在他的胸中。若不是娘的家训甚严,只因那一次捅开邻居的锁,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也许到现在,他会这样开过无数的锁呢。想到娘,他的心一痛,娘啊,别怪我,我只拿回属于咱的,只为救你的命啊。
果然,铁丝插进去左旋右转,用了不到一分钟,锁就咔嗒一声开了。他在门口停一下,让眼睛适应室内的黑暗。接着,轻轻地抬脚,向前趟。他不敢把脚抬得太高,唯恐碰到什么物件发出响声,渐渐接近卧室了,他已经摸到卧室的门。听说,有钱人家的钱或者贵重的手饰,都是放在卧室里的,也许会放在保险柜里。但愿啊,他祈祷着,但愿不放在保险柜中,那还得费些事的。但愿啊,发现的是现金,因为他需要立马拿到钱回家去给娘治病。
他轻轻地轻轻地推,门开了一道缝,竟有些许黄色的光晕透出来。他吓了一跳,没想到门会关得那么严,居然一丝光都没露出来。不过,他马上又镇静下来,因为,从门开处望进去,床上的人,睡着了,没有发现他。
是去其它的房间,还是进这间?他犹豫了一下,又想起无意中听说的话,有钱人家的钱,一般是放在卧室的。那么卧室中一定是住着人的,他想。与其到另外一个房间,做无用功,不如进去,也许钱就放在床头那个抽屉里呢。最其码的,那里面总会有一些的。他决定了,就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他不想惊醒床上的人,因为他只想拿到钱。
他已经接近那个抽屉,向上托起拉开,啊,真的有钱,他顾不上看多少,一把抓住,就要往兜里塞。这一激动就忘了手里的抽屉,哐地一声,抽屉掉地上了。
谁--啊?床上的人睁开眼,看到他吓坏了,本来挺起的身子,又赶紧缩回去,你--你干什么?
他在她一抬头之际,已经认出了她。是她,那个一直印在他心中的女子。他有点难过,为什么偏偏她在呢?只是,这难过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和他不同的,她养尊处优地活着,而他,却连辛苦钱都拿不到。这么一想,他那仅有的一丝难过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他后悔没有象书上写的那样在头上套个丝袜,如果她明天告发他怎么办?他得赶紧回家给娘治病呢,如果耽误了,可能就--
他是谁?是小偷吗?她的旁边冒出个小脑袋,听那尖细的声音象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我不是小偷,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钱。他气愤地说。是的,他只想拿回属于他的钱,他把那些钱在手中一捻,粗略地数了一下,还不够他的呢。
你为什么采取这种方式呢?难道不能正大光明地要回属于你的钱吗?她挺身坐了起来,把孩子搂在怀中。
我愿意这样吗?xx这个混蛋一直赖着不给,我也是没办法呀。他一腔怨气,终于发泄出来。
不许骂我爸爸,你这个坏蛋,你这个小偷。孩子从她的怀中挣扎出来,冲着他嚷道。
这一声小偷刺激了他,他大吼一声,我不是的,就直扑过去。
你就是小偷,就是小偷。孩子还在叫嚷着。
不许碰他。她慌忙把孩子往怀里搂。
他被那一声声的小偷气疯了,顺手抄起柜子上的花瓶,想也没想就砸下去。谁知她伏下头去,用自己的身子把孩子包裹起来,瓶子和她的脑袋同时开了花。 他吓傻了,那个孩子似乎也吓傻了,没了声气。脑中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他突然想自己应该赶紧跑,对,他拔腿开跑了。
车缓慢地行进在山路上。广播里正播出一则新闻,一个来自农村的十八岁的小保姆,为保护主人家五岁的孩子而被入室盗窃者用花瓶击中头部,当场死亡
紧捂着口袋的手,无力地垂下去。怎么会这样呢?我只想,只想讨回属于自己的钱呀。
透过车窗,已经望见他家乡的小村。他咬咬牙,下了决心,把娘送到医院治好病,就去给她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