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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流川他们没受多少阻碍便闯出重围,一行人直跑到看不见名鹏士兵了,才停下来歇马裹伤。
彩子不等马停,一下子跃下马背,跑到流川身边,脸色苍白地看着躺在他身前的三井。流川也跃下马,将三井放在地上,只是他身上中了太多箭,如蜂窝一般,放不平整。众人围了过来,见三井脸上也有箭支,面目已不可辨,双手却仍牢牢地抓着赤木铁树的人头不放,嘴角上翘似含笑意。
赤木流泪道:”他全是为了我父子二人。三井啊三井,我虽然挂念父亲,但活人的命难道不比死人的重要?你又何必这么傻?”忽听彩子冷冷地道:”他这么做是赎自己的罪,和你无关。再说他人也死了,你再哭他也不会知道了,又何必惺惺作态?”赤木一愣,但想她是伤心过度,以至口不择言,也不去与她计较,道:”三井一生行侠仗义,定是看不过去名鹏的恶行,才这么做。咱们可得好好地葬了他。”
他伸手要去抱三井,被彩子一手打掉,她厉声道:”你们都走开,我有话要和流川说。”
赤木看了流川一眼,流川点点头,他便带着几人一齐远远走开。彩子道:”宫城,你也走。”宫城从草丛中站起,想要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开。
彩子跪在三井身边,将他身上所中之箭一一拔出,箭头深陷肉中,彩子再怎样小心快速,拔出箭时也是血肉横飞。流川有神功护体,这些血肉溅不到他半点,彩子却溅得全身都是。她眼泪不断流下,流过的地方便冲开了血污,留下一道雪白的痕迹,但不久重又染上污迹,她也不在意,淡淡地道:”流川枫,我一直很恨你。”
流川低头不语。彩子续道:”你没来的时候,你三师兄他全不是现在这样子的,那时他意气奋发,仿佛全天下没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到的;那时他和宫城争着讨我欢心,我却偏不睬他,惹得他生气伤心,我就高兴;那时我们——我们真的好快乐——”她手上动作一停,头微微上仰,似乎陶醉于往事之中,但只短短片刻,又立刻动手拔箭,口气也仍是淡淡的,”他今天这么做,只是为了对你不起,想要抢回赤木伯伯,好稍稍弥补一下他的过失。他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只是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你一定要告诉我。”说着双眼发亮地盯着流川。
流川道:”什么?”彩子道:”仙道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他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毫无所觉,去了一回陵南,不过匆匆数月,就和仙道如胶似漆了呢?”
流川听她说”如胶似漆”脸上一红,看到三井的尸体时却又一阵难过,道:”仙道他,很厉害。”彩子一愣,道:”就这样?”流川道:”我上童山拜师,是为了练成天下第一的身手,那时我武功不行,但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得尝所愿,每次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怕,怕成为天下第一后,就再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有仙道在身边,我就不怕了,因为无论怎样,他都会在我前面,让我变得更强。”
彩子已拔清了三井上半身的箭,她头次听流川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却不甚明了他话中之意,发了会儿呆,才道:”他这么重要么?即便现在已是个,已是个——”
流川道:”他已好了。”
彩子又是一呆,她料知流川不会对她撒谎,但断脉如何复生却也让她猜想不透。又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他也不必——”忽的抬头,正视流川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挑断仙道经脉的人不是你三师兄,而是我。”
流川一惊,彩子道:”那天我偷偷跟着他来到你们房前,他怎样和仙道吵了起来,怎样打伤仙道,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后来仙道使计诈死,他上了当,悔不欲生地跑开了。那时我便非常非常生气,想仙道抢走了你,已经让他这么痛苦了,现在还来骗他,让他痛上加痛,实在太过分了。我一气之下失去理智,便出手偷袭了他。”
流川听得急怒攻心,狠狠瞪着彩子,她却满不在乎地一笑,道:”你想杀我么?我的确该死,也不想活了,烦你再稍等片刻。”转头叫道,”宫城,你还在么?”
不闻人应声,彩子自顾自接道:”现在你知道我是个坏女人了,以后我说的话你也不会听了吧?”草丛中一个闷闷的声音道:”你说的话我永远会听。”彩子微微一笑,目光中却伤痛欲绝:”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堂堂的’电光火石’,说过了话可不能不作数。我死后,准你为我痛哭七日,但不准你一直哭,你给我好好跟着流川,将敌人赶出湘北,再将名鹏杀得一个不剩,明白了么?”
宫城忍着哭泣应了一声。这时赤木来催,他们在此已耽搁了太多时间,他怕名鹏兵马马上就要追到。
彩子道:”急什么?再一会儿就好。”打发走了他,又冲草丛道,”你真听明白了么?给我复述一遍,没的弄错了。”宫城道:”你——死后,我可以哭七日,但不准——不准一直哭——”流川眼见彩子将一支箭插入自己心脏,缓缓倒在三井身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又落不下来。宫城还在念:”我要好好跟着流川,将敌人赶出——赶出——”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低低地哭了起来,似乎知道,彩子她,已经死了。
流川心道:”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师姐的地方,她却说一直恨我;三师兄对她不起,她却反而甘愿和他一起死,因为她对他一往情深么?所以才觉得他无论做了什么对她不起的事,也是可以原谅的?她这样一往情深,三师兄还是不喜欢她了,四师兄也一样。可见光是一往情深是没用的,要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本来是件极为难得的事,所以我一定不可以和仙道分开。”
他朝三井和彩子的尸首拜了几拜,招来赤木、南烈,就地挖坑将二人埋在一处。赤木哭着想在坟周围拔些野草,空出一块以供记忆,又怕被名鹏识破,反而辱及他们尸体,犹豫不决。流川道:”要记得总是记得,记不得,天天拜也没用。”
赤木点头称”是”一行人骑上马重又奔西南而去。
众人打了半夜,此时天已微明。流川知己方樱木重伤,他和喇嘛一阵恶斗后已然不支昏了过去;宫城虽然勉力维持着镇静,但彩子死后他伤心过度,随时可能倒下,余下四人除己之外,也已现出疲态,不能再冒险从山底名鹏军营中穿过,只有借长草掩饰,绕到西南名鹏军扎营的山上,从那里会合木暮与丰玉弟子。
几人弃马步行,翻山而上,翻到半中央时,已看到不远处名鹏大军开来,旌旗招展,军威浩荡。
流川当先登上山头,触目尽是些名鹏士兵的腐尸,他知他们中了南烈的计,喝下那些酒后,被跗血阴娃毒死,心中略略一松。宫城自告奋勇去联络木暮他们,他也不阻拦。
不多久,木暮和丰玉弟子便赶了过来。流川让大家扔掉一切不必要之物,轻装上阵,从西南翻山而走,尽可能不要引起名鹏的注意。
流川拍拍黑马的背道:”散伙吧。”黑马不知他干么突然舍它而去,仍依依不舍地跟着他。流川狠下心来抽了它几鞭,它目中泪水流下,却仍一步一驱跟着他。流川抱了抱马头,道:”别任性了。”取来绳索将它系在一块大石上,自己展动轻功,带着众人翻山而去。
一行人翻山越岭,走了两天,终于出了山区,回到平地。
木暮向路人打听了地方,道:”过去一百里便是星星关,现在四国联军的大部分人马都驻扎在那儿。若要绕过星星关,最近一个市镇也要走上两三天。”
流川见人人一副又饥又渴的神情,又想樱木已昏迷了几日,伤口不断化脓,若再不请医治疗,怕也要性命不保。当下道:”去星星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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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仙道眼睁睁地看着流川走掉,心头一片空茫,直等水户叫了他几回,才叹了口长气,道;”四国联军到了哪儿了?”水户道:”刚有探子来报,说他们大军驻在星星关内,也不知作何打算。”
仙道心道:”作何打算?这不摆明了要打我们么?只是名鹏要捉流川,他们不会这么快动手,免得流川听到消息后又返回。此去章台少说也要十日八日,那么这一二日内他们不会出兵。”
流川临走前将炎王生前调兵谴将的惊雷玉牌给了他,又当众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人人亲耳听见。哈合德等不便违流川之意,只得带着仙道入帐,将大军的装备、粮草供应情况,及出色将领的特长等一一向他汇报。
仙道听了半个时辰,已心里有了数,下令升帐。
十万大军三通鼓毕,全部在帐前列队。仙道只在帅椅中随随便便地一坐,笑道:”很好,军容整肃。”顿了顿,又道,”敌人大队现正在离此不远的星星关,大伙儿好好休息一下,也不必派人守营了,三日后夜间子时,我们便出发去攻打星星关。”
大军一阵欢呼,他们连日来不断败退,受尽了窝囊气,听说不久即可倒攻回去,均是兴奋异常。众将领却都面面相觑,不明仙道何意。
仙道袍袖一挥,走下帅台,打了几个哈欠,便要进帐补觉。
哈合德忙拦住他道:”元帅,刚才探子来报,星星关驻着四国联军,陵南有五十万大军,其余海南二十万,大荣十万,名鹏也有五万,总共八九十万,近百万大军,我们这儿才区区十万,就这么闯过去,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么?”
仙道道:”这位将军说的果然有理,不知你有何高见?”哈合德一愣,道:”只能坚壁以守,俟机还击。”
仙道环顾四周,道:”将军看响泉镇是个能坚壁以守的地方么?”哈合德道:”是不行,可再不至我们也可以往后退入山区,那里地势险要,敌人一时三刻便攻不下来。”仙道冷笑道:”将军的要求便是只要在强敌手下苟延残喘便行了么?”哈合德不觉有气,道:”总好过元帅的这种自杀行为。”
仙道也不生气,道:”响泉地势平坦,无法坚守。再往后退,便是连绵山区,现在已经十月,再过不久,山中便会积雪,到时寒冷刺骨,加上山区供给不足,我们也不用敌人打,他们只需围山,便足够困死我们了。何况现在大伙儿虽打了几个败仗,毕竟士气未挫,反因甫遭新耻,决意报仇之心甚炽;一旦引敌深入,造成僵持局面,大伙儿士气一衰,我怕湘北民众日后便要改服易主了。”
一番话说得哈合德等人冷汗涔涔而下,仙道又道:”既是不能守,不能退,唯一的方法只有攻。四国联军号称百万,其实海南派军,志不在湘北,而在陵南;大荣也不过想要趁机混水摸把鱼;真正劲敌只有名鹏和陵南。他们驻兵星星关,从这儿到星星关有青铜峡天险和白水河的软滩,我们先他们一步抢占险地,然后诱他们出战,只要略有小胜,四国联盟必然松懈。到时——”藤真接着道:”到时我和花形便可去劝说陵南的领队撤兵,我们一撤,海南自然也要撤,大荣更不必说,你们反可倒过来欺名鹏之弱势,趁机一举歼灭,对么?”仙道笑着拍拍他肩道:”但愿我们各得所需。”藤真微笑不语。
哈合德向仙道鞠了一躬,道:”赤木将军在时便常听他夸奖元帅,今日一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属下佩服之至。还望元帅恕属下适才冒犯之罪。”仙道道:”我喜欢心直口快之人,你问是不妨的,但多问却是不必。湘王将帅位交给我,自有他的道理,将军你说是不是呢?”
哈合德忽觉这个一直满脸笑容的少年身上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霸气,比赤木铁树生前发威时更令人惧怕折服,低头连声称是。再抬头时,仙道、藤真等人早已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