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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请求老弟”
“抱歉,这里已经没有在下的事了。”卓天威截口说。
“为了敝地的一场武林浩劫,老弟也不愿留下化解。”
“武林浩劫与在下无关。”他开始结扎包裹:“其实,你老兄大可不必危言耸听,浩劫两字滥用了。这只是一次地方小事件,你吴中一龙树大招风,一方之霸遭人所忌,乃是平常得很的小冲突,你可以应付得了。”
他平静地转身,泰然地注视来客。
那是一个相貌威猛的中年人,所穿的团花长袍可以表明是有身份的人。
门外,有四个劲装大汉向外戒备,一看便知是保镖打手一类,身怀绝技的好汉,所佩的刀剑,皆是上好精品。
苏州第一号武林人物,吴中一龙宗政子秀光临客栈,除了贴身的保镖之外,附近恐怕还有不少人。
“在下如果应付得了,这些天来为何闭门戒备不敢外出?”吴中一龙苦笑:“把舍下请来的朋友全算上,也应付不了魔僧殃道两个人。老弟光临敝地之前,仅厉魄与怨鬼两人,就把在下的人闹了个手忙脚乱鸡飞狗走。如果不是老弟恰好光临敝地,恰好碰上魔僧殃道从南京到达,那么这两个宇内七大凶人的两凶,不把舍下杀得血流成河才是怪事。老弟如果这就离开,他们已无顾忌,宗政家便将成为血海屠场。”
“阁下与他们合作,岂不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了吗?他们并不想除去你这一条龙。”
“问题不在他们这一批人,而另一批人也作了同样宣告,委实今在下齐布为难。”
“另一批人?”
“对,另一批同样具有强大实力的人,也要求在下合作,不管在下答应任何一批人,皆会受到失望的那批人无情的打击。”
他心中一动,想起假书生南宫凤鸣和斐宣文,长春谷的侠义道名人。
“宗政老兄。”他摇头苦笑:“要找你的人,恐怕不止两批,可能有三批甚至四批。本来,在下也找算找你的,后来看出疑点,暗中留了心,及时发现郝四爷的嫁祸阴谋,所以才没去找你。”
“本来在下也对老弟着意提防,后来知道老弟光临敝地志在追查三珠凤钗,这才心中一宽。老弟如能留下一段时日,那些人必定不敢妄动,他们不可能久留。老弟的声威已传向江湖各地,有老弟在此坐镇,风暴自消。”吴中一龙取出一只绣金荷包放在桌上:“在下已从小桃江处将钗购回。不瞒老弟说,在下有不少人手,愿倾全力替老弟进一步追查线索。”
“宗政老兄,你敢向郝四爷的人追查?”他问。
“郝四想除去我这条龙,已经暗中策划了好些时日,他挑衅在先,在下有权报复。他引狼入室,投靠那些江湖凶枭,等那些凶枭一走,他就没有甚么倚靠了,在下会好好回报他的。”吴中一龙凶狠地说。
“你认识翻江倒海齐后瑞?”
“翻江倒海?晤!听说过这号人物,我的朋友可能会知道一些线索。哦!老弟问起这个人”
“宗政老兄,在下留在店个小住一段时日,作为交换的条件,请替在下查查这个人的底细,如何?”
“在下感激不尽。”吴中一龙大喜过望:“只是客店不宜安顿,老弟可否移驾到寒舍”
“不,谢了!”他断然拒绝:“在下也得为自己的事,住在客店方便些。”
“这老朽要不要在暗中派些眼线照应,提防那些凶枭暗算”
“不必了,在下应付得了。”
卓天威留下来,店主太湖蛟心中叫苦连天。
卓天威不是笨虫,有人可用何乐而不为?他缺乏的就是人手,有人帮助找线索,他求之不得,所以答应留下来。而且,他动了看结果的念头,看那些一而再暗算他的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主要的原因是,他想等白素绫还有什么毒谋施展。
午膳时分,他在店中的食厅进膳。
店东通常很少在食厅走动,今天例外,太湖蛟踱入食客并不多的食厅。十余位食客,皆是需在苏州有些时日逗留的旅客,卓天威就是其中之一。
“老弟对敝店的饮食还满意吗?”太湖蛟在桌对面落座,脸上绽起无奈的笑容:“人手不够,招待不周之处,老弟包涵些儿。”
“呵呵,好说好说。”他的笑却是真正喜悦的笑:“在下非常的满意,日后如有机会重临资地,一定在贵店落脚。呵呵!荆东主欢迎吗?”
“说欢迎,那是违心之论。”太湖蛟直率地说:“不过,小风浪在下还担待得起。”
“大风浪就难说吗?呵呵!”他爽朗地笑:“你放心,大风浪波及不了贵店的。江湖人不怕大风浪,反而对小风浪深怀戒心,因为阴沟里翻船的事经常会发生。上次在枫桥客栈,在下就曾经在阴沟里翻船,一群来路各异的人,各展机谋暗算,他们几乎成功了。”
“在下听说过枫桥客栈所发生的变故,似乎并没有牵涉到吴中一龙。”太湖蚊替吴中一龙辩护。
“吴中一龙宗政老太爷那时自顾不暇,的确无力采取行动。事情已经过去了,在下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懒得追究。荆东主不放心的是,他们必定不甘心,是吗?”
“是的,所以希望老弟能早些离开是非之地。”太湖蛟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希望:“吴中一龙前来留驾,老弟慨然允诺,可真令在下担上了千斤重担。小心提防,老弟,宗政老太爷并不是甚么真正大仁大义的英雄。”
太湖蛟走了,说的话意味深长。
卓天威淡淡一笑,脸上神情如谜。
他有他的打算,吴中一龙目前是唯一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不管怎样,至少,目下吴中一龙不会对他构成威胁,双方都有相互利用的价值,他必须信任某一些人,一些可以帮助他的人,因为他最感困难的就是缺乏可用的人手,所以必须暂时信任他。
当然,他不会忽视太湖蛟话中的含意。
太湖蛟离开食厅,沿长廊走向前面的店堂,刚绕过一座屏门,浑身猛然一震。
“阁下,用不着费事找我太湖蛟。”太湖蛟的声调变得虚弱僵硬:“敞店不过问任何一方面的事,阁下难道还不满意吗?”
身后有一个人,一个陌生人,左手五指如钩,扣死了他的右肩颈要害,只消再加半分劲,就可以拍断颈窝内的筋肉和经脉。右手,一把锋利的小刀抵在他的右后肋上,刺穿衣衫,锋尖的寒气直透内腑。
“我知道你并不是什么安份的人物。”身后的人用沙哑低沉的噪音说话:“口头上,你承认惹不起咱们的人,称声守中立,不过问任何一方面的事,但暗中却不甘心,作了暗中防险的安排。”
“阁下”
“闭上你的嘴,听清楚在下时话。”身后的人凶狠地提出警告:“你最好死心,老老实实脱身事外,马上给我撤走所有的暗桩,撤走派在卓小辈左右邻舍的三个暗器名家,这才能明白地表示出你严守中立的诚意。”
“这”“在下不说第二遍,你应该听明白了。不然的话,后果你自己去想好了。现在,你向前走,不要回头。”
刀离体,手也离开了肩头。
他心中雪亮,对方如果存心置他于死地,将不费吹灰之力,扣住肩颈要害的那只手,劲道可怕极了,凭他的功力,是无法抵抗的。
他向前走,一直到达店堂,还不敢回头察看,竟然不敢察看制他的人是谁。
“咱们的伙计,如无必要,禁止接近姓卓的居住院子。”他向柜内的店伙吩付:“左右两房的旅客即将离店,流水簿上,可将他们的姓名取消了!”
从此,店伙们如果没听到招呼,便不到东院一带客房张罗,来住店的客人,皆被安顿在东院以外的各处客房。
东院事实上已被孤立了。
天一黑,东院一片黑暗,店伙连走道的灯笼也懒得点起,因为东院的住客太少,点灯笼未免太浪费。
卓天威的房中,却有灯光外泄。
三更大,他仍未熄灯?
左右邻房原住的三位旅客已经结帐离店,新来的四位旅客是两对夫妇,是入黑之前才落店的。
左右邻房的房门悄然而开。
接着,院子里出现了五个高矮不等的黑影,他们出现得十分突然,无声无息地突然现身,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鬼魅。
左右邻房悄然而启的房门不再移动,房中漆黑,不见有人影移动,原来是被五个突然出现的黑影所惊扰,暂时潜伏在内。
卓天威的房中共点了两盏灯,一盏是桌上的灯盏,一盏是在壁间的灯笼。前者是供旅客夜间在房中使用的,后者供旅客外出时使用的。
蚊帐是放下的,因此看不到床内是否有人睡觉,必须掀起蚊帐才知是否有人。
房门没上锁,极为反常。
住店的旅客很少有不锁紧房门睡觉的。
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没发出任何声息。
房中灯火摇摇,微风从房门外吹入。
一个蒙面人当门而立,一双阴森森反映出奇光的怪眼,冷静地扫视房中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床帐上。
“在下知道尊驾不曾睡着。”蒙面人用阴冷的声音说:“以尊驾的超人身手来说,警觉心比任何人都高,必定严阵以待了,何不现身谈谈。”
蚊帐深垂的大床毫无动静,声息全无。
“卓兄,谈谈对尊驾有利的。”蒙面人似乎等得不耐烦:“请勿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下此来是诚意的。”
床中仍无动静,不像有人。
久久,蒙面人犹豫不决,几次想举步入房,即又迟疑难决。
“人好像不在。”蒙面人最后扭头向外面的同伴招呼:“很可能故布疑阵溜出去办事情了!”
说完,转首向房内,猛然一震,眼中有惊容。
卓天威衣履齐全,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的条凳上,桌上搁着那把没有鞘末开锋的单刀,泰然地注视着蒙面人,神色悠闲。似乎,他早已坐在那儿的。
“咦!”蒙面人讶然轻呼。“坐。”卓天威伸手向桌旁另一张条凳伸手虚引:“看阁下有何可谈的?所谈的对在下到底是否真的有利。阁下,何不把你们的四位同伴一并请进来谈?在下是十分好客的。”
蒙面人举手向外面的人打手式,然后缓步入房,阴森的目光带有警戒的神情,仍在搜视房中可能藏匿的地方,对卓天威不可思议的出现,深感惊讶困惑。
连床底也藏不住人,稍具名望的人也不屑藏匿在床底,床上蚊帐不曾移动,可知卓天威先前不是躲在床上的。
那么,人从何处出现的?
如果躲在房中,又怎知外面还有四个人?
“该他们进来时,敝同伴自会进来。”蒙面人不落座,笔直地站在桌对面说:“卓兄愿意谈。相信这是明智之举,对双方都有好处。”
“好处嘛!不见得。”他脸上有令人难测的笑意:“你阁下蒙了脸,门外有兵刃齐全的四个同伴把守,在下很难相信,能谈出什么结果来,在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在下仍然给你谈的机会,谈不拢再举刀相向。在谈判期间,你阁下的处境是十分安全的,坐吧!有什么话,你坦率地说出来好了。在下与诸位素昧平生,你们又不肯以真面目相见,你们的来意,在下更是糊涂,所以无话可说,只有听你阁下的啦!是不?”
“卓兄,你是明白人”
“呵呵!正相反,在下糊徐得很。”他抢着说:“如果不糊涂,就不会与阁下见面,在这种恶劣情势之下,听阁下的高论。说吧!简要地说,在下洗耳恭听。呵呵!在下该怎么称呼你老兄?”
“称呼无关宏旨,尊驾不妨叫在下为蒙面人好了。”
“好,蒙面人,阁下代表那一方面的神圣说话?”
“代表某一些人,某一些令江湖朋友尊敬的一些人。”
“尊敬,也一定害怕。”
“对,尊敬与害怕,只是字眼上的把戏,各人的解释不同而已。”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他单刀直入主动地询问。
“两件要求。”
“请教。”
“其一、请阁下与咱们合作。其二、以一干两银子,清阁下离开苏州,不过问响咱们的事情。两件要求,阁下可以任择其一。”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恕难奉告。”
“阁下要立候答复?”
“对”
“如果阁下得不到答复”
“恐怕卓兄你非答复不可!”
“你说什么?”他脸色一沉:“你在威胁我?”
“卓兄,你知道在下说了些什么!”蒙面人语气转厉:“你所面对的是江湖上最具声威最有实力的许多人,不要与咱们为敌,卓兄,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下明白阁下所说的许多人代表什么意思,更知道最具声威最有实力的含义。”他郑重地说:“按理,在下应该识时务。可是在另一方面,在下必须计算一下后果,江湖鬼城,有些危险是暂时性的,有些危险却绵绵不绝,直至久远,不死不休。目前,诸位的实力尚未集中,所以用釜底抽薪计,愿以重金打发在下离开。等到你们一旦事了,你们这许多最具声威的人肯甘心吗?”
“这点卓兄请放心”
“在下能放心?老兄,别骗人了!”
“卓兄之意”
“很抱歉。”他表明态度:“其一、在下不明诸位的目的之前,在下不可能与你们合作。其二、在下要办的事尚无着落,不可能离开苏州。而且,在下已经答应暂时留下,人无信不立,在下不能失信于人,在下已经表明态度,你老兄不至于误解吧?”
“你”“有一点请你老兄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办你们的事,我办我的,彼此互不干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保持互不侵犯的和平局面,乃是双方之福。如果你们要用武力对付在下,那将是两败俱伤血流成河的局面,老兄,在下表示得够明白吗?”
“阁下贸然决定,可知后果吗?”蒙面人厉声问。
“知道。”他庄严地说:“以卵击石,在下的情势是九死一生,你们的实力比在下想像的更雄厚。在下的决定不是贸然,而是明智的决定。你们根本没有双方公平谈判的诚意,在下宁可挺身周旋,绝不上你们的圈套。现在,你可以走了,请代向贵长上致意,请勿干涉在下的行动,想凭武力威迫,所付的代价将十分惨重。”
“阁下,你在逼咱们走极端?”
“这话公平吗?”
“你”“应该说你们逼在下走极端。”
“你妨碍了咱们的行动,影响咱们的权益”
“同样的,在下是受损害最大的人,不向你们主动采取报复行动,已经是情至义尽了。”他的脸色逐渐在变“尊驾带了人蒙面陈兵威胁,在下委实看不出贵长上有多少商谈的诚意在,迄今为止,在下还不知尊驾到底是何来路,代表哪一方面的神圣,威逼利诱双管齐下,这算什么?”
蒙面人不再浪费唇舌,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四个等候在外的蒙面人,冷然鱼贯入室,两面一分,把住了四方,四双怪眼厉光四射。
“这可是你自找的。”蒙面人沉声说,他的手搭上了剑柄,怪眼冷电闪烁,涌起摄人的煞气。
剑吟震耳,一支长剑在同一瞬间出鞘。
“不要逼我动刀!”他沉声说,依然安坐不动。
五支剑以他为中心,他成了剑势汇聚的焦点。
剑气开始进发,五支剑皆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鸣,证明五个人皆是内家练家的剑道高手,聚力一击将石破天惊。
剑网已罩住了他,他已失去抓刀的机会,他任何举动,皆可诱发剑网的汇聚。
森森的剑气彻骨奇寒,强大的气势向他集中压迫,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杀气充溢全室。
桌上的油灯火焰闪动数次,终于被剑气所熄灭。
“不要逼我动刀。”他第二次沉声说。
一声沉叱,五剑骤发,剑芒电射,向他全力攒聚。
同一时间,木桌前飞,两张条凳砸向两侧,油灯所飞的方向迎着另一支长剑,而本来搁在桌面的钢刀,已不可思议地到了他手中,突然闪电似的问后方连闪两次。
风鸣雷吼,电芒急剧闪烁。
壁间唯一的灯笼同时炸裂,房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传出两声忍耐不住的叫痛声。
黑影接二连三急退而出,五个人都出来了。
“我我的右右手不见了”一个蒙面人大声叫,然后发出一声强忍痛楚的呻吟。
一个蒙面人取下廊柱未点亮的灯笼,快速地以火褶子点燃。
“堵住,用暗器将他毙在里面。”点灯笼的蒙面人厉叫,闪在门后将灯笼伸到房门口,照亮了室内。
室内没有人,地面散布着被剑击碎了的桌和凳,另有两支剑,还有两条人的手臂,是被齐肘砍断的,鲜血洒了一地。
两个蒙面人丢了右小臂,灾情惨重。
“人呢?”为首的蒙面人骇然惊叫。
房中一览无遗,卓天威似乎平空消失了。
“难道躲在床下?”另一蒙面人说:“进去用暗器向床下招呼。”
右邻房突然踱出一个中年人,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少臭美,五个人伤了两个,他用得着扮狗躲到床底下去?”中年人笑笑说:“回去吧!不要再来了。魔僧殃道皆不是他的敌手,你们泰山五剑能比魔僧殃道强多少?五行剑阵在院子里空旷的地方或可派用场,窄小的房中威力大打折扣,发挥不了剑阵的威力,丢条胳膊少条腿,算是便宜你们了。”
“你是谁?”为首的蒙面人沉声问。
“我姓糜,糜昆隆,这名字对诸位应该不算陌生。”中年人语气平和,但却有一种阴森森压迫人的威力。
“北人屠!”为首的蒙面人吃惊地叫。
“你们不会用五行剑阵对付在下吧?五行剑阵少了两行,威力能发挥六成吗?”
为首蒙面人举手一挥,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五个人匆匆狼狈而去。
北人屠冲着五人消失的背影冷冷一笑,背着手转身注视黑沉沉的房内。
左邻房门本来是敞开的,这时突然出现灯光。
“老弟,听得进忠言吗?”北人屠举步踱入房中,一面泰然地说。
房中漆黑,声息毫无,空间里流动着血腥味。
响起火把子的击擦石刀声,北人屠亮了火把子。
“咦!”这位凶名昭著,威震江湖的北人屠讶然轻呼出声。室中没有人,卓天威的确是不在房内。
“怎么可能平白消失的?”北人屠自语,真的感到惊讶了。
床下不屑躲,那么,一定躲在床上,这是两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掀开蚊帐,床上空空。
北人屠不死心,忍不住低头用火折子照照床下,床下也空无一物。
灯光乍现,光源在房门口。
“阁下找什么?”卓夫威的语声平静悦耳。
北人屠一惊。
“是不是走错了房间?”他又加上一句。
北人屠迅速转身,熄灭了火折子。
卓天威当门而立,左手擎了一盏油灯。
“咦!你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你根本不曾出去?”北人屠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
“旁观者清,在下一直就是冷静的旁观者,任何人出入,绝难快得过在下的夜眼观察。你是躲在门后的?”
房门一直就贴在墙壁上,根本藏不了人,除非这人薄如纸。
“这盏灯是从左邻房借来的。”卓天威一面说一面入室,信手掩上房门:“邻房的两位仁兄很够意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手上有施放迷魂药物的喷具,腰间有行刺用的兵器,躲在门内鬼鬼祟祟似有所待,在下向他们借灯使用,他们慷慨地答应了。”
他将灯放在小壁架上,伸脚将两节断手拨至墙根下。
“你把他们制住了?”北人屠变色问。
“他们躺在地上睡觉,有床不睡,真是怪人。在下卓天威,阁下就是名震天下的北人屠糜前辈?幸会幸会!请多指教。呵呵!没地方坐,休嫌简慢!”
“老弟,你是怎么出去的?”北人屠口中在问,目光却向上面瞧。
上面有承尘,不可能穿过房顶溜走。因为承尘是完好的,连蚂蚁也无法通过。
“从房门走出去的。”卓天盛指指房门。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五个人中没有你。”北人屠坚决地说。
“糜前辈,人的眼睛有时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在黑夜中,一时眼花,连一条牛也看不到呢!五个人狼狈退出,旁观的人很可能只看到三个或两个;六个人看成五个,前辈的夜眼已经够锐利了,经过千锤百炼的神目,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语中带刺,怪的是凶残骄傲的北人屠居然没生气。
“晤!就算我北人屠一时眼花好了!”北人屠阴阴的一笑:“也许在下老了!”
“糜前辈何必以老卖者?半百年纪,正是武林人登峰造极的盛年,成熟的巅峰岁月,前辈所说的忠言,意何所指?在下洗耳恭听。”
“江湖今日的情势,与往昔不同,天下乱象已显,单枪匹马称英雄道好汉的岁月已经消逝,人越多越有力量,门派纷立,结帮组会各自壮大声势,才能攻守自如。老弟如果以独行侠自居,早晚会把命送掉。”
“有这么严重?那泰山三剑”
“他们是黑道霸主断魂狂刀杭天豪的人,断魂狂刀正全力进行招兵买马的大计,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三年来,实力恶性膨胀,广罗羽翼锄除异己,进行得如火如荼。老弟如果不肯与他合作,必须另找靠山才能自保,才能在江湖闯荡来去自如。”
“我明白了,所谓靠山,是指糜前辈一群人喽?”左邻居那两位仁兄,定然是糜前辈的人了?”
“不错。”
“前辈也是有备而来的,恩威并施作了万全的打算。”
“不错。”
“前辈能抗拒得了黑道霸主断魂狂刀那些人?”
“不错。彼此实力相当,他投鼠忌器,不得不放手,他还没有在咱们手中夺人的那份能耐。”
“前辈也能听得进忠言吗?”
“老弟但说无妨。”
“不要在卓某身上打主意。”他郑重地说:“在下的私事忙得很,无暇周旋于江湖群龙之间,也无意在江湖闯荡,对扬名立万效忠某人毫无兴趣,私事办妥,就回家耕田读书,对拿锄头择书本的兴趣,远比拿杀人的刀剑高。前辈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你已经身在江湖。”北人屠沉声说。
“对。”
“身在江湖就由不了你。”
“不见得。”
“一入江湖出更难。”
“在下不同意世俗的说法。”
“你应付不了断魂狂刀那些人。”北人屠说。
“必要时我会毫不迟疑地挥刀。杀死一个人,吓不到那些亡命之徒,但杀死一百个,或者一千个,情势就不同了。糜前辈,我可以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意图杀我的人,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我卓天威不是善男信女,没有菩萨心肠,而且爱惜自己的生命,忍耐已到了极限,绝不容许任何人向我下毒手。”
卓天威说得声色俱厉,字字铿锵,不容对方误解他的意思,他的一双虎目杀机怒涌,冷电四射。
北人屠打一冷战,在他的眼神下萎缩。
“你你似乎比我人屠杀气更重。”北人屠悚然地像是自语,竟然避免接触地那慑人心魄的凌厉眼神。
“夜已深,前辈该走了。”他下逐客令:“邻房贵同伴的睡穴将解,请交代他们离开,在下的刀虽然不利,挨一下可不好受呢!”
北人屠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走了。
北人屠不是胆小鬼,而是名霸天下,心狠手辣杀人如屠狗,武林高手中的高手,与魔僧殃道同列天下七大凶人之一。
武林人对争名的事从不甘人后,赴汤蹈火,生死与之,谁也不甘人后,自负骄傲绝不承认自己的武功差人一等。
北人屠与魔僧殃道同列天下七大凶人,自认武功比魔僧殃道要高一等,所以敢接近卓夫威准备以武力达到目的。
但目击泰山五剑铩羽,与卓天威神出鬼没的行动,与无所畏惧的超人胆气,心中油然兴起戒心。挑战的勇气消失无踪,不得不见机退走。
这种胆怯退走的行为,出现在北人屠身上,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北人屠是从街上走的,背着手一面走一面沉思,折入河边的一条小巷,死寂的小巷冷冷清清的。
他的脚步相当沉重,踏在小石路上发出缓慢的声响。苏州的路是小石块砌成的。
不久,后面跟上一个黑影,脚下无声无息,像个有形无质的幽灵,比起他沉重的脚步,这人的轻身术似乎高明千万倍。
“糜老兄,你的脚步沉重,在想什么烦恼心事?”跟在身后两丈左右的黑影问。
“我在想,江湖上怎么平空冒出一个这么年轻,而且功臻化境。高不可测的高手,怎么事先从没听人提及?”北人屠头也不回的说,似乎早知道有人跟踪。
“你老兄与他较量了?”
“不曾。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功臻化境深不可测?”
“就是知道。”
“为什么不说你是个胆小鬼?”
一声冷叱,电芒乍现,北人屠倏然转身,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拔剑出鞘。
冷叱、旋身、出招,一气呵成,迅疾如电的剑虹破空而出。
跟踪之人大概早有准备,使用激将法便已估计出所发生的情势有所变化,几乎在同一瞬间,撤剑发招行凌厉的雷霆一击。
剑尖居然针锋相对,行几乎不可能的接触,响起一声铿锵的金鸣,剑势与内劲进发。
双方的电虹以更快的速度暴退,双方的劲道半斤八两,反震的力道也相等。
北人屠暴退八尺,身形未止马步未稳,但强提真力重新飞扑而上,剑虹电闪而出。
黑影多退了两三尺,迎着再次扑来的北人屠大喝一声,一剑硬封,北人屠来得太快了,必须全力封械。
“铮!”双剑接实,火星飞爆。
黑影侧飘丈外,单足落他身形立即向左疾闪八尺,恰好撤脱北人屠跟踪追击过来的第二剑。
“你恼羞成怒了,可知你必定心中有鬼。”黑影一面闪动一面说:“凭你们这群三流人才,除了用什么下三滥的美人计之外,能做出什么”
北人屠显然怒极,突然以不可思议的快速身法欺进,但见淡淡的身影连闪两次,令人无法看清实体,便已贴身发剑。
“铮!”黑影百忙中推剑意封,罡风厉啸中,剑被震成十数段向右飞散激射,人也侧倒疾滚,远出两丈外,突然爬起飞射两丈撒腿狂奔。
“下次在下必定杀你。”北人屠咬牙说,收剑入鞘再冷哼一声。
“厉害!”黑影逃出五六丈外转身说:“北人屠,你不要神气,你只比在下强半分两厘,等在下找到趁手的利剑,你就说不出大话了。”
“凭你这四流人才,手中即使有龙泉太阿,也只配用来割鸡。”北人屠嘲弄地说:“杭天豪派你们这些四流人才出来办事,难怪处处碰壁,因而死伤了不少五流小辈,他真是有眼无珠,误把你们这些饭桶看成活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活该!”
“北人屠,咱们走着瞧!”黑影恨恨地转身走了。
“好走,别摔倒了!”北人屠怪叫。
小巷已尽,前面竹林前线,出现一座孤零零的小屋,不走近很难发现。
两个黑影从屋前的两株大树下踱出,迎面挡住去路。
“阁下走错了地方。”一个黑影说。
“我,北人屠。”快步而来的北人屠大声说,脚下未停。
“咦!原来是糜前辈。”
“三爷在吗?”北人屠在八尺外止步问。
“进城去了。”
“何时可返?”
“这不清楚。
“里面由谁主持坐镇?”
“贾七姑。”
“哦!也好,我找她。”
“糜前辈请便,但恐怕她已睡了。”
“她把事弄砸了,还睡得安稳?”
门前出现无情贾七姑朦胧的身影,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糜老,似乎你今晚也没成功。”贾七姑的话冷飓飓地:“听三爷说,你今晚是自告奋勇前往作说客的。”
“和你一样,时运不佳。”北人屠有点沮丧:“恰好碰上泰山五剑前往示威,把姓卓的小辈惹火了。”
“哦!结果如何?”
“今后,只能称泰山三剑了。”
“死了两个?姓卓的真有那么厉害?”
“死倒没死,比死更难堪,每人断了右小臂,今后只能活现世了。三爷不在,我找你商量。”
“商量什么?”
“还是以智取为上策,以免枉送弟兄们的性命。那小子艺业深不可测,人去多了,有损咱们的声望;去少了,有如羊人虎口。这几天来,他击败了不少高手名宿,行情日渐看涨,声誉鹊起,威望日增,再不速图,万一他投入杭天豪那些人的网罗,将是本盟最可怕的劲敌。论斗智,你贾七姑主意多,你我共谋合作,成功的希望极大,所以我想征求一下三爷的意思。”
“三爷不会同意的。”贾七站苦笑说。
“你怎么如道”
“三爷坚决主张先擒住他,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之永除后患,他根本就反对向一个初出道的小辈假以辞色,认为没有人敢不向本盟低头臣伏。”
“糟!他仍主张来硬的。”
“是啊!三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有时,他或者肯接受二爷的意见,但二爷目前人不在苏州,此地的事由三爷独断专行,他的决定没有人能左右。”
“这很不妙。”北人屠不安地说。
“怎么啦?”
“姓卓的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下一个招惹他的人,将受到无情的打击。七姑,千万要小心。”
“麋老,你的意思是”
“三爷的功夫造诣虽说已臻化境,但他身为主事人,为了身份和声誉名头,不会亲自出马。而咱们这些人,任何人也制不了姓卓的,想想看,倒霉的人会是谁?”
“廉老也不是他的敌手?”
“老实话,我北人屠闯荡三十年,目无余子,从没将他人放在眼下,但是在姓卓的面前,我北人屠的确有点心寒。”
“哦!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北人屠苦笑着说:“那小子不时流露出一种奇异慑人心魄的气势,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无可抗拒的压力,压得我浑身不自在,在气魄上我便输了一着,想想看,我获胜的机会有多少?”
“这糜老,经我长期的观察,似乎他并没有什么惊人的气势流露呀?相反的,他外表和和气气,倒像个名门公子,一个可以欺以方的君子”
“那是他没有发威的时候,七姑,可不要被他的询询温文外表愚弄了,这种人才是最具危险性和破坏性的可怕人物。日后与他照面,七姑,听我的忠告,千万不要激怒他,三爷回来时,请代为转告,说我失败了,以后我再将详情向三爷禀报,我走了!”
“糜老,快三更了,何不在此地歇歇,等候三爷回来!”贾七姑诚恳的留客。
“不必了,曹家兄弟需要照顾,我得回去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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