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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着这淡淡微光,他仍可看清一切。
这湖上曾经是歌舞的场所,歌歇人散,湖面是静静的。
那些歌舞女郎都是踏波而去,林琪是否也能照样子过去呢?他自问一下,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打算,这清波十里的湖面绝不能凌空飞渡的,那些女子也许是另有所凭藉,他却办不到。
回桥不通,这是唯一可走的路了。
默思片刻,他在桌上取了一段鲜藕,藕茎中空,可以净水不沉,借着那一点浮力,他尽量提气就可以站住脚了,然后再用袖风推动前进,或许可以到达彼岸。
将藕掷下水面,他的身形再像一只燕子似的穿出去,正要往藕上落下时,水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头,伸手托住他的脚急声道:“快回去,这条路行不通的!”
林琪一看那冒出的人头,发现她居然是费长房的女儿费冰!
林琪来不及作何表示,费冰的手向上一托,暗劲潜生,将他的身子又推进了水阁的长窗,接着她自己也水淋淋地上来了。
面对着她,林琪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费冰挤着长发上的滴滴,一面出声埋怨道:“你是怎么弄的?我要你不要来,你偏不听话!”
林琪不禁怒道:“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费冰呆了一呆,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为你好!这地方绝不是你能来的怎么样,我爹难为了你没有?”
林琪微异道:“你不是全看见了,还问我干吗?”
费冰连连摇头道:“不!我是瞒着爹回来的,所以爹在这儿的时候,我不敢过来,爹叫你做什么?”
林琪想想才道:“你爹要测验我一下!”
费冰大急道:“什么!你千万不可接受”
林琪不解地道:“为什么,他那些测验并不能难倒我,第一场群仙会就被我一眼拆穿,现在是第二场测验,限我在十二时辰内走出这个水阁!”
费冰顿了一顿才道:“你走得出去吗?”
林琪脸上微红道:“我试过回桥没有成功,只有改水道通行,就被你拦了回来!”
费冰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水里比回桥好走吗?”
林琪点头道:“我想是吧!因为刚才那批假仙女是从水上退去的,你也能从水里进来,可见此道危险性不大!”
费冰冷笑道:“你不要看来觉得容易,我能从水里进来是因为我懂得其中机关变化,换上你的活,只怕送了命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林琪傲然道:“我不信,也不在乎!”
费冰将手一摊气道:“好吧!你一定要找死我也没办法!”
林琪负气拿起一段鲜藕,准备再用先前那方法渡水而行,他刚把鲜藕掷下湖心,还没有纵身下跌,费冰忍不住又叫他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逞能通过测验呢?”
林琪正容道:“我不是逞能,这是一个交换条件!”
费冰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林琪道:“你爹答应我若能通过测验,他便让娃狄娜随我离开!”
费冰睑色一动道:“你知道爹一共要测验几场?”
林琪摇头道:“他没说”
“这测验共九场,一场比一场困难,一场比一场危险,就是我爹自己也不见得通过,你行吗?为一个苗女,你值得吗?”
林琪想了一下道:“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我别无选择余地!”
费冰紧紧地逼问道:“你对那苗女的感情真是如此深挚吗?”
林琪被问得有些生气,大声道:“我告诉你这些也没有用,因为你根本不懂感情二字的含义!”
费冰神色又是一变,片刻之后,才轻轻一叹道:“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别再冒险去接受那些测验,我负责在一个月后,将那苗女带出来交给你!”
林琪不禁一愕道:“这是为什么!”
费冰冷冷地道“为了我自己的誓言,我不能让你死在那些测验中,过了一年之后,你就是死得成了灰,也不再关我的事了!”
林琪气往上冲,厉声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娃狄娜是我的未婚妻,有能力我自己救她出去,没能力我为她一死”
费冰怒道:“你死了我怎么办,我那一年之约岂非永远无法实践了!”
林琪怒叫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别说一年,就是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也不会对你生出一丝感情!”
费冰气得满脸煞白,牙齿紧咬住嘴唇,连血都滴下来了,可见她心中愤怒已到了极点,可是她居然忍住了自己的怒气,倔强地道:“我不死心,一年之后,你如若再如此对我说话,我才真的认输!”
林琪冷笑道:“那你最好希望我能活那么久!”
费冰的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道:“是的!这一年中我绝不让你死,你跟着我走出这个水阁吧!见到我爹之后,你向他认输,拒绝以后的测验”
林琪怒声道:“不!我绝不认输,你以为我无法通过那些测验吗?”
费冰叹了一口气道:“能通过那些,必是天下第一绝情人,也是天下第一至情人,你或许会成功的,不过你想带着那苗女离开,恐怕更不可能了!”
林琪不觉诧声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费冰长叹道:“爹虽然自许为神仙,其实他也是一个人,既无至情,又不能绝情,所以他虽然能参悟成仙之道,自己却无法达到那境界,你若通过测试后,他一定会留下你去完成他的心愿”
林琪仍是不解道:“这与娃狄娜有什么关系呢?”
费冰恨声道:“斩情灭性始为仙,你接受爹的条件,就必须放弃一切,连你那苗女未婚妻在内,你若拒绝爹的条件,他不会容你存留于世,两者都与我的一年之约冲突,因此你一定不能接受那些测验。”
林琪毅然地道:“我不管,我不想成仙,只想带着娃狄娜离开这儿,我想你父亲还算个人物,他总不能食言!”
费冰大急道:“你这人怎么那样固执,你若通过测验,受了测验时的影响,完全变了一个人,定然会斩灭人性,自动地放弃那苗女!”
林琪仍然摇头道:“我不会变的!你别再说了,我要开始了”
费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看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跟我走吧!”
林琪拒绝道:“不需要,我有我的方法!”
费冰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利用那一段藕就可以飞渡那十里水里吗?你自己看吧!”
说着用手指向湖水,这原是一片止水,可是林琪先掷出的那段鲜藕,早已不见丝毫踪迹,后掷的那一段,也只剩下了巴掌大的一小块,还在慢慢地溶解中。
林琪不禁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费冰冷笑道:“这全湖都是毒水,任何东西都一沾即溶,你若贸然下去,片刻之后,脚下无处借力,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
林琪望着她身上的湿衣,摇头表示不信。
费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道:“你以为我在说谎!”
林琪点头道:“不错!你身上全沾湿了为什么不中毒?”
费冰笑笑道:“我是爹的女儿,自然服过解药,只有我与多两人能在水中自由来往”
林琪低首深思片刻道:“我还是无须你的帮助,绝对要利用我自己的能力生离此阁!”
费冰默然良久,才叹息道:“你是个最固执的人,算了,我走了,你别再试其他的方法,那都是行不通的,除非你能像一头飞鸟,冲天而去,你明白我的话吗?”
林琪当然不明白,可是费冰不容他多想,纵身出了长窗,没入水中不见,潜泳了一段路,忽然又把头探出来叫道:“多想想我的话,见了爹别说我又回来了,自己多小心,记住我的一年之约,为我珍重此身”
湖面上一圈涟漪,渐展渐微,慢慢又恢复了平静!
林琪呆呆地望着水下,心中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沉思中作了许多无聊的试验,有时掷下几枚果壳,才发现费冰并没有骗他,那中空的果壳应该可以飘浮在水下不沉的,可是无须多久,果壳已化湖中无影无迹!
假使他刚才不遇到费冰的话,现在一定也像那鲜藕果壳一样,溶化在水里了。
于是,在他的心中,对费冰起了一种微妙的情绪,九分九的感激,另外那一点却是神奇而无法捉摸。
于是,他开始回味费冰的话!
“像飞鸟一样,冲天而去”
“可是我没有长翅膀呀”
无聊地抬起头,水阁顶上架设了承尘,承尘上绘着图画,那是一副秋景图,远山淡淡,长空寂寂,只有一列秋雁,排成人字飞行着。
雁阵排列得很长,因为这水阁很大,一直到阁墙,雁阵似尚未完,靠墙之处,只有一个小黑点,领先的那一头,却足有一个人那么大。
“像飞鸟一样,冲天而去”
他再次咀嚼这句话,心头涌过一道灵光。
双臂一振,身躯凌空拔起,单直往上冲,冲向那头领先的大雁,双掌上拍!
“克!”
一声急响,掌力冲破了承尘的木板,身子穿空而上,到达了阁顶,掌力仍是未尽,继续撞开了屋瓦,停身在阁顶上,举目一望,心中不觉大喜。
原来云雾封锁的回桥,此刻已清楚地呈现在眼前,桥栏,桥柱历历在目,连一丝云霞都没有。
像飞鸟一样,冲天而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压抑住心头的狂喜,他双臂再振,果然像飞鸟一般,脚尖在桥栏上十几个起落,已经渡过了曲廊,停留在岸上。
费长房没有食言,在岸旁的大树下设了一桌盛宴,据案自饮,菜肴都完全没有动。
林琪喜孜孜地走过去道:“喂!我走出来了,不知道可曾超过时限?”
费长房早就看见他了,表面上的平静掩不住心中的震动,直等林琪开口说活,他才长叹一声道:“年轻人,你的确是个奇才,只有七个时辰,你怎么会参透那天衍大阵的奥秘,破坏了其中枢纽?”
林琪心中暗生愧意,若不是费冰的指点,他只怕一辈子也出不了水阁,可是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毫不在乎地道:“那算什么,我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到那神来之笔,只能说是巧合”
费长房不信地道:“巧合!神来之笔!这是怎么说”
林琪心中一动,生怕被他查根问底,继续讨论什么天衍大阵的奥秘,那可就要露马脚了,因为他对此一窍不通,连忙道:“只怪你那幅秋景图画太失真了,寂寂长空,烟雨蒙蒙,是何等高远的境界,偏偏安上那一列归雁,将情调整个地破坏了,尤其是那头大雁,大得离了谱,我想你是个雅人,留此俗事,一定有着特殊的用意”
幸好他对于丹青一道,修养颇深,信口胡诌,居然头头是道!
费长房叹了一声道:“老夫无心之失,却不想被你抓住了把柄,不过你能观察入微,颇令老夫心折,敬以杯酒为贺!”
说着满满地斟了一杯酒,送到他面前,林琪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你还有些什么测验?”
费长房笑笑道:“别急!别急!吃饱了再来,皇帝不差饿兵!”
林琪也的确饿了,狼吞虎咽地大吃一顿,然后拍着肚子道:“快点出题目吧!我急得很!”
费长房将他引到树下一块大石旁边道:“这一场要考考你的才思,这是一局残棋,到现在为止,只有一种解法,看看你是否能想得出来!”
林琪对石上望去,只见上面刻着九九宫格,是一付象棋盘,费长房又在袖中摸出几枚棋子布好道:“我走黑棋,一步叫将,立成杀棋,你如何解法?”
林琪见他布下的棋局,不禁倒抽一口气。
因为红方只剩一枚孤帅,黑子却是双炮一将,只要走成重炮,两将不能对面,那里还会有解法,怔了半天才道:“这种残局还有救吗?”
费长房笑笑道:“有的,老夫曾与一目不识丁的老农对弈,同样走到这程度,结果被他走成和局了,看看你这饱读诗书的维扬才子,是否能比老农高明一点!”
林琪连忙问道:“他怎么走的?”
费长房道:“老夫若说出来,岂不被你知道了!”
林琪认准这是死棋,因此坦然地道:“只要你说出来,我绝不采用同样的方法!”
费长房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老夫就告诉你吧,他不走了!”
林琪一怔道:“这算什么解法!”
费长房得意地笑道:“这是最高明的解法,他明知一动就成死局,因此赖定不动,老夫倒拿他没奈何!因为下棋之初,我们并没规定思考时限!”
林琪气道:“难道要等他一辈子?”
费长房笑笑道:“老夫若不自动言和,他可能等一辈子的,就是等他死了,棋仍不能算输!一动不如一静,这老农虽不识字,却深知个中三昧!世事如着棋,老夫独许他为第一高人!”
林琪呼了一口气,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大当,真如他所言,那老农赖定不动,的确还可以挨下去,可是自己先前又夸下海口不学样,这一场可真的输定了!
费长房更得意地大笑道:“孔子也说过‘吾不如老农’,看看你这小子有什么高明的方法!”
林琪沉思片刻,突然伸手在棋盘中间一划,指风若刃,将那方大石划为两片,移开那半片放在一旁,然后将孤帅朝前挪了一步道:“好!我走过了,你走吧!”
费长房愕然失色,他只剩下半片棋盘,走也没有用,半晌之后,他才悻悻地道:“小子!你这是在耍赖吗?”
林琪笑笑道:“你也没有规定我不准撕棋盘,世事如着棋,一无所有才是大方真道,仙象鼻祖李耳力主虚无,你怎么忘了本呢!”
费长房气得将半片大石击得粉碎,林琪不理他,继续笑道:“你一共有九场测验,现在才过其三,下一场是什么?”
费长房神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有九场测验的?”
林琪这才发现自己一时高兴说漏了嘴,不过费冰临去之时,还特别关照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她回来之事,因之只好强辩道:“你们学道的人最重九字,任何道理都从九这一个数目中变化出来,我如此猜测也是很正常的事!”
费长房哼了一声道:“小子!尽管你油嘴滑舌,总别想逃出老夫掌心,下一场是九天魔音,你最好小心一点!”
林琪闻言心中一惊,因为他从箫圣柳无非学艺,深知音响惑人之利害,尤其与鼓神雷天尊较量过一阵之后,乃知此道奥妙无穷,费长房盛怒之下,提出这一场测验,必然非同小可,可是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地大笑道:“这一场不必试了,我受艺于箫圣门下,对于音律之学也许比你还高明呢!”
费长房怒声道:“胡说,举世之间,老夫不信尚有人能于此道上胜过我!”
林琪一言不发,在自己那半片棋盘上用手一抹,扫平了上面的格子,然后信手刻下几节曲谱道:“无论你用什么乐器,只要你能将这曲谱奏出,我就甘心认输了!”
费长房看了片刻,脸色急变道:“小子!你这曲子是哪儿得来的?”
林琪笑笑道:“是我自已想出来的!”
这句话倒是一点不假,原来他从柳无非那儿得到迷幻曲之乐谱,再加上得自鼓神雷天尊天鼓七过的节奏,揉合在一起,格格不相入,根本就是无法奏出的曲调,然而也亏得他有如此精深的造诣,才能将这两种冲突的乐曲溶合成谱!
费长房果然被他唬住了,长叹一声道:“小子,这一场算你又赢了!”
林琪没想到这一场会如此轻易过去,连忙道:“下一场是什么?”
费长房凝想片刻忽然将声音放为十分和气地道:“小子!老夫跟你交换一个条件如何?”
林琪不知道他何以会如此,乃道:“什么条件?”
费长房缓缓地道:“老夫将那个女娃娃交还给你,你把这乐谱完成了给我!”
林琪不禁一怔,心中倒是很愿意,可是这几节曲谱是他乱编的,迷幻法曲虽然全会了,雷天尊的天鼓绝响却未听全,就是听全了,他也无法将它们完全组合起来,因此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费长房见他迟疑不决之状,连忙又道:“不仅如此,老夫还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林琪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老实告诉他道:“我就想出那几节,自己也无法凑成整套曲调!”
费长房不信地道:“真的吗?”
林琪着急地道:“我从来不骗人,像那种深奥的曲谱,岂是轻易构思而得的?”
费长房失望地叹道:“不错!就凭那几节,也足够人一辈子捉摸的了,好吧!小子!念在这一份资质,老夫破格优待,只要你再通过一项测验,就让你把人带走!”
林琪大喜道:“真的?那一项如何测验!”
费长房思索片刻道:“文武两途,由你自择!”
林琪想想道:“文试如何?武试又如何?”
费长房长眉微掀道:“文试由老夫考你十个问题,武试由我山中七神女合组一个剑阵,你能支持三十回合不败便算通过!”
林琪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武试的把握大一点,因为这老儿学识渊博,他的问题一定刁钻古怪,因此朗表道:“我还是闯闯剑阵吧!”
费长房淡谈一笑道:“小子,毕竟聪明,武途虽凶,你还有一半希望,文试的十个问题,连老夫也仅知其七,假如老夫全想通了,早已成为真仙了!”
林琪也微微一笑,故作豪壮地道:“这倒不见得,我因为处身江湖,所以才选择武试,将来若有机会,我倒愿意听听你那些问题!”
费长房撮口长啸,片刻之后,林中姗姗地出来一列女子,约有十几人之多,每人都佩着长剑,林琪举目看去,发现这些人都是不久前在湖上歌舞的女郎,且有那名叫董双成与霍小玉两女在内,最尾一人,却是梅华!
费长房沉声道:“双成、小玉,领五官司神布七仙剑阵,翩翩!把你的青冥剑借给他!”
一个绿衣女郎解下身上的长剑交给林琪,那七名女郎已经按照七星方位站好,每个人的长剑都锵然出鞘,寒光辉映!
林琪也抽长剑,用指一弹剑时豪笑道:“好剑,据闻此剑乃东吴孙权故物,今天有幸能用此神器,即使丧命剑下,也算不负此生了!”
语毕挺剑振腕,对准天玑方位的董双成刺去!
铮铮的一阵金铁交鸣声,紧接着一串火星。
那是董双成轻舒皓腕,磕开了林琪的挺击,两人功力相当,而且双方所用的剑器俱非凡物,所以才有那种现象!
在势均力敌的一触之后,林琪才深深地提高了警觉,连闯四关而得的那股得意与豪情都一下子化为乌有!
首先,他总算知道了董双成在初会时席间为他一点而倒,的确是留下了情份,单以她深沉的内力而云,断不会那样容易受挫的!
其次,他也意识到这一关的确不好闯,甚至放有点后悔选武试了,因为这完全是靠真才实学,硬碰硬打,一无取巧之处。
假如选文试的话,也许还可以仗着一份天赋的小聪明去乱诌一阵,只要扯出一点歪理,这邪里邪气的老头子说不定还会被唬住的
事情挤到这个程度,后悔已是嫌迟,只得强打精神应付下去吧!
董双成接下他的一剑后,并未立即发动阵势,依然静静地等待着!
林琪等了片刻,见她们一个个如石像般地凝立,心中不免焦燥,长剑一挥,加深了一成功力砍向天枢方位的霍小玉!
霍小玉未曾用剑磕架,仅以极快的身法,娇躯向后猛仰,避过了一削,直腰挺立恢复原状,阵势不变,也没有发动!
林琪连攻两招,对方都未表示一点动静,不禁有点生气叫道:“你们为什么不还手?”
七女不作理会,只有费长房笑笑道:“本山规矩,对敌向来礼让三招!”
林琪这才想到费冰第一次对梅华时,也是恪守着这项规矩,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她们一共是七个人,每人三招,就是二十一招,假若我一口气还攻二十一招的话,她们再厉害也架不住”
费长房笑笑道:“不然!她们人数有七,为阵则一,合七为一,只让你三招就够了,不过你若要坚持的话,就让了二十一招也行”
林琪怒叫道:“笑话!林某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会占女人的便宜!”
说着随手攻出一招,根本未曾用力,算是应满三招之数,接招的是斗杓的一个女郎,可能因为临敌经验较差,而且也不知林琪用多少力,连忙一剑迎上,力道十足,林琪的长剑不但被荡了开去,而且还反朝自己身上弹来,急忙一旋身化开来势,才算没有受到伤害!
费长房脸色一沉喝道:“连锁!你竟敢违规,三招未满,你怎可出力反击?”
那女郎花容失色,颤声道:“仙长,我不知他的劲力会这样差”
费长房怒喝道:“胡说,人家根本没用力,是你自己太慌张,连敌势强弱都分不出来,还配什么资格担任司宫神主,连芳!执法递补!”
旁立的一个女郎应了一声,脸有喜色,立刻移身近去,长剑猛出,往那女郎的胸前刺去,那女郎呆立受剑,动都不敢动!
剑尖及胸之际,横里格来一剑,总算适时救了她的性命!
费长房见挥剑救人的居然竟是林琪,不禁怒喝道:“小子!这是我山中的规矩,你多个什么事?”
林琪朗声道:“我不想干涉你的规矩,可是不准你杀死她,因为这是我的错误,我不愿意接受你让招侮辱,所以我才不用力的!你要想杀她,除非先杀我!”
他这几句话说得截铁斩金,十分坚定,立刻成了一个僵局!
费长房忍了半天,才怒声道:“好小子,等你在剑下授首后我再收拾她!”
那个女郎木然地走过一边,方位由那叫连芳的女子补上!
林琪挥剑微笑:“兰招已过,你们可以开始了!”
费长房一点头沉声道:“好吧!剑阵发动,记住只剩二十七招了!”
董双成立刻郎吟道:“仙宫岁月常悠悠,不见寒暑不知秋!”
霍小玉接着吟道:“闲踏天门扫落花,偶临江畔数沙鸥!”
下面一女接上道:“海上神珠照日月,峰顶剑气射斗牛!”
再下去一女道:“瑶池会中青鸟飞,七重天上逍遍游!”
第五六七三女同时吟道:“世人不知神仙乐,名缰利锁兢纷逐,镜里年华云鬓改,梦中功名叹白头”
吟毕身形交错,众剑并举,一片耀眼光华,向林琪身上压将过来!
林琪正被她们歌声中的清远意境所吸引,神迷其中,不防剑光已临阵,连忙挥剑格敌,已被七人重重包围,陷身阵里!
这个剑阵当真奥妙无匹,一经发动,四周全是重重剑影,举凡目力所及,见到的都是剑尖攻向身上每一个部位。
他的剑招得自家传螭龙鼎中所载,讲究的是心眼手合一,稳如泰岳雄峙,发如雷霆乍惊,无论攻守,都已臻无懈可击的完美之境!
可是他目前所遇的并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七名高强的剑手!
这七人若是各自为敌,他也不在乎,偏偏这七人又合作无间,一样的思想,一样的意念,每攻一招,他必须使用七倍的精神力量才能搪过去!
而他回攻一招时最多能及三至四人,因此必须留下一半的精神来防卫自己!
交手不过十合,林琪已累得目眩头昏,汗出如浆!
幸而在这七人中,至少有五个人对他在手下留了一分情,发招虽精,用力不大,使他还能勉强地架住,否则早已落败了!
到了十八合时,林琪手软力疲,败在俄顷,全仗着一股傲气在支持着!
费长房睹状发出一声得意的长笑道:“小子!你认输了吧,假如你弃剑投降,老夫还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这句话深深地激怒了林琪,厉声叫道:“林琪只要一口气在,绝不弃剑!”
费长房好似也被激怒了,大声叫道:“双成!小玉!还有六招了,假如无法使他的剑脱手,就是你们的责任!”
霍小玉早就看出董双成在循情放水,咬咬牙低声对她道:“双成姊,你是天璇,七剑以你为尊,假如你真的不想活下去,我也只好认了,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姊妹”
董双成脸色微变,振腕挺刺,剑尖发出嘶嘶之声,显然是被她逼得用出了全力,林琪迎剑架上,骤觉她的功力大得出奇,长剑再也握不住。
“当!”
青冥剑带着一溜青光,直朝空中飞去。
林琪一咬牙,拼着身死剑不离,双腿一纵,根本不理身外攻来的剑招,拔身去抢那柄脱手的剑!
霍小玉的攻招是跟着董双成而发的,林琪飞身抢到,她也跟着纵起,剑光直射林琪的手臂。
林琪若是不缩手,那条胳臂定然保不住了。
若是缩手的话,那柄长剑坠地,他就输定了。
危在目睫的紧张气氛下,林琪毫不考虑地伸出另一条胳臂,迎着他的剑锋!
他的心狠定了,就是残去一肢,也不能失去那柄剑!
霍小玉见他这种不顾命的打法,倒也呆了一下,时机稍纵即逝,林琪已经够到剑柄,再度向地上飘落。
费长房哼了一声道:“只剩四招了!”
林琪脚下尚未站稳,霍小玉已经受到费长房话中的警告意味!银牙一咬,长剑如毒蛇般地探向心窝!
林琪平剑下拍,意在磕架,谁知她这一招更毒,剑至半途,忽然改划为撩,利刃恰好上削林琪握剑的手腕!
她是存心要林琪的剑脱手了!
这些快逾电火的动作,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嚓!”一声轻响,红光崩现,鲜血四溅!
一只断手还握着长剑落在地下,不过!
这不是林琪的手,林琪单腕握剑还好好地站在那儿!
是谁的手断了呢?不用问了,霍小玉正捧着断腕,痛得乱叫乱跳!
她是主攻的人,怎么会反而自己受害呢?
在林琪身旁,握剑冷笑的梅华就是最好的说明了,她以最快的身法,在千钧一发的时机中抢了进来,削出了一剑!
其余六女都被这突发的事震惊得呆了!
费长房也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厉声大喝道:“梅华!你疯了?”
梅华冷冷一笑道:“疯的是你自己,错把死福当福福,难道你女儿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费长房怔了一怔道:“你你是什么人?”
梅华傲然笑道:“我是专为杀你而来的人!”
费长房的脸色涌起一片铁青,怒声叫道:“双成!限你三招之内,取下她的头来!”
梅华长剑一平道:“别找这些烂货上来,她连一招都过不了!”
董双成长剑一摆,拦腰削至,梅华冷笑声中,剑光反刺,快速极伦,青芒闪处,董双成的肋下立现一道血痕,长剑叮当坠地!
梅华仰天大笑道:“如何?还是你自己来吧!”
费长房的脸色在铁青中透着讶异,轻哼一声道:“老夫没想到世间还有像你这样一个高手拿剑来!”
一个女郎恭敬地解下佩剑送过去,费长房接剑在手冷笑道:“这是老夫有生以来初次用剑与人对手,小贱人!你就是死了,也足以引为自豪了”
梅华脸色也沉重起来了,挺剑蓄势待战,林琪身不由已地站到她身边,挺剑准备与她并肩御敌!
梅华温柔地一笑道:“你走开,我一个人就行了!”
林琪摇头道:“不!你还差得远呢,临潼城中,你还打不过他女儿”
梅华笑着道:“你怎么忽然对我关心起来了?”
林琪庄容道:“我杀你之心,并未改变,只是方才我受你解围之德,不得不报答你一番,假如我们同时战死了,当然什么都不提了,否则异日相逢,你我仍不免一战”
梅华初是一变,继而笑笑道:“那我还是希望在这一场中被杀死的好,不但可以与君同命,而且是死在你不含敌意之时,没有比这更好的收场了!”
林琪沉声道:“别废话了!快准备动手吧!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我身上还有许多事待办”
说着振腕凝神,因为他知道费长房的能耐,所以特别小心!
梅华格格笑道:“好吧!为了你,我也得好好地斗一下这老家伙,看看他有多厉害!”
费长房怨声对林琪道:“小子!你一定要夹在中间来与老夫作对!”
林琪沉声道:“是的!我欠她几次人情,可是为了某些原因,又非杀她不可,只有在遇到你这种高明对手时,我才有回报她的机会还掉一些人情债,我再遇上她时,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
费长房怒声道:“混帐小子,老夫简直不懂你说的什么?”
林琪立刻道:“你不必懂,而且也不会懂!”
费长房大怒道:“好吧!你一定要找死,老夫也不在乎,拼着被冰儿埋怨一辈子,老夫也不能放过你们二人活命!”
梅华笑笑向林琪道:“你听见没有!这老家伙处处对你容情,原来还是看在她女儿的份上呢”
林琪悖然大怒,厉声大叫道:“别胡说!我永远都不会要他的宝贝女儿”
费长房的睑上涌起杀机,沉声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已说的!”
振腕一抖,剑上发出嗡嗡的声响,足见他的内力深厚到不可测知的境界,林琪与梅华俱都心中一懔,凝神备战!
两方形将接触之际,半空突然传来一阵急呼道:“爹!等一下,那是我的事”
接着语声之后又飘下费冰的身影,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显得艳光照人。
费长房哼声问道:“冰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费冰呐呐地道:“有一会儿了”
费长房目光移向林琪冷笑道:“小子!你满口鬼话,说什么画局格调,假若没有人指点,我相信你一辈子也无法破坏我那水阁中的天衍大阵。”
林琪脸色微红,费冰又问费长房道:“爹!我跟这女子还有一段过节来了,您这场让给我吧!”
费长房脸上绷得紧紧地道:“你上次回来就看见她了,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费冰顿了一下才道:“她曾经打过我一掌,我发誓要亲手收拾她,因此我没有泄露她的真相,就是怕您不让我动手。”
费长房沉吟片刻,才将手中长剑交给地道:“好!我把她交给你,不过你记住,你虽是我的女儿,同样也要遵守山中的规矩,对敌之际,不准”
费冰不耐地道:“是的!我知道,不准超过三十招,只要过了三十招,不用您麻烦,我一定自己先抹脖子”
说着长剑一比,指着林琪道:“怎么样!你是否还有意思要与她联手抵敌?”
林琪当然不能再站在梅华旁边了,袖手撤剑退过一旁。
费冰这才对梅华道:“我因为你还是个可堪一敌的对手,将先让三招的规矩破除,所以一出手是杀着,你准备着吧!”
梅华的眼中同样射出仇恨的火焰,长剑一摆,刚把姿势拿稳,费冰的剑光已罩了上来,果然毒辣异常!
梅华挥剑封出,招式也奇奥莫名,一对大母虫遂陷入激斗中。
林琪虽然没有参加争斗,心情却比两方的当事人还紧张,其实谁胜谁败,与他都没有关系,无论是谁死了,对他只有好处!
然而,不知怎地,他却无法使自己的心情平伏下来,一下子希望费冰胜,一下子又希望梅华胜
交手到十几合时,梅华的狠劲似乎整个地发挥出来,一支剑演得像活了一般,每一招出来都是五六式,分袭对方各处要害!
费冰都沉着应战,剑密如网,将梅华的凌厉攻势都封了回去,然而却很少攻招,间或点出两三剑,也是略沾即退,绝不勉强抢进。
林琪一方面在心急,另一方面也心惊不止,从攻守上看来,他发现这两个女子在上一次交手后,两个人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不过这种进步仅只即她们两人对敌时而言,她们都摸准了对方的缺点与长处,因以现在所用的方法全是在抑人之长而攻其短!
梅华连番抢攻,完全是防止费冰诡异莫测的身法而作,她的剑术似乎比她的掌功高明多了,剑气如疾风骤雨,密密包围!
费冰则是以静制动,她知道梅华的功力长于急攻快搏,对手愈是冷静,她越无法得逞,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缠斗下去。
表面上看来是势均力敌,其实却是费冰略为吃亏,因为她有三十招的限制,眼看着已经过去二十几招
旁观的女郎们都现出了焦灼,甚至于林琪也在替费冰担心起来了。
只有一个人是冷静的,那便是费长房!
交手至二十七招,费冰剑势乍变,刷!刷!刷!一连削出三招,三十招满了!
交手停止了,费冰慢慢地退后,梅华则持剑凝立当场!
林琪心中一寒,想到费长房执法如山的严厉,开始替费冰担心了。
谁知费长房发出一阵赞许的大笑道:“好!冰儿!我没有想到你会把天香三式练得如此精纯,当真到了羚羊排角,无迹可求的境界,就是我这老爸爸也未必能挡得住!”
费冰淡淡一笑道:“爹!我没有砍下她的头,却已用剑气封闭住她的死穴,因为这样一个美女,遽尔身首异处,似乎是太煞风景了”
费长房哈哈大笑道:“不错!我那天魔九大剑式还少了一个雕像,把她移到那儿去,刚好合用,那地方历年冰封,又不会腐烂,还可以随意调整姿势上的错误,真比玉雕还好呢”
林琪听他们父女的一番对话,才知道梅华已经被封住了穴道,再看她持剑呆立的情状,仍与刚才一样,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这时已有几名侍女过来,取下梅华手中的长剑,将她的身子平放在地上,梅华恍若泥塑木雕地一般,动也不动地任人摆布。
林琪见了心中不忍,连忙道:“你们杀了她也就够了,何必还要那样作贱她呢?”
费冰冷冷一笑道:“假若她真是如你所云,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女,如此对她并不为过!”
林琪不觉语塞,费长房上前扛起梅华道:“冰儿!我把她关到寒冰宫去,这小子暂时交给你,等下子我再来好好地跟他把帐算一下”
费长房走了,伤肋的董双成与断臂的霍小玉也由人扶着去疗伤了。
空地上只剩下了费冰与林琪,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中。
片刻之后,费冰轻轻一叹道:“你还是走吧!等爹回来后,以你这种倔强的态度,一定会将他惹怒的,那时日子就不好过了”
林琪连忙道:“那么娃狄娜呢?”
费冰冷哼一声道:“你怎么总是忘不了那女苗子!”
林琪怫然道:“当然了,她是我的未过门妻子!”
费冰烦燥顿脚道:“好了!我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你一遍遍地告诉我!你先走好了,我负责一个月之后,将她送到你身边去!”
林琪摇头道:“不!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费冰怒声道:“你这个人简直不知好歹,为了你,害我老远的又赶了回来”
林琪也生气了道:“那是你自己找的,我并没有要你回来!”
费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始终没有发作出来,猛吸一口气道:“现在你尽管对我发横好了,一年以后,我完成了誓约之后,定然把你像一只蚂蚁那样一脚踏得粉碎!”
林琪双目怒睁道:“假若你想杀我的话,最好现在就开始,不要浪费时间了,别说一年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对你生出一丝感情!”
费冰又用了很大的努力,克制住自已的情绪,慢慢地道:“你还是走吧!像刚才的话,最好别让我爹听见,因为他不像我这样有耐性!”
林琪一沉脸道:“你要说几遍!不得娃狄娜同行,我绝不离开此地!”
费冰冷冷地道:“我也告诉你几遍了,要那苗子离开最少也需要等待一个月以后,现在她若随你离去,是害了你,也害了她!”
林琪不禁一怔道:“这是什么道理呢?”
费冰翻翻白眼道:“这是本山的秘密,我无法对你多说!”
林琪双手朝后一背,坚定地道:“假若娃狄娜不能随我一起离开,就一定有个令我信得过的理由,否则我就留在此地,跟你们闹个没完!”
费冰脸色一扬,厉声道:“姓林的!你放明白点,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林琪的叫声比她更大,近乎是吼着道:“你们凭什么羁留着我的未婚妻不放”
费冰经他一吼,自己的盛气又消失了,连忙对他摇头示意,以带点哀恳的声音道:“不要叫!爹就在不远的地方,我求你快点离去成不成”
林琪仍是倔强地摇头,费冰急得想再说话,忽地脸色一变,因为远处人影飘忽,费长房已经回来了,她怨懑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蹬了林琪一眼。
费长房行步很快,想是已经听见林琪的话,因此他的神色寒冰冰的,哼了一声道:“那女娃娃留在此地,乃是旷世仙缘”
林琪不待他说完,立刻打断道:“算了!连你这个神仙都是假的,还讲什么旷世仙缘!”
费长房笑笑道:“神仙虽假,仙缘却真,你知道她在本山做什么?”
林琪先听费冰说过这是一项机密,心中倒是很想知道,因此故意冷笑一声道:“反正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费长房果然受了激怒大声道:“小子!你简直是井底之蛙,有多大见识,老夫也懒得与你多辩,冰儿!你带他去看一下,也免得他老是信口雌黄!”
费冰脸上含着笑意,答应一声道:“是的!爹!”
费长房却脸色端重地关照道:“你们在寒冰宫中可不许多耽,尤其是天魔九式,只可以给他略看一下”
费冰笑着答应了,才对林琪道:“走吧!今天要你见识一下天下无敌的剑法!”
林琪犹自不领情道:“我不要着剑法,我只要知道娃狄娜在这儿干什么?”
费冰俏眼一睁道:“你去看过后就知道了,罗嗦个什么劲儿!”
说着怫然在前领路,林琪只得跟她,慢慢地走去,费长房望着他俩的背影,睑上绽开了满意的微笑!
走了一阵费冰突地回头道:“奇怪!爹好像对你很特别,那寒冰宫中除了司值工作人员外,只有我可以自由出入,连董双成她都不准进入,却想不到会准你参观”
林琪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二人穿林越舍,不一会,来到一座碧瓦金墙的宫庭建筑前面,费冰伸手在大门的兽环上叩了几下,里面遂传出一个苍老的女音道:“哪一个?”
声音很粗,语气也很不友善,费冰倒是很恭敬地道:“姥姥!是我小冰!”
重门呀然一声打开,一个白发老妪,手拄紫红色盘根竹杖,咧开嘴唇,露出几颗稀稀落落的牙齿,粗声粗气地笑道:“啊呀!冰姑娘呀!你怎么回来啦?我那宝贝媳妇跟着你出去还听话吗?她跟着你回来没有?”
费冰仍是恭敬地笑着道:“奶娘对我好极了,她留在太原没跟我回来”
老妪喔了一声然后目注林琪道:“这小伙子是谁呀?是不是你的”
费冰脸上一红道:“姥姥!你别乱说,他是那女苗子的未婚夫婿,爹叫我领他进来参观一遍!”
老妪诧然道:“什么,神君会叫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进来参观?”
费冰急急道:“那是爹吩咐的,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老妪扁着嘴笑笑道:“得了!冰姑娘,我相信你就是了,进来吧!要不要老身陪着你们去?”
费冰摇头道:“不用了,我们看一看就走,你通知那些人照常工作好了,不要因为我们来而停顿了该做的事”
老妪笑了一下道:“是啦!老婆子这就前去通知,人已上了年纪,就处处不受欢迎了”
费冰脸上微红地道:“姥姥你怎么又跟我开玩笑了?”
老妪格格大笑,声如鸣枭,身形一恍而逝。
林琪虽然没有一句口,心中却大为震惊,这老妪的行止谈吐,的确令人生厌,可是她去时身法之速,简直就天下罕见,林琪自信目前的功力眼光,举世已鲜有其匹者,然而也没着清她是怎么去的,朝哪一个方向去的!
费冰见他失神之状,不禁微微一笑道:“此地还有些值得一看的东西吧?”
林琪消去了脸上的愕色,淡淡地道:“这老婆子不过行动快一点罢了,有什么可希罕的!”
费冰冷笑一声道:“你不要看不起她,以她这种身法,加上她手中紫竹拐的雷霆一击,天下大概只有一个人能拦得住!”
就身法而知功力,林琪倒是不否认,淡淡一笑道:“那个人大概是你爹吧!”
在他的想像中,以为只有费长房可克当此,虽然他并没有领略过费长房的能耐,而心中却已将他列为天下第一高手了,谁知费冰却摇摇头道:“不!爹也挡不住”
林琪大感意外惊道:“什么?不是你爹?那么是谁呢?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你爹更高明的人?”
费冰傲然地道:“当然有了,是我娘!”
林琪更觉一惊,这是第一次听她说到母亲,而且想不到她的母亲会比费长房更高明,忙问道:“你母亲现在在哪里?”
费冰黯然地道:“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她,爹告诉我说她死了,风姥姥却叫我把她当作死了一般,因此我想她一定尚在人间,只不知为了什么不来见我们”
林琪也默然了,费冰若有所觉,连忙一转笑颜道:“这是我的家事,不该向你絮舌的”
林琪摇摇头道:“没关系,我也是自幼丧母,对于孤儿的心情颇有所感”
费冰一笑道:“你也没有母亲?我还以为那段金华是你的母亲!”
林琪悖然怒道:“胡说八道!段前辈只是家父的故人”
费冰微微一笑道:“那就算我猜错了,不过你有些地方可真像她,尤其是眼睛的颜色与鼻子,你们都是高直鼻梁与浅蓝色眼珠,这两项特征在中原很少见”
经她如此一说,林琪不禁心中微动,自己的脸部轮廓,虽然像父亲,可就是那两点不太相似,而且他见到段金花之后,始终感到她很亲切,像一个自己曾经认识的人,现在回想起来,她分明是像自己于是他又回忆起许多事情!
初次见面后,在石室中练功时的殷勤关注!
再次相逢后,她嘘寒问暖的温倩!
“由种种的迹象看来,此事仿佛大有可能,可是父亲与她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假若不是的话,怎么又会有那些巧合呢?”
他看见费冰的脸上又有了疑色,连忙正容道:“你别胡思乱猜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说着领头径行,这时那两扇大门又自动地关上了,室中全不透天光,完全是利用一盏明贝做成灯罩,镶嵌在墙壁上,发出淡黄的光辉!
林琪边行边道:“此地为什么要如此严密?”
费冰笑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是本山的禁地,除了我之外,连本山的弟子,都在禁足之例,自然要防备森严了,否则像风姥姥那等年龄地位,早该享些清福了,何必还要整天看守在此地!”
林琪呆了一呆道:“那老婆子的地位很重要吗?”
费冰点头道:“不错!她是我娘的奶妈!她的媳妇连素姿又是我的奶妈,你在临潼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其实连奶娘倒不怎么样,那风姥姥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武功造诣,也许比我爹还强呢!”
林琪点头道:“这一点我可以相信,她既有那么大的能耐,何以还要受你爹的驱策呢?”
费冰正色道:“名份关系,不管她本事多大,在名份上,她只是一个陪嫁的奶妈,自然要听我爹的话,不但如此,有时候我也可以对她发脾气!”
林琪这才不作声了,二人默行一阵,身上寒意渐深,林淇忍不住抖颤一下道:“现在是春天了,不应该如此之冷!”
费冰一笑道:“这座屋子叫寒冰宫,顾名思义,自然不会暖和!”
林琪顿了一下才道:“我知道!只是我奇怪那寒气从何而来”
费冰用手一指地下道:“从地底渗出来的,此地正当山阴的风窍,所以爹特别盖了一所宫殿,将风穴镇住,同时利用地底的寒气作为”
话到此处,她突有所觉,不再向下说,只是笑笑道:“呆会你一看就明白了,我只能说到这里为止!”
走着!走着,终于来到一间偏殿,寒气更重,殿门垂着弯帘,看不透里面的情形,只有殿门上题着一方匾额道:“指天入地!”
费冰停步笑道:“你对这四个字有何意见?”
林琪品评了一下点头道:“嗯!意气干云!有冲霄之志,只是腕力较弱,似出女子之手笔,不过年纪轻轻能有此造诣,已属难能可贵矣!”
费冰不服气地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女子的手笔,又怎么知道她的年纪很轻?”
林琪微微一笑道:“书法一道,全在意会而不能言传,这作书之人,我一眼即可看出造诣性格年岁火候来,只是无法说出道理”
费冰眼中微光略闪道:“你知道这字是谁写的吗?”
林琪笑笑道:“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一定是个自负,固执而倔强的女孩子”
费冰轻轻一叹道:“你说得对极了我再考考你吧!这四个字题在此地是什么意思?”
林琪想了一下道:“你不用考了,你爹早就告诉我要我见识一番天下无敌的剑法,这四个字定然是剑式的名称!”
费冰长叹无语,半晌才道:“算了!我真后悔跟你定下那一年之约,否则遇上你这样的对手,我真希望跟你好好较量一下”
林琪将脸色一沉道:“一年之约可是你自己定的,我并没有接受!”
费冰一扬眉道:“你一定要跟我成为仇敌吗?”
林琪沉思片刻才道:“你我无怨无仇,我并不想与你成仇”
费冰脸色才放松,林琪紧接着又道:“不过你如一定要跟侯行夫等那批人混在一起,组织什么十三之约,我就无法坐视你们为恶”
费冰听的一震,提高嗓门兼怒声道:“别废话了,快进去看看吧,这是天魔九大式的起式,它可以致敌于无形之中!”
林琪不以为然的道:“你想想看!不管你把那剑法说得多神妙,我却无意偷学!”
费冰将脸一沉道:“林琪,单凭你这一点造诣,就想在短时间内把九大式偷学了去告诉你,天魔九大式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我才雇了精匠,按照图式将姿势雕成塑像,以供揣摩练剑之人刻苦按图式去学,想着偷学了去,真是痴人说梦”
林琪是个英俊青年,好胜之心,大踏步跨进室中。
当他进室一看,只在墙上悬着一柄长剑,剑旁离墙尺许之处,竖着一尊持剑的人像!
人像竟是个赤裸的男像,以玉石为质,雕刻得非常精细,连身上的肌肤纤缕,亦俱了了可辨,那柄长剑,却是真金铸的利器!
林琪淡扫一眼道:“这一招并无出奇之处!”
费冰冷笑一声道:“真的吗?那你不妨走到它的前面去试试看!”
林琪知道那雕像中设有机关,可以随意移动伤敌,心想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却无甚可惧之处,因此举步欲待移近!
费冰却是赶快叫住他道:“别忙!把剑带着!”
边说边移身到墙前,抽出悬挂的长剑,掷向他的手中!
林琪握着长剑,才走到石像之前,骤觉那石像所持的剑尖,正迫向自己的眉心,来势甚速,连忙向下一蹲,意图避过。
谁知才一低头,却见那剑势正好撩了上来,堪堪将及咽喉,赶紧挥动手中的长剑迎了上去!
“噌!”
一声暴响了,林琪手中的长剑被击得脱手飞开,石像的剑尖仍是不变姿势由上取他的盾心,林琪束手无策,只得闪身后退!
脚步才动,身形反往前撞,好像已经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剑尖越来越近,就在那快要撞上去的时候,费冰从旁边撞了过来,拉住他的身形一拖,林琪才算脱出危困,吁着气道:“这石像制作得真好,看上去好像不会动,其实却”
他本想说这石像的动作变招快逾绝伦,谁知费冰闻言一笑道:“它本来就不会动嘛!”
林琪闻言一惊,硬生生地将自己底下的话咽回肚子,改由侧面走到石像之分,伸手摸了几下,又轻叩了几下
不错,这是一尊死像,绝对不会移动的!
可是刚才又是怎么回事呢?
费冰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笑了一下道:“这一式叫做指天入地,自然上下包容,而使人无所遁形!”
林琪不信地道:“它既不会动,刚才怎么会分为数式向我攻击?”
费冰口角含笑微吟道:“牛蛙唯见月如天,只道蟾蜍化万千,一旦跳出井栏外,方知月外别有天!”
林琪知道这是在讥笑他,可不知道自已有什么可笑之处,怔怔地正在发呆,费冰又笑笑道:“有人夜行,觉天下明月步步相随,有人舟行,觉岸外青山节节后退,你也认为夜月随人,青山可退吗?”
林琪摇头道:“那当然不会什么?你是说那石像并未移动,而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费冰拍手笑道:“你到底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林琪犹自不信,费冰笑笑道:“这些剑式若是平易无奇,爹怎会说它天下第一剑法!”
林琪身不由主从地卜拾起长剑,依照那石像的姿势比化了一下,觉得仍是无甚出奇之处!费冰却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这种上乘剑法,姿势部位,差一点都不行,爹所以要刻一个裸像,就是要从肌肉的反应上,透示出各部位用力的程度!”
林琪连忙又将各部位的姿势,依照石像调整了一下,顿觉全身燠热,汗水如雨般地滴下,同时剑尖上也发出铮铮的龙吟声!
费冰见状惊道:“不得了!你的确是个奇才,若能苦练一个月,定然可以探得这一式的神能,普通人就是花个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得到你现在的程度!”
林琪已经觉得这一式的威力无匹,然而听费冰的话,好像还只刚刚入门而已,连忙收起姿势道:“这一式练到纯熟后,会有多大威力!”
费冰摇道:“从来没有人能到那种程度,所以我不知道这一式的威力究竟如何,但是我知道爹在发这一招时,全身如有火焰喷出,你才发汗如雨,可见还差得多!”
林琪倒是颇为相信,同时也明白此地何以必需在寒风冰冻之中,定然因为这些剑式在使出时,威力太大,耗力甚巨,引发心火,若是不加体外冷气调治,一定会热得受不了
想了片刻,他忽然道:“这些剑式虽是威力至巨,却一点用都没有?”
费冰不解道:“怎么会没有用呢?”
林琪擦着头上的汗水道:“这些剑招发出时,能勾动体内真火,那一定要等到冰天雪地之中,才能与别人动手,否则还不等杀死对方,自己先热死了!”
费冰一笑道:“你这人有时太聪明,有时又太笨,连由绚烂归于平淡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你怎么学剑呢?”
林琪一怔道:“你是说这剑式可以练到发如山岳而己身不动的境界吗?”
费冰正容道:“这是任何高深武学的必然之埋!”
林琪将信将疑地摇头道:“难!难!太难了!”
费冰笑道:“一点都不难,已经有人到达那个境界了!”
“谁?你的父亲?”
“不!我刚才不是说过吗?爹发招时全身如火,剑尖上发出铮铮龙吟之声,姿部相当正确呢!”
“那究竟是谁呢?”
“说来也许难信,那是你的心上人呀!”
林琪一惊几乎跳起来!
费冰目含深意地道:“她在练剑时,曾下过苦功,姿势部位都非常正确,认真刻苦地她只练成了其中一式!”
林琪连忙道:“不知她现在是否能运用自如,各部位用力的程度如何?”
费冰想想道:“在和敌人搏斗时,当然不足,所以说一式是不能在对敌时心愿完成,所以我说至少学天魔九式中指天入地,止水不波”
提起娃狄娜,林琪心中不知怎的是喜?是忧?真不知所以!
费冰一叹道:“好长时间没和她谈论武功了。”
林琪听她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一句话,这还是思想胡乱,心情不定吧?她第一次,也是你忘记了我们敌对的身份,有时不够隐密,有时遇事沉不住气,但是,她的嗓门又大起来了
林琪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倒是费冰叹了一声道:“走吧!看你的心上人去吧!”
说着回身急走,林琪急忙追上去,走了一阵,他才发现面前是一座宽大宅院,接连经过五间同样之屋,上面都有一块剑式名称的匾额,林琪看了一下,跟着走去。
第七间屋子上面写着“止水不波”四个字,林琪一掀帘子,也不禁呆住了!
娃狄娜全身一丝不挂,手握长剑,比了一个姿势,另外有十几个赤身深体的婢子,手握斧凿,在一块整玉上雕刻着,已经完成上半身了!
娃狄娜见到林琪与费冰之后,先是脸色急变,接着怪叫一声,手持长剑刺了过来,林琪乍感剑气逼人,无可奈何之下,随手挥了一剑出去,用的正是刚学来的剑招“指天入地”呛然急响中,火花四冒,连四壁都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