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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月光皎洁,也照不亮这深宫的曲折长路。
一盏宫灯,照着西苑外的路。模糊的灯光,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
“我说爷……”
“恩。什么?”
“爷从傍晚的时候就开始心不在焉的,这会儿来这地方后,精神大好,可是魂找回来了?”
“哈…奴才也不规规矩矩的说话,心眼不正的想挖些什么?”
爽朗的笑声在死寂一样的深宫里响起来,那么静的夜了,却仍像是小石子扔进了深潭里,最多荡起个涟漪,就再什么声响也没有。
那大笑的人身上披着红色的大袍,灯光一点一点的映着的,是那袍上细密的花纹。隐约可见的袖边的花纹绘成的图案。——竟然是龙,用黑色的丝线绣着,红底一衬,隐然生威令人生畏。
“爷,今晚夜色是不错,可惜错过了那风盛班的表演。”
“你不舍得,那就找个机会去看看,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红袍的男子说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已经在身后的大半个宫城,那被灯火映着仍落的一片黑暗的宫城。“新生的政权有的他忙的了,这回该有好戏上场了。”
然而声音太小,提着宫灯的近侍并没有听见。红袍男子也懒得重复,手指一扬,指的是宫城的西面。
“鬼气真多,也没办法,宫门关了,只好先去西夙宫住上一晚了。”懒洋洋的语气,配上磁性的声音,也迷人的很。说到“西夙宫”三个字的时候,声调隐隐提高了点。
一阵阴风好巧不巧的在这时候吹过。近侍小翎子只觉背脊上寒毛直立,只得催促起来,“爷,那我们赶快过去吧,免得累着……”
“你什么时候把本王当成那些娇滴滴的公主千金了?还怕累着什么,莫非是怕鬼了。若有鬼,见着本王,都畏惧得避上三里,不敢靠近的。”
“爷……”小翎子忍不住哀求道。
“哎,都已经是7年前的事情了,那件事你都还记着。那他就更不用说了……”
叹息的声音随着一主一仆的远去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风中。
殷朝的宫城分内宫和外宫。外宫是皇帝上朝接受朝贺、接见群臣和举行大型典礼的地方,分为中平殿、圣安殿、祈灵殿。内宫则是皇帝和皇后、殡妃居住的地方,其四面各建有一个主殿,各是东源宫、南如宫、西夙宫、北逸宫,此四宫各相拥围着内宫最中心的一个宫殿仪龙宫。
仪龙宫为主宫,是皇帝起居之所。而其余四宫中南如宫为皇后之居,掌管后宫大小事宜。东源宫本为太后寝宫,但太后已经过世,便一直空着。北逸宫是每位太子继位之前的住所,也是新帝殷晟曾住过的地方,但自从他搬入仪龙宫后,北逸宫缺了主人,也安静下来。而如今的西夙宫,则是新帝为太子时特别启奏先帝赏赐给自己的四弟的,直到如今继了位,宫殿的主人暂时也没有要更换的样子,四皇子殷栎就等于是拥有了特权,是在已设立太子的时候还得以随意留居内宫的皇子。
这是很危险的,然而岂止是危险。当初的*早就对太子殷晟劝说过。若是皇帝真将西夙宫赏赐给了四皇子,那内宫中就拥有了两位都有继承权的皇子,一旦有什么变故,对方只要先下手为强,后果可想而知,也许冠上太子之称的就是另外一个人,国家就将是另外一个人的。而且若将来继位,收回西夙宫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此时危险的是,在内宫中,一个是新继位的皇帝,一个是没争夺到皇位的皇子,简直是引狼入室……
可是那时太子殷晟笑都不笑,只拿一双丹凤眼瞥了瞥那说话的臣子,轻轻一瞥已经令那臣子不敢再说下去了。太子殷晟继承了皇后的美貌,美丽得仿佛非男儿身,娇艳无比的容颜配着他的清冷高傲的气质,也令人有所顾忌,不敢有所放纵。而这样的美貌也给他如今的掌权带来了诸多麻烦。
虽然先帝在位时候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但不过是深海里的暗波汹涌没有在表面上显现出来罢了。殷晟自封太子后,就已经在朝廷之中开始为将来的继位做准备。朝中的势力在多年的努力下算是稳固了,然而在京城之外的势力却是鞭长不及的,那些早被先帝分封出去的皇子,眼看着不能在朝中培植势力,只好在封地上养兵买马,纵然不能登上皇位,做一方藩王也好的。这些势力的处理是急不得的,急的是边境的隐患。那些恶虏不会甘居于和平之下,一旦得到修养生息,他们的爪子和牙齿就痒的难受,不去撕咬一番不罢休,而经过先前7年的平和,已经耐不住了。殷朝为一方大国,这些恶虏还是不为惧的,只是担心在腾出手去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国内藩王的不臣之心会促使局势恶化。还有选秀,这是各个势力争相要在宫中站稳脚跟的好机会。还有,就是新任的巫女已经选出来了,正在天山前往殷都的途中……
这一切,虽说还局势不明,也许只是杞人忧天而已。但这殷朝的前路已经隐隐有尘土扬起,不容人疏忽。怪不得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厉王殷栎那样说。
“这回该有很多好戏看,还理什么风盛班,不过是老调旧戏,没有什么看劲。”西夙宫前,厉王殷栎回头看了看仪龙宫,突然笑了起来。“不如看这眼前的。哈哈,看样子,最近的好戏会是因为女人……殷晟,这一切可真是了令人期待啊。”
然而笑声咻忽便停了下来。厉王殷栎抬起手扬了扬,低声道,“给我去查查孟碧盈的背景。”话音未落,身后立即有一道黑影便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明月,还是冷冷的照着。
西夙宫的远处一个宫墙下,一个小太监迟疑的问身后的人,“言公公,不打算过去么?”那声音很是软绵绵的,转过来的脸被月光一照,竟然是前一刻还在西苑里的尔新。
“人家早就猜着我们的一些心思了,这会儿过去那狡猾的狐狸不就明白我们接下来的打算了么?”
“大后天就是选中的秀女面圣的日子,尔新,还有着你忙的。”那声音低低的,仿佛是叹息又仿佛是诅咒。
第二节
殷历中元410年,殷朝的太子是殷摩,这一年的冬天,太子妃桐尤诞下了一位皇子。殷厉帝欢喜得很,赐名晟,也就是殷晟。
然而,殷历中元420年,殷晟10岁,殷厉帝驾崩,太子殷摩接位,称殷隆帝。
殷隆帝所统治的时代如其名,人民安居乐业,殷朝自殷厉帝时的萧条渐渐兴隆起来。边境的恶虏经讨伐后表示愿与殷朝称臣,退回故地再不起兵殷朝。皇家子息也绵延不绝,殷隆帝身为太子时身边才一个太子妃和一位侧妃,就已有育有两儿两女。在接位后照例选秀后,后宫美人如云。他便封太子妃为皇后,侧妃则封为皇贵妃,又册封了两个贵妃、四个妃子。后除了太子时已育有的两儿两女,又添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共有六个儿子五个女儿。较之殷厉帝时的一子一女已经很是令人欣慰。
殷历中元426年,在穗华公主去世后半年,殷朝皇后也因病去世。此时殷晟才不过16岁,就被思念爱妻的殷隆帝封为太子。从此搬入北逸宫,由殷隆帝亲自教导学习。然而失去发妻后的殷隆帝却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盛年的他也自此身体日渐衰弱。殷历中元434年,殷隆帝病重,只得由太子殷晟来掌管朝事,殷晟被封为摄政王。殷历中元437年,殷隆帝重病不愈升天,帝位传给摄政王殷晟。
殷晟27岁,年轻的他继承皇位,号新帝。他太年轻了,年轻得仿佛无力承担这掌管国家的担子一样,边关也危机四起,朝野中有不臣之心的人也虎视眈眈的。谁也没有料到,在长时间充斥着男子的刚阳之气的朝野就已重新有女性的阴柔之色渗入。
后世的史书上曾记载着,殷历中元440年,新帝殷晟在为父亲殷隆帝戴孝三年后,下令选秀。同年,天山巫女被选出,也就是后来人称神使的巫女孜炎,她获得巫女的灵力并接掌空缺了近一百多年的的监国巫女之位,从天山前往殷朝。
殷朝的先祖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得以打下一片江山,天山巫女舞雩有莫大的功劳。故而,在建国后,天山会从圣女中选出拥有灵力的圣女任其为巫女并让她前往殷朝担任监国巫女,而此后巫女便将通过占卜为国家祈福并通过预知能力以便扭转乾坤从而达到监国的目的。然而,巫女和普通人不一样,她们是得到神眷顾的女子,是天山上众多圣女中唯一获得灵力的女子,她们能够长生不老,拥有神灵一般的灵力。然而,当上了监国巫女后的她们因常常经常耗用灵力,元气大量亏损,以至于生命减短。于是能够长生不老的她们最终也会耗尽元气而死,但是她们的灵力会在她们死后完完整整的传给天山圣女中最有潜质的一个。于是,下一任巫女便会被选出来。巫女就这样代代相传下来。
只是,这一切自第36代巫女乌喻后,局势就已经改变。巫女的灵力没有能完完整整的传下来,而是被分割成几部分,天山的圣女能幸运的获得这灵力的几率也是低之又低,殷朝监国巫女的位置更是常常空缺着。
“而如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明灯明亮的照着说话的男子年轻的脸,淡淡的语气,俊逸的长相,确是一个美男子。
他对面的床榻上半躺着的一个红袍男子听着这话,嘴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几分嘲讽。
“喂,你又来这样的眼神,知不知道这样的眼神很欠……”
“欠什么,欠骂,欠揍还是什么?”红袍男子开了口,冷淡的声音能浇灭对方的满腔热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扰人清梦,你觉得我能给你什么表情。”说着,红袍男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旁边的近侍小翎子赶紧递上一杯茶。立即得到主子满意的一个眼色。
红袍男子喝了一口茶,靠着床榻半坐着。只是刚刚的一句话,立马让对面的年轻男子脸色不好的沉默下去,屋子里气氛僵硬起来。红袍男子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对面的年轻男子,唇边不由得漾开一个笑容。
“你可别告诉我,你这会儿把我从好梦中叫醒后就是为了看你发呆的样子。”那话语虽然还是极为冷淡的,但是语气明显和缓起来。
“哼,我只是想说,那巫女……”
“巫女怎么,碍着你的眼了?”
“那四哥,你觉得这个巫女,会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反正又不是进我的家门,管什么怎么样?不过,你看起来很在意那巫女,莫非……”红袍男子故意暧mei的看着年轻的男子,直到那年轻男子脸被看得红起来。
“喂,四哥……”
“你若是担心着什么,你可以跟当今坐龙椅的人说去,曲曲折折的跟我说,有什么用。”
末了,红袍男子的目光疲倦的低下来,看着自己袍上隐约可见的黑龙的花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耳边,传来的是年轻男子急躁的语气。
“虽然说是大哥,可是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来气。”那年轻的男子不满的抱怨着,抓了桌上的茶,递到嘴边便是一口。那茶已经冷了,一入口,冷涩得很,唇舌都有点麻木了。年轻男子的脸顿时皱了起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哪里算什么好茶,大哥喜欢喝,你也喜欢喝。这样冷涩的味道,怎么喝得下去?”
“哈哈……这茶就是取其冷涩才有其韵味。殷玄啊殷玄,你这副样子,就算哪天有人说你要造反,说你的军队已经临城下了,我也不会相信。”厉王爽朗的笑声,却是笑得那年轻男子,也就是殷玄一头的汗。
“四哥的夸奖还真是不一般。”
“比之你大哥如何?”
“那还是愿听四哥教诲好了。”
“哈哈……”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厉王府传出来,深夜的时分,谁也不会知道,原来情谊冷淡的两兄弟,——四皇子和五皇子,而今在朝中任检察长之职的厉王殷栎会与手握重兵和土地割据一方的藩王殷玄在这样的夜里相谈甚欢,也许也仅仅是表面相谈甚欢而已。
一个是漠不关心有不臣之心,一个是心系国家有兄弟之情,只是表现得这样明显,太过突兀显得虚假。
也许,彼此都明白对方心意,却偏偏要继续这样伪装下去。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胸怀坦荡,但是却得说着一样想着一样,明明心里咬牙切齿又得表面关怀备至。皇室中,毕竟难见真情。
厉王府内,明灯照着的屋内,不知是谁,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夜是深了。但是守卫森严的红色宫墙里,不知还有多少失眠人。那千里之外自天山通向殷朝都城的途中,还有一班人马还在赶路中。
只要天一亮,就到秀女面圣的日子了。
窗外,蝉鸣声,忽地拉长了声调,仿佛也迫不及待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