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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了人,也不知道到底听了有多少,三个人闻言大惊,皆看过去。
——那站在身后的隐没在黑暗中的人,面容不清,但是碧盈只觉得如此熟悉。一低头看见那人的衣袍一角落在地上正好被灯光照着,红色的袍边绣着细密的花纹,只能隐约可辩着是用黑色丝线绣着,那图案看得并不清楚。
“三更半夜的,各位真是好兴致,在此细聊什么呢?”
刚刚明明就是一副听得清楚心里明白你们的在做什么的样子,可是此刻却这样故作不知的问着,可见这说话人已有好大的不悦。而且他又自称“本王”,莫非……
——果然是厉王殷栎。
“厉王吉祥。”三张口异口同声道。
“听得你们这一席话本王也不知道能不能吉祥了。”殷栎还是站在黑暗中,语气也淡淡的,仿佛前一刻的不悦不过是旁人听错感觉错误了,但是那话语中那一丝尖锐还是存在的。
碧盈低了头,不知不觉就想起今日意识迷糊中自己的举动,不想还好,一想就脸红,一想就心不安,一想就难以呆着。虽然今日是因为自己因着迷香而没有迷糊着,但事后却也没有忘记,反而总是像是上一刻发生的事情,心里一刻甜蜜一刻悲伤一刻痛恨……碧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而此时那黑暗中站着的人也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其实当下三人心中都有疑惑,这里是南如宫,是皇后等妃宫居住的地方。按理说,王爷等人就算是皇族之人,身为男子却进入南如宫如何想总是不合适的,更何况今日妃宫已经选了出来,此刻还正是妃宫侍寝的时候,这个王爷出现在这里,是非常的不合适,甚至可以说是不合理的。但是虽然心里这样疑惑,也不敢问只好乱揣摩着。
——“爷!爷……”
不远处传来的是那个小翎子细而低的声音,看来是压低了嗓子的缘故。
“这里!”殷栎应着,微微举了手示意。
“爷……您怎么在这里?”小翎子笑嘻嘻的跑过来,说了一半才看见了碧盈及言公公三人,忙又转头问安。一一问好众人也一一回应后,小翎子这才继续刚刚没有说完的话,道,“爷,五爷在亭中睡着了,此刻奴才已经派其余几个小太监扶了五爷往西夙宫去了。”
“恩。”
然而,殷栎听完只淡淡一声。小翎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微妙得连小翎子也感觉到了,不由眼睛瞄瞄碧盈三人,但是碧盈低着头,尔新微微摇头,言公公脸上是一贯笑容。
“小翎子。”然而还是殷栎打破了沉默。
“是,奴才在,爷有何吩咐?”
“去寻个好地方,想来有人要和本王好好赏下月色……”
“啊?”
……
月色,极淡。五人出了南如宫,寻了一处偏且静的亭台坐下,尔新还不知是从哪里端来了温酒及点心,一只灰褐色的精巧的酒瓶和五只同为灰褐色的酒杯,那点心是淡绿色的糕点,装在白瓷盘中。这样一摆,也就真有了那种赏月的气氛来。但是,虽说是在要赏月,却只有一个坐着,其余的四个人都僵硬的站在一边。
而殷栎一开口就直接道,“身为秀女,按例必须经过皇孙国戚的挑选。”
这句话立即将先前的气氛都破坏掉,碧盈听得心中一跳,抬起头看向殷栎,却没想到殷栎眼睛一直都看着这边的自己,两人目光相撞,碧盈连忙将目光移到一边去,看着远处灯火明亮的宫城,心中纠缠起的是绵绵的情愫,但是爱恨相纠缠,令人烦闷。
“就算秀女愿意自己留在宫中,但是画像也还是要递交上去,让内务府的人送去给皇孙国戚挑选。”
“而且,身为宫女,按宫规是不能被皇帝宠幸,即使宠幸也不能封妃,除非生下皇子也至多能封上个贵人。”
……
这一席话,很直接就摆明了厉王殷栎的立场。小翎子默默的站在后面,打量着亭中各人的表情。——这赏月赏得这般冷,真不想赏月,白白浪费了自己端来的点心和美酒。
一席话下来,没有人接话。言公公已经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这一席话不知要怎么接,太令人棘手了,厉王似乎对这件事很抵触要插上一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能碍着什么,虽然说这个秀女是与他人有点不一样,她与当今皇帝的恋人相似。但是也不该是为着这个原因而抵触才是。这样一想,言公公不由得看了看一边站着的碧盈,正好看到气愤的碧盈盯着殷栎的场面,是这样放纵随意的样子。言公公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倒是一边也看见的尔新还以为是碧盈生气着,赶紧伸手碰了碰碧盈。这一碰碧盈会意,头又是一低,脸上气愤神情立马消散,那神情立马变得冰冷。
看至此,殷栎不由得叹了气,前一刻的凌厉都收了起来,这叹息声极为清晰,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而碧盈此刻心中也是同样的叹息声。
这虚妄人生,此生此夜都只得一次,消磨过便再也不能回来,可惜却是这样令人惋惜的消磨掉,催人白头。
“言德,本王有话要与你说。”
“奴才候着。”
——于是他们就都到了亭外去了,虽是夏日,但是这宫中蝉鸣声也难听见,此时忽地插进一两声,衬着这周边,能把人吓一跳。亭外说话的人虽然离得并不远,但声音都压得极低,混混浊浊的一起,听不分明。但是这样的坏境下,碧盈却决定了一件事。
而那厢,是两个人压低的对话,——
“言德,你这是要做什么?”
“奴才胆小怕事,不过是想找个主子。”
“哼,这话说来轻巧听来也轻巧,也许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请王爷见谅,我们这些奴才命贱目光短浅,只知道看中一个有身价的就要跟着,免得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你忘了本王刚刚的一席话了么?”
“没忘,王爷开的是金口道的是良言,奴才都记得清清楚楚。”说话的太监笑嘻嘻的,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王爷此刻说出来,是因为王爷也知道这些都不过只是死板的规矩,只要下面的人会做事变通下,这规矩就勒不死人。王爷也知道这主动权是在奴才们手上,这才指出来希望奴才改改主意……”
“哼,言德,你忘了你在跟谁说话么?!”殷栎眉一挑,眼睛锐利如刀。
“王爷永远是王爷,奴才永远是奴才。这身份言德是记得的,只不过王爷挑开了说话,言德这才奉陪的不是?”
……
这话到这个份上,殷栎也明白自己今晚的举动太明显了,不应该将自己的本意显露出来,但是确实是没有办法,在南如宫听到他们的对话,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佳人这样远离。虽然说只要眼一闭心一横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但是自己不忍心,是的,自己是真的不忍心错过这个女子。
目光,越过面前的太监,落在那亭中站着的女子身上。两人的目光交汇,这一刻,竟然是甜蜜的交汇着,没有人避开,彼此眼中皆有情意。
露水渐渐重了,已经有巡视的御林军在附近走动了,这赏月赏到这个时候也得散去了。
亭中的女子盈盈的走下来,走到了殷栎他们身边,站住了。
“承蒙王爷错爱,如此关怀碧盈。但是碧盈如今终究是西苑的人,归言公公管,自然是听言公公的话……”仿佛是怕人没听清楚一样,碧盈这话说得极慢,一字一句,听得殷栎只觉心中绞痛煎熬一般。而话说到此,碧盈的脸色也惨白起来,仿佛那天上的惨白明月,因为对面那男子的脸色也是如此的惨白。
一时无话,那蝉声穿插着点缀着空白的沉默时间。
“王爷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吩咐,请允许奴才告退。”言公公说完跪完安才离开了,小翎子和碧盈也跟了上去。
可是身后却有声音唤住了碧盈。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子。”
“不知道那就不用多想的好。”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样走。上次我没有挽留你,可是这次……”
“既然上次没有挽留,这次王爷也就不需要再挽留了罢。”
女子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前一刻眼中的情意一丝一毫俱已不见,有的是冷霜一样的殇。
“碧盈……”
“还来得及。”碧盈嫣然一笑,可是那笑却看着如此凄凉,令人心痛。
“不要管我,让我去。现在还来得及,我,和你……我们,我们还可以收拾心情,当作什么都没有……毕竟我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可是碧盈,难道不能换个方式,你的心你对他,你……”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玉清。
“对不起,我不能释怀。所以我要留下来,我还算有幸,能够与某人相似,就这一点,也许就能比嫁入豪门做个小媳妇的前途要好的多,也就更能做到我要做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可是,殷栎开了口问道,“那么我呢?我不能么?”
是,殷栎是王爷,还是检察长,权力身份仅在皇帝之下,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不行,碧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你能帮我复仇么?不能吧,你身为检察长,怎么好如此私心,我自己来好了。我不可能连累你。”
“就算你愿意帮我复仇,可是你会带着我出宫么?你能从秀女中选一个作为王妃,可是,你能带走我么?”
“你开不了口的,画像一旦呈现上去,你会怎么面对皇帝?若你开得了口,早在选秀之前你就可以先向皇帝开口了。”
“而且我不甘心,对不起。殷栎,我不甘心。”
碧盈偏过头去,是的,自己心里是不甘心的,那些落空成恨的爱,那些茫然无措的阴谋陷害……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不甘心,不甘心。
殷栎没有说话,只有碧盈在说话。那话音极轻,云烟一样的,吹一口气,那话就散了,仿佛没有说过一样。
“好,那你走。我不拦你。”
但是这句话到了唇边,但是殷栎没有说,不愿意说出口,不能说出口。各行各路各回各处,要温柔的微笑着的看着佳人离开,话是这样说,只是自己并不想让自己有遗憾。可是,现在说挽留有用么。现在已经发展到想争取些什么却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么?殷栎握紧了拳,掩饰,假装若无其事。对面的女子微笑的看着他,那微笑浅浅却让人感觉残忍无比。
——“让我去,可以么?”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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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自己这样问了他,他便这样答了。
然后两个人各自离去,心中是痛的,但是麻木了便没有那么多的感觉。只是觉得这退路其实是被自己斩断了。
再没有退路。
可是后来谁又想到这些秀女都充于宫中没有一个能避开呢,那晚的一切其实是可以避免的,那些疼痛的记忆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但是,这样类似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呵。碧盈淡淡的笑了下,腰间挂着的牌子上绘着的是芍药的花纹,——这是平琉宫宫女的标志。而前面便是杏影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