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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羹、炖汤颇费时候,故此她一般午时前就会到此,不过昨日她说孙女身体有恙,今日未必会来,因牛婶乃至柏子村内诸人皆不识字的缘故,我们也不能留书。倘若牛婶在家照看孙女,我们恐怕要跑一趟柏子村了。
不过多时,从山坳走来一个身影,以我目力所见,正是牛婶,她似乎也看到了我们,快步走来,笑脸相迎道:“谢姑娘、子霄,你们怎么在这儿?”
娘亲点头寒暄道:“牛姐,小梅身体如何了?”“劳烦谢姑娘挂记,昨儿让大牛叫来了赤脚大夫,已经好很多了。”“那就好。”
娘亲螓首轻点,犹豫了一瞬道“牛婶,我和霄儿有事要出谷去了,特意在此等你,向你道别。”“啊,是吗?这么着急?”牛婶一怔,有些措手不及,流露出难以相信的神情。
“嗯,谷中那间小屋,还望牛姐代为照看,我们日后还会回来。”娘亲握着牛婶的手,语气诚恳道“东厢居室的木柜里有一些银钱,牛姐自可取用,不必客气,以报答你多年来的辛劳。
不过,财不外露,当谨慎用之,以免引起歹人觊觎。”牛婶眼里噙着泪花:“谢姑娘,我晓得只是我这心里不好受”
娘亲抹去牛婶脸上的泪水,安慰道:“今日一别确实突兀了一些,不过日后还有相会之期,也不必太过伤心。”牛婶的泪花让我也于心不忍。
甚至有些不想去外面了,轻轻走到二人跟前,唤了声“牛婶”牛婶拉起我的手,满目难舍地打量道:“子霄,都长这么高啦是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干惯了农活的大手,长满了粗糙的茧子,布满了深刻的皲裂,却让我感受到了真切的亲近与无言挽留,我心下也有些凄然,任由她握着我的手腕,眼中朦胧,不忍对视。
但没过一会儿,牛婶便放开了手,拭去泪水,忙不迭地说道:“谢姑娘,子霄,既然你们要走,我就不耽误了,早去早回啊”“牛姐,我们会尽快回来的。”娘亲郑重地道别。“牛婶,再见。”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读过的书籍、学过的礼仪,此刻全若不存,仅仅泪眼朦胧地道别一句,便回过头去,不忍多看。
“牛姐,我们走了。”“嗯”娘亲最后道别一声,便越过我向前而去。听到背后隐约轻微的啜泣,我不敢停留,吸了吸鼻子,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我和娘亲都没有使用身法或者元炁,沿着小路慢慢离去,沉默无言。
当快到山坳转角处时,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却发现牛婶仍站在竹海入口,似乎在目送我们,如此距离,已有数百步,以牛婶的目力当然无法看清我们,却留在原地,那份离别之情不言而喻。我狠下心来,疾行两步,直教山林遮住了二人远行的背影。
久居山谷十数年的我终于有机会得见外界,可尚未领略九州风情,却先体会到了离别的伤感。
一边是书中提过的名胜古迹、高山大川,一边却只是竹谷小屋、残阳炊烟,竟让人如此纠结。也许如娘亲所说,终有一日我们还会重回故地,但此前长久不能得见,思之令人怅惘。
过了山坳,娘亲带上了面纱,不快不慢地施展轻功,衣袂飘飘,于山间小路上行进,我则跟在身后,沉默无言。
随着高矮各异的青翠树木从身旁掠过,山林间的路越来越宽敞,约摸过了一刻钟,忽然目光所及之处,已有一条平整的大道横亘山间平地,约有十步之宽。距离大道不过百步,娘亲不再施展轻功,朝着大道走去,莲足稳健,身姿逸然。
大道与小路衔接之处,停着我未曾见过的器物,木制的大盒子架在圆形木轮上,前头还有一匹高大棕黄的“异兽”膘肥体壮,大眼长鬃,四蹄摆尾。
这些从未见过的奇物,教我心中哀伤淡去,紧跟在娘亲身后,有些好奇,又有些踌躇。旁边倚着一位老者,年约半百,眉目沧桑,面有老态,身穿玄色袍服,正闭目养神,似是察觉了我们的动静,直至道旁鞠躬相迎。
“谢仙子,柳公子?”老者抱拳询问,中气倒是不缺,腰间挂着金属器物,长而略弯。
“嗯。”娘亲走上近前几步站定,淡淡点头“阁下是”老者摇头自嘲:“呵呵,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罢了,只能跑跑腿喽。”娘亲微微侧目,缓缓点头:“哦,如何称呼?”
“叫我老杨便是。”老者在异兽身上动作,似在它粗长嘴喙上套揽绳子,到另一侧掀开木盒的布帘子“事不宜迟,二位请上车吧。”
“嗯,启程吧。”娘亲颔首无议,纵身轻跃,白袍莲绽,站在了木盒前板,俯躯屈膝,钻了进去。
我无暇欣赏那白袍里一闪而逝的蜜桃轮廓,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奇物,有些进退两难,那老者饶有兴致地旁观,并未发言,让我有些局促不安。
但这么僵持无济于事,我一咬牙,学着娘亲的动作,也钻进了那“大木盒”中。进去一看,左右各有一小窗,里头还有固定长凳似的摆设,娘亲正坐在其中一头。
“随意坐。”见我有些不知所措,娘亲玉手轻拍身下的木板。“哦。”我连忙坐下,与娘亲只隔五六寸,将两个包袱抱在胸前,清香入鼻,却又让我心虚不已,向远侧挪去少许,随着布帘垂下,狭小空间内为之晦暗。“驾”
“啪”随着外面老杨奇怪的喝声以及“异兽”被抽打的声音,我忽然感觉到一阵摇晃,似乎整个木盒在前行。“唔娘亲,这是什么?”猝不及防之下,教我有些坐立不稳。
但好在身负武艺,我迅速稳住身形,未至失态,心中涌起抑制不住的好奇与畏惧。“马车。”娘亲端坐安然,言简意赅。
“马车?外面那头异兽就是马?”我记忆中确有此物,只是未曾见过,所学的典籍上也无图案,此际二者重合起来,倒是让我宽心不少。
“嗯。”“那他腰里别着的是什么?”“刀。”“哦,原来如此。”其实我对此也不陌生,但只知其本形。
而未见实物。记得娘亲曾经说过,刀乃武器之一,御敌善守,不与人交锋便藏于刀鞘。看来方才那金属器物便是刀鞘了。
“娘亲,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奇物异兽与记忆相合,不再让我新奇与生畏,不由关心起去向问题。“不知,他们自有安排。”娘亲玉手一扬,挂起了小窗的帘子,注视着外头飞逝的景色。
如此作态,我知是娘亲不欲多言,于是闭口不言,也从那一角处关注着变换的疾景。以脚程来看,马车行进不疾不徐。
但胜在能耐久途,其中有交交者可日行千里。习武之人,短程奔袭自然较马匹快上许多,但若要日行千里,无异于痴人说梦。
以娘亲的轻功身法及大成功体,一日或可疾行数百里,只是那样的话我就无法跟上娘亲的脚程了,更何况我还不识路途、不知距离。
忽然,马车似乎碾过了坑洼之处,整体颠簸了一下,娘亲饱满的胸脯在衣襟内抖动弹跳,宛若不安分的肥兔,霎时间抓住了我的视线,气机为之一乱。
我赶紧收回了目光,装作相安无事。未曾想娘亲已然察觉,侧过清冷的视线,淡淡说道:“若是兴奋难抑,就采练元炁。”“是。”
娘亲似乎将我方才霎时间的气机紊乱当成了初见外界的兴奋难耐,我自然不会自投罗网,乖乖点头称是,闭目凝神,采练元炁。
除了睡眠入梦,武者随时随地、任何姿势皆可进行采练,区别只是盘腿打坐时,气机随周天而动,更易采练罢了,因此大凡武者都形成了打坐凝炁的习惯。
但其他姿势只是稍有不适,当随意修炼或者生死关头时也不会拘泥。我们出发时已是晌午,可供行程的时间所剩不多,随着日色渐渐晦暗,老擒风卫御马停驱,平稳驻留。
“谢仙子,夜色将近,今晚便在白正驿歇息吧。”自称老杨的擒风卫声音平缓,掀开了帘子,侍立在外。
娘亲不置可否,先下了车,我紧随其后。我们还在山野之中,大道不远,马车停在了木制建筑前,几座连成一片的旧木屋围成一圈,围栏中的大门上挂着匾额,上书“白正驿”三字。
那老擒风卫的身后跟了一个着绿袍、戴简冠的人,年约四十,相貌平平,神态恭敬,袍上绣着鸟纹,满面笑容地站在一旁。
老杨未作引见,恭敬道:“仙子,给您和公子安排了两间上好的屋子”“霄儿与我同住便是,不必多此一举。”娘亲语气清冷,打断了他的话。
“呃就照仙子的意思办,那便由驿丞带二位前去吧。”老杨同意了娘亲的要求,又对身后人吩咐“张驿丞,二位就麻烦你了,有什么好吃好喝地都备上对了,待会让人给马儿喂喂粮草。”
张驿丞笑容盛开:“不妨事不妨事要不要我们给您换成站里上好的宝马”“用你多事?照做就是了!”老杨威严地瞪了一眼,口气不善。“大人说得是,小人多嘴了。”
张驿丞面上笑容丝毫没有减损,又转身恭敬地为我们开道“两位贵人,往此处来,小人在前头带路。”
院里此时正有几个年轻人扫洒,玄衣黑帽,张驿丞领着娘亲和我穿过院子,来到一间古旧的屋子前,打开两扇大门让在一旁。
“两位贵人,今夜就在此间小住,晚宴马上就到。”张驿丞带笑鞠躬“小人先告退了,去招呼杨大人了。”娘亲淡然点头,不置可否,径直迈过门槛,入了屋里。见状,我也不再拘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