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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忖着,田伟国来了电话,看来也得到消息了。田伟国:“凌县长,我先约石平生过来谈谈。一会儿你到我这里来。”
方收线,就见石平生神情同往日一样谄媚着,点头哈腰进了办公室。大约知道找他来何事,田伟国一眼便可从石平生的皮囊望到骨子里,那份没什么大不了的实质态度。
田伟国于心里暗骂着蠢材。这才真是平日里养狗,为着吠之惊人。然,这狗性若是不得道,到处乱咬,没的又给主人徒添不少麻烦。
不同于西方政治,民主时选票制胜。一旦政权确立,执政期内,至少班底是由总统组阁。齐心协力,一同奔景成事。
华夏民族的政治是这样,讲究个班子一正几副,由组织上给拉郎配齐活,相互掣肘。受制于,却又不完全受控于一把手。
明明正职和下属各个业务单位就能办好的事,非得整出来一群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贪心,寸草不生的副职们。且素质各方面都良莠不齐,懂不懂先说两句,有没有个人利益牵涉两个样,瞎指手画脚添乱。
精简机关,把这些副职们全部精简干净,保管上行下达,机关风气,运行效率,透明流畅度提高百倍之上。社会治安说不定都能好上一半。
正职厌弃副职们短见缺识添乱,其实,副职们也不容易。一把手的一句顽笑,被人追捧传颂,是津津乐道着的幽默。而副职们随便的一句笑话,亦有可能演变为漫谈笑言被下级背后耻笑。
副职们于利益边缘讨生活,锅边撇油。手中到底没有底牌和最终决策权。只得依靠两手武器,一手钻营,一手厚黑。长此以往分裂着,不被人干掉,亦难免面生晦气一身潮朽。
如此这般想着,面上却无丝毫波动。没有放脸,亦没有为石平生倒茶。田伟国迫石平生先开口。
果然,耐了不到一分钟,主动凑到离书记大人尽可能近些的距离,石平生:“昨儿,我外甥得住消息,说是小王庄老陈那家,不知咋拉了县里的谁,去家里诉苦。上次堵咱县委大门,就该好好收拾教训那父子俩。”
偷眼相看,却端不详领导态度,石平生索性大包大揽,托底儿道:“这次是我默许了的。树久不久,得修剪修剪才有型。人久不久,得教育教育,才知道有多大能耐,吃多少两馍。老账新帐昨晚一齐给他们点厉害。否则还真以为能翻案上天?”
开始还叙述的毕恭毕敬,说着说着,象是理儿倒了过来,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似得。到最后提到老陈一家,石平生居然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田伟国本就最恨在他就职工作的地区,副职们有地头蛇的优越感。如是能为己用,促进他要推进的工作也就罢了。尤为难容的是石平生这般,在他面前耍。
石平生正兴起,突然听得有什么东西以很大的巨响坠地。定睛一看,是他从云南买回来,摆在书记办公桌上的一尊白玉毛主席立身像。
只顾着嚣张,没留心田伟国上一刻的肢体动作,石平生懵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晓得这像是被无意中碰碎于地,还是被特意砸了。石平生嬉皮笑脸,试探着还想开言:“田书记,您发火砸些旁的不值钱的物件啊。砸个茶杯,小的就已然心领神会圣意了。干嘛砸这贵重物品···”
尽管这才是田伟国要下级于面前的姿态,然,像既然砸了,田伟国就势所指石平生之前的话道:“你默许的?你算老几?知道昨晚是谁去小王庄陈和数家的吗?”
此时,石平生也算是得了书记大人对此事的表面态度。人的那点危机意识虽起了作用,怎奈泼皮惯了,许是性子好收,人性却收不住。当年犯事的虽说都是表外甥,表弟一竿人。可一直以来,比亲外甥,亲儿子都孝敬的供着自己。
当个官,看人脸。混到如今,要是不能在本地头有点特权,时不卯的耍点威风,干些人所不能为的事,那还真不如回家卖红薯,去做些生意,钱来得快,还正当哩。
这也就是几次有机会交流到外县去任个副书记,石平生权衡未动的心理动机。要是其它事,田伟国是这个态度,他一定是作罢了的。然,此事已经行至于此,这点亲戚面前的精神头,几乎是他全部的奋斗初衷。
石平生不得不努力进言,即便是气势上已大不如进门时,却另辟蹊径假意顽笑,实则拍马道:“昨晚是谁去的陈和数家?只要不是田书记您,我就都不怕。”
不知这话有没有效果,缓了缓,石平生方磨磨蹭蹭着说正经话:“我默许时,也不晓得是凌县长进行的户访。事发后,才得到消息是他。”见不曾被领导打断,继而又壮胆补充道:“现在知道是凌县长也不晚吧。柳河县还不是凌志当家的天下。当年那杜振飞···”
讨厌不就事论事,扩散话题,羊腿拉到狗腿上,主旨不明的谈话方式,田伟国截话问:“那你知道凌县长户访是我受意,既解决问题,又多给你那些烂脏表亲们,多条路的机会吗?”
见石平生瞠目结舌,田伟国陡然觉得悲哀。当官当了大半辈子,而今身边仍然是被这样一群蠢材包围着。莫要说出谋划策襄助,只怕成为他们谋利益的工具。末了,还将自己装进去了。
不由得想到,从前曾有过这样一位同僚。一路青云,早超于田伟国,官至地厅级别。因其是学院派,升迁太顺当,本就有些刚愎自用,于是身边围绕着的也都是吹吹打打,呼呼号号,行事莽撞热烈的下属小弟兄们。
这位同僚县处级时,曾同一位下级政见不合,争执冲突多年。官越当越大,就越来越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而那位下级,多年来一直是一块儿恨其不自量力的心病。
一日酒后,几个亲信小兄弟们起哄,说是要给那位下级一点颜色看看。同僚脑子一热,再加上官超不止一星半点,早就觉得此生吃定了那人。于是就发话,教训教训即可。
谁料,以为有大领导放话,自有强人罩着。于是群起而攻之,生怕失了回去向领导表功的机会。拳打脚踢,竟然将人打死于街头。
出了事,舆论哗然,社会反响极坏。根本无须破案,随便在当地抓个小学生分析一下,都知道常年积怨渊源,应当是受谁指使下手。
树倒猢狲散,查到身上,抓进去的,没捱过情谊,相当统一的都赖到了领导身上。最终,请了国家级御用大律师也没打赢官司。那位升迁过程中,田伟国曾无比艳羡过的同僚被注射正法。
这才是,官当到一定程度,团队当中最短的那截木板,决定了一桶江山能盛几多红尘。
懒得同石平生再啰嗦,怕是这样一闹,此信访案件也就此升级。陈家乃至凌志的态度也不难决断揣摩,田伟国面色放了下来,缓和,甚至有些商量,然,结论却是明确的对石平生道:“你去吧。我也尽力了。一会儿张瑞郑舫栓就过来。”
石平生木然扭脸打量间,又听得田伟国叫住他。侥幸心理使得石平生猛然站立起来,书记大人已将身子陷进阔大的办公椅内,一字一句认真补充道:“这件事上,务必有点政治敏锐性。敲掉几个带头的表亲结案判了就是。你万不可给他们通风报信,跑路。否则火只需略转风向,就是你身上。
届时抓不到人,事主还继续闹,你那表亲们可不少是大王庄村委会多年的掌事人。这些年,城中村改造,土地所有权转让,身上能不能翻出来别的事···
莫要真以为,在本庄,你那些行事经不起考验的亲戚们,就能将人都维持过来吗?会不会有宿仇已久,知根知底的内部人员反水,借题发挥,一发不可收拾···事情的大走向,就看你这表舅有没有断臂的政治觉悟了。”
话讲得这么明,一点政治家谈话的艺术性都没有。这也是田伟国最讨厌和最想向上进步,同微稍聪明些的人打交道的原因。
同蠢人共谋事,仿佛自己也变蠢了。且始终感觉是危险的,凡事都得掰着嘴儿教。莫说没交待到,哪怕是如昨晚那般,晚交待了一下,整个事势就扭转的彻底。
一件八年信访积案,在凌志的督促,田伟国支持下,犹如千年坚冰冻山,置身于烈日之下,很快消融殆净,不留一点死角。
大王庄当年三个领头下手的,均公审宣判了有期徒刑。除却罚款索赔,凌志私底下还运作着,为陈家几个有大专以上学历的毕业生,介绍到事业单位应聘。虽不是正式的,然,陈家这几个子侄都捏着一把好好干的劲头。
这些事,待李璇美知道端详时,已然是事情过去很久之后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