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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列车抵达乌兰巴托。稍加停留,列车继续奔驰前行,第二天一觉醒来,列车早已进入俄国境内,奔驰在西伯利亚空旷的荒野上。进入俄国,气温明显降低了四五度,寒风呼啸,透过车窗给包厢中增添了不少的寒气。
周四上午,谢婉婷脱下皮衣换上了羽绒服。她和尼娜、契科夫三人这两天常来常往,混得极熟,相约一起去餐车吃饭,骆志远没有随行,毕竟他伤了头部,有些昏沉,需要静养。
骆志远躺在铺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杂志。列车咣当一下,竟然开始停靠。他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这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俄方小站,似乎不是这趟国际列车计划安排中要停靠的车站。
车站上人头攒动,满是来抢货的俄国小贩。还没等车停稳,车上的倒爷们就提着大包小包的羽绒服和皮夹克蜂拥而下,旋即被老毛子团团包围。紧锣密鼓而又轻车熟路地讨价还价之后,双方各取所需。在列车即将开动的时候,倒爷们急匆匆返回车厢,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红色。
这样的情景,自打进入俄国境内,每到一站都会重演。骆志远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包厢的门被推开,谢婉婷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饭盒,头上却是戴着一顶毛茸茸的裘皮帽子。裘皮帽檐下一缕黑发倾泻下来,给她的人平添了几分俏皮。
她手里还捏着一顶几乎是同等款式和类型的裘皮帽子,不过是男式的。
“志远,赶紧趁热吃点东西,我从餐车给你带回来的,红烧鸡块和米饭。”谢婉婷递过饭盒,温柔地又给骆志远冲了一杯豆奶。
骆志远接过不锈钢的饭盒,边吃边随口问了一句:“婉婷,你这帽子是从哪来的?”
“嘻嘻,我从贩子们手里买的,价格也不贵,80块钱一顶。”谢婉婷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帽子,又取过另外一顶,俏脸微红,俯身过去帮骆志远试戴着。她买了一双情侣帽,心里欢喜,就急不可耐地想要看骆志远戴上是一个什么样子。
骆志远差点没把刚刚吃进嘴中的一口饭喷出来,“80块钱?人民币?大小姐,你上当了,太贵了。这种帽子在国内,绝对不会超过30块钱。”
90年代初的80块钱,其购买力还是相当强大的。一百六十块买两顶做工很一般的皮帽子,肯定是被狠狠地宰了一顿。
谢婉婷嘻嘻笑着打量着骆志远戴着帽子,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觉得还可以呢,贵就贵一点吧,反正这也不是在国内。你总得让人家赚一点吧?”
谢婉婷从小生长在豪门之中,对金钱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她喜欢的东西,不要说是80块、就是800块,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婉婷啊……有钱也不能这么个浪费法……”骆志远苦笑着探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帽子,没有再说什么,心头却是泛起一丝暖意。
他心里其实很明白,谢婉婷之所以买帽子,绝不是心血来潮。心细的女孩主要还是为了他防寒、同时遮挡他被纱布包扎的头部。要不然,等到了莫斯科,他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惊世骇俗且不说,恐怕也没法外出办事。
谢婉婷如此心细如发体贴入微,让骆志远此时此刻升腾起一种难以消受美人恩的感觉。
自打他受了伤之后,谢婉婷就不让他下铺了,像是一个居家的小媳妇一样“端茶倒水”、服侍着病中的丈夫,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全然不像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这帽子还合适吧?要是不合适,我再去换一顶。”谢婉婷站在那里打量着骆志远,调皮地歪着头笑着,“我看还不错呢,颇有几分西伯利亚猎人的风范呢。”
骆志远耸了耸肩,“是嘛,我从来没有戴过帽子,这还是头一次。”
谢婉婷眸光一闪:“真的?”
“我还能骗你啊……我小的时候,特别讨厌戴帽子,我妈每到冬天都要开始唠叨,嫌我不知道冷热……我没有按照外公的意思成为一个医生,可能就跟我不喜欢戴帽子有关吧。”骆志远说着,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之所以对“帽子”深恶痛疾,其实源于外公在那场史无前例浩劫戴着“反革命走资派的帽子”被批斗有关。
谢婉婷凝视着他,轻轻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戴帽子呢?”
“呃……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反正就是心理上有些排斥。”骆志远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他没有跟谢婉婷解释什么,因为那些“根源”对于谢婉婷来说,太遥远、太陌生了,她根本无法理解骆志远这种近乎莫名其妙地古怪情绪。
谢婉婷幽幽一叹,“既然你不喜欢帽子,那就摘下来吧……”
谢婉婷探手去摘骆志远头上的帽子。
骆志远摇摇头,“不,这顶我要戴。”
谢婉婷心里一阵喜悦,嘴上却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就留着吧,就当是遮风御寒了,你头上有伤,不能见风的。”
“嗯。”
两人默然对望,眸光相接时偶有光芒闪动;旋即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不敢再正视对方明亮而清澈的眼神。
包厢中的气氛沉闷下来。
“对了,志远,头还疼吗?要不要我去把医生找来,再帮你换换药呢?”谢婉婷轻轻问着,主动岔开了话题去。她小心翼翼地帮骆志远摘下帽子,眸光中满是似水的柔情。
“不用,一点小伤,你别担心。等下周到了莫斯科,去医院再去处理一下伤口就行了。”骆志远笑着安慰了谢婉婷几句。骆志远自己就是医者,他这般说,谢婉婷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列车突然一阵猛烈的咣当,车厢晃动,谢婉婷立足不稳,身子就倾倒下来,骆志远下意识地圈手一抱,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但骆志远仍然能清晰得感觉到怀中玉人的紧张,眼前这张吹弹可破明媚无暇的面孔上泛起两团酡红,谢婉婷呼吸急促浑身酥软瘫倒在骆志远的怀中,任由他紧抱着,坐在铺位上。
两人一路乘车远行,居于一间包厢之中,但从未有逾礼之处,顶多就是牵牵手。像这般紧密拥抱肌肤相亲,如果不是偶然的因素促成,那是绝无可能的。
……
良久。
谢婉婷才红着脸在骆志远的怀中挣扎了一下,轻轻嗔道:“……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骆志远一阵汗颜,赶紧松开手臂,待谢婉婷匆忙逃开,又顿觉空荡荡、失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