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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立春站在二门前迎接到访的曹信.
原本曹信以为李泽一定会亲自站在二门前热情万分地迎接自己的,他甚至想过如果李泽亲亲热热地叫自己一声叔叔,自己要不要应上一声.一路之上他还为这个问题很是纠结.应或者不应,对于他来说,还真是一个问题.
以前,他装聋作哑,有些事儿可以做,但绝对不可以说.就像这一次李泽来访是偷偷摸摸来的,他见李泽,也是夜半三更偷偷摸摸过来的.
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如果被摊开了放在阳光底下,那就要酿成政治事件了.
应了这一声称呼,就代表着曹信承认了李泽的身份.
现在曹信发现自己当真是多虑了,别说什么称呼不称呼的了,李泽压根儿就没有出现在二门前,曹信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心中隐隐又有些恼怒.
你是来求人的呐!
你到翼州,是想要得到我的帮助,从而获得更多的资本与你大哥相抗衡的呢,难不成连礼贤下士这样一个姿态都做不出来吗?不说倒履相迎,亲自迎接一下自己并不算过分吧?
“李公子在忙什么?”曹信看着屠立春问道.
屠立春很是有些尴尬,期期艾艾地道:”公子他…这个….他正忙着呢!”
看屠立春的模样,曹信不置可否,李泽跑到翼州来,主要目的就是见自己,能有别的什么事儿忙?
直到踏进了房门,曹信看到了李泽的时候,发现李泽还真得很忙.
桌子上瓶瓶罐罐放了不少,李泽手里把着一个铜臼,正当当地一下下地卖力地冲打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气,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桌子上一大堆的桃花花瓣以及一些其它的似乎是干花药草之类的东西.
“曹公来了,请坐请坐,我这儿还需要一小会儿的功夫,马上就好,现在罢手的话,我前面忙活的这个把时辰,可就全泡汤了.”李泽笑吟吟地对着曹信道.
既没有称呼曹信为叔叔,也没有叫曹信翼州刺史的官名,就这么一句曹公,却让曹信眼前一亮.不理会身边屠立春和王明义两人的尴尬,他信步走到了李泽的身边,盯着正在忙活的他道:”这是在制胭脂?”
伸手扒拉了一下桌上的那些材料,他竟然说出了其中的一部分名称.
李泽也有些意外,笑看着曹信道:”不想曹公也是行家啊,难不成以前也做过?”
曹信一笑,”年轻的时候中过进士,在长安呆过一段时间,那时自然是春风得意,为了博美人欢心,这样的事情也的确是做过的.不过嘛,不像李公子用了这么多材料,这里很多东西我都不认得,也不知道他们的功效.”
“回头我把方子给曹公一份.”李泽手上飞快地忙活着,信口道.
曹信大笑:”我年纪大了,已经过了用这个讨美人欢心的时候了,不过李公子成品要是有多的话,不妨给我一些,我去送给我夫人,想必她是极开心的,说起来,好多年我都没有给她买过这些东西了.”
李泽微微一笑,将铜臼里的糊糊倒进了另外一个容器之中,用沙布包裹起来,勒紧,看着一滴滴汁液从内里流进了一个洁白的瓷盏之中,笑道:”曹公本是真名士自风流,如今却是顶盔着甲悬刀,倒也是可惜了的.”
“我倒不这么觉得.”曹信自顾自地坐在了李泽的身边,伸手帮着李泽鼓捣着边上的干花干草,”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这才是真正的快意人生.曹某自束发受教,君子六艺,可从来不敢轻视了那一项.”
李泽转头看着曹信,发现此公果然也是行家里手,只不过大概是很久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了,起始之时手法有些生疏了,但慢慢地就越来越纯熟了,对于一些药草的用法他不知道,并也不乱插手,只是做一些给李泽打下手的事情.却也让李泽的整个进度加快了不少.
果然也是一个行家啊,比起屠立春和李泌给自己帮忙的时候可要快多了,那两个人,压根儿就不懂,多数时候是添乱.
很快两人便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李泽将最后的成品,一些糊糊状的东西密封进了一个个小小的竹筒子里之后,这才拍拍手,笑道:”大功告成.”
曹信却有些迷惑,”胭脂不是要用到纸媒子吗?李公子这是什么新做法?”
李泽哈哈一笑,对李泌道:”李泌,把昨天的成品拿一个出来.”
李泌从屋角的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支竹筒,双手呈给了曹信.
曹信接过小竹筒,眼光从李泌的手上扫过,手掌修长,十只指甲之上殷红鲜艳欲滴,肯定是李泽的佳作了,但这双修长的手上却老茧累累,显然是长年握刀的手.再看一看李泌走路的姿态,便知道这个看起来十分漂亮的女子,功夫必然不差.
也是,如果差了,李泽也不会带在身边.
李泽也拿过来一支,举到曹信面前,双手在竹筒的底部慢慢地旋转着,曹信便看到红色的胭脂膏从竹筒的顶部慢慢地探了出来,胭脂的最前端削出了一个截面,曹信一看就明白了.
“这可比纸媒子要方便多了.”曹信赞不绝口.
“当然.李泌,给曹公示范了下这东西怎么用吧?”李泽笑看着李泌.
李泌顿时满脸通红.
曹信却是连连摆手:”此乃勇士,怎可做此等事.这东西设计精巧,不过却也一看就明白怎么用了.”
李泽大笑:”曹公法眼无矩.别看李泌是一个女子,但却是我手下最得力人之一.好了,李泌,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吧.李公,回头你带一盒回去,这些竹筒是这两天我让屠立春做的,你带回去之后,不妨让巧手匠人在外面雕刻上一些精美的图案,再涂上色彩,整件东西便可以算作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不像现在这样土气了.”
“土气倒也更接近自然,我倒是更喜欢眼前的这些.”曹信微笑着道.
李泽挥挥手,屠立春与李泌两人马上快手快脚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王明义也赶紧上来帮忙,李泽一边擦着手一边道:”只可惜世人并不都像曹公这样能一眼看穿本质啊,繁华似锦自然是更讨喜一些.”
“李公子说得是.”两人走到了另一侧坐下,曹信认真地打量着灯光之下的李泽,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个头比自己都要高上少许了,脸上虽是稚气未脱,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幽远深邃,此刻面对着自己,那里面透露出来的自信,让曹信不由暗自点头.
王明义亲自端上来了香茶,这里头无关的人都被他撵走了,这服侍人的活儿便只能是他亲自来干了.
“听说这一次曹公在深州受了些许惊吓?”如果说先前两人已经彼此试探过了,这个时候,李泽就是单刀直入了.
“曹某这一辈子不知历经了多少惊涛骇浪,这点小风波不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这只是自家人之间的一点龌龊,实在算不得什么.”曹信笑道.”李公子倒是好灵敏的消息.”
“不过是公孙先生的一点儿错爱罢了.”李泽摆手道:”曹公心知肚明,不必嘲笑于我.说起来像曹公这样大度的人,如今可是愈发的少见了.”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就包含了很多层的意思.李泽道出了这件事的实质,曹信则是直接拒绝了李泽话里头所含的意思.
自家人的事情,自然自家人可以内部解决.
李泽现在算是自家人吗?现在可还是两说.
“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源头还在李公子身上.”曹信不动声色地反击起来,”不知李公子有何打算?我观李公,现在可是矛盾得很.左右为难啊!”
李泽喝了一口茶,叮的一声盖上茶碗:”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这些年来,我可是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但总不能让人蹬鼻子上脸,一而再,再而三吧!曹公在翼州,当是知晓我的.”
说到这一点,曹信就不由得不叹息一声了.从最开始李泽的布置,他似乎的确是没有与李澈相争的意思,但现在,可就完全不同了.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总是有一个人要退让的.”曹信逼视着李泽,道.
“为什么是我呢?”李泽一笑,反问道.”曹公是一路跟着节度使过来的,当知道,如今我与李澈之间的问题,可不是单单我们两个的问题,这里头夹杂着苏王两族的恩怨,谁退谁就死.曹公,我不想死.”
曹信喟然长叹:”李公子,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游,公孙长明曾跟我说过公子最初的志向,我觉得那蛮好的.”
李泽哈哈一笑,”人是会变的,我这个人啊,没人欺侮我,我也不会去惹人,反而会替人多想几分,但如果有人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便打上门来,我总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曹公,说一件事当让曹公知晓,开年过后,有一个叫高象升的人居然找上了我的门.曹公可知这高象升是什么人吗?”
曹信的眼瞳收缩,眼光如针一般地扎人起来,”高象升!”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