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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良并没有察觉安萍儿和贾大的激烈交锋,而是在继续跟路岭讨论先前时的话题。“羔羊酒水果品蜡烛,马忠买的这些东西很像是祭司用品呀。”
路岭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还去钱庄中兑换了一些金块,用金块垒成塔状也是他们西海国祭拜时的特殊用品。”
“马忠这人无妻无子,父母早年也已经故去,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亲属。他这是要祭拜谁?至少得是亲人吧?还是说他们西海国的人讲究祭拜朋友?”
“祭拜嘛,除了亲属,也有可能是祭拜他主人家的什么人。”
周远良抬头看向路岭,问:“路师兄想说的是?”
路岭微笑着摇头。“我现在也没什么想法,只是把知道的事说出来而已。”
“哦。”周远良在心里暗骂路岭狡诈,他明明怀疑马忠准备祭拜的是西海国太子齐耀青但不肯说出了,等着自己先说出这个猜想。周远良才不会遂了他的心愿呢,你不说我也不说,反正这事我一点都不着急。
一个真不着急的人和一个假装不着急的人就这么坐在福阳县县衙的二堂上闲聊着,其实不能算是闲聊、他们的话题还是很紧扣马忠这个主题的,但谁也不肯轻易吐口说一些实质性内容,所以说他们是在闲聊也不为过。
只是苦了一众捕快们了,不但要笔直地站着,而且还要忍受这么无聊的谈话内容,辛苦程度加倍呀。
忽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直接进了二堂。“路大人!周大人!”
安萍儿微微侧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下,不太认识,应该是一直负责监视马忠的长随之一。
路岭看了一眼周远良,见他无意搭话于是问:“何事?”
张四躬身回答说:“刚才我们跟着马忠出了城,发现他在福溪边祭拜,面向西海国方向。”
祭拜这事刚才路岭和周远良已经猜到了,此时自然不感觉意外,路岭在意的是祭拜的细节。“他可曾用金块垒塔?”
“垒了。”
“几层?”
“九层。”
“你确定是九层?”
“确定,我们三个人特意数了好几遍,是九层,没错。”
路岭停顿了一下,问张四:“马忠作何打扮?”
“全身缟素,去冠撇履,散发赤足。”
二堂上一片静默,懂西海国礼仪的人因张四传回来的内容而静默,不懂的人也从张四的形容中感受了到了马忠所进行的祭拜规格很高、不是普通人家祭拜普通亲人所进行的那种普通仪式。
首先说,马忠的这身打扮是重孝,被祭拜的人不普通;其次,他用金块垒成了九层塔,这更将被祭拜人的身份限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中。
按照西海国的规制,祭拜时需要用玉石、金银、紫檀楠木等物垒成塔状,垒塔之物的材质不是重点,重点是塔的层数。普通人家祭拜父母亲人时垒三层塔,官宦人家允许垒六层,朝中重臣、皇亲国戚可以垒到七层的;虽然法律上允许祭拜人和被祭拜人属于亲王一级可以垒至八层,但通常都不敢垒这么高,低调保平安嘛;祭拜时允许垒九层的只有皇帝、皇后、太后、皇子、公主等皇室成员。
近些天没听说西海国皇室中有什么重要的人薨了,除了那个疑似被杀害、被焚尸的西海国太子。
周远良向张四提问:“马忠可有念悼文?”
“有。”
“什么内容?”
张四如实回答:“距离远,听不到。”他们三个人是去跟踪的,自然不敢离马忠太近、以免被他发现。拿金块垒九层塔的事,张四他们仗着眼神好可以从远处观察到,但听声音就不行了,即使站在下风口也听不到马忠在念些什么。
“听不清?那有没有可能他不是在念悼文、只是随便拿个东西念着玩?”
“呃……”张四发现他还真就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周远良一看张四的神情就知道问题所在了。“那你们当初是如何确定马忠念的是悼文的?”
张四立马回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如此确定马忠是在念悼文的。“虽然我们离马忠有点远,可表情、动作还是能看清一些的,他很悲伤,真真切切的悲伤,这是装不出来的。”
周远良在心中暗暗做批注:你装不出来而且你也没见过精通此技艺的人不代表就真的没人能装出来呀。间谍是个生存压力大的职业,没有点演戏的功底怎么活下去?活得越久的间谍演技越高,这是周远良对马忠的公正评价。
“路师兄,你看这……”周远良把烫手的山芋甩向路岭。
路岭的面容有些微抽搐,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张嘴骂街。虽然他一早就猜到马忠祭拜的是西海国太子,但此刻想法被印证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能高兴才怪呢,他刚刚因为金蟒县兑换银票的事相信祁耀青还活着、并已经快马上部至刑部侍郎处,这马忠简直是抡圆了给自己一记大耳光,抽得他前途一片灰暗。
刑部侍郎非常关切这个案子,要求路岭每天发一份汇报,八百里加急送至京畿府。有事没事都得每天汇报一次,路岭自然不能每天都写些空话、套话。他知道侍郎大人想知道案件的进展,于是他就如实写下每天查到的内容以及他的初步分析,快递给侍郎大人。
路岭已经懒得去数这个案子里究竟发生几次转折了,反正每次转折他都如实汇报给了侍郎大人,估计侍郎大人此刻已经开始质疑他的办案能力了。
亲娘诶,这绝对是会影响仕途的。
见周远良询问自己的看法,路岭很心烦,忽然有种想要告老还乡的愿望。虽然退休的事暂时不能实现,但拖延一会还是做得到的。“贾大,你给周大人讲一下你们昨晚发现的事。”
“是。”贾大从他们四人昨晚临时决定一同吃晚饭、刚吃完饭走出饭庄就发现一个身形很像那晚企图烧毁焦尸的那个人嫌疑人、他们跟踪了一段距离后那人企图逃走而且确定他就是那个追查目标开始讲,直至怎么追踪的、怎么打斗的、怎么追丢的,统统讲给周远良听。
安萍儿这才明白贾大为什么会出现在县衙的二堂上,路岭是怕自己转述有什么出入才让贾大亲自给周远良讲一遍。不过,安萍儿这个亲历者的觉得贾大的这番讲述出入大了去了,只怕还不如路岭转速的更贴近实际呢。
贾大的整体叙述没问题、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只是一涉及那个目标人物的时他就开始瞎编,怎么贬损怎么来。安萍儿随着贾大的讲述开始想象着自己昨晚是如何摸爬滚打地跑路、如何痛哭流涕地哀求他们手下留情、然后又如何趁他们一不留神就手脚并用地从一个狗洞爬进了飞凤旅馆的后花园中。安萍儿给予贾大的讲述一个很高的评价:当事人都无法剧透他的讲述内容。
此刻二堂上站的人不少,包括路岭和魏头在内的一众人都听呆了,对贾大这种说书式的汇报工作表示很新鲜。
周远良自然知道昨晚贾大他们追的是安萍儿,此刻听了这段讲述后想笑不能笑、忍得很辛苦。实在忍不住了,周远良偷偷看向安萍儿,瞥去一个揶揄的眼神。
安萍儿则特别淡定、特别漠然,就好像这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想用激将法?想靠着几句贬损就让我跳出来承认昨晚那人是自己?嗤,安萍儿表示你丫也太小瞧姑奶奶了,不可能。
虽然安萍儿不至于被贾大这么容易就诈出来,但她也不会对贾大这种不友好行为真的无动于衷。而且吧,贾大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安萍儿必须有所应对。
你不是说我很废物吗?那咱们就找机会试试看到底谁废物,要是不从你们身上查出点什么来姑奶奶我还怎么有脸当捕快,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