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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明智兰,而明智光秀,本来是我哥哥的名字。
我本来是一个普通的武家女子,虽然母亲从小就对我管得很严,虽然也因为家族的居城被攻陷而被迫跟着哥哥和母亲颠沛流离,虽然也曾经饥一顿饱一顿,但是乱世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虽然没有那些衣食无忧的女子的生活,但是母亲很爱我,哥哥很疼我,一起逃难到越前的族人其乐融融,这就够了。可是这一切,都在永禄二年(1559)戛然而止了。
说起来,那还要拜你先前的主家今川家所赐。
哥哥嫂子还有我堂哥明智秀满在那年秋收后前去京都拜访友人。然而,却在京都东边的山路上遭到你们今川家的袭击。我哥哥和堂哥都被袭击身亡。虽然事后你们今川家的武士献上重金道歉,表明是因为遭到不明身份的忍者袭击才误杀了哥哥和侄儿,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明智家失去了所有的男丁。在这战国乱世,只有被除名的资格了。我们甚至还不如红叶你收留的井伊家,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幼子存活。
母亲不忍心看到明智家就此断绝,可是嫂子也没有身孕,连遗腹子的指望都没有。明智家沦落到如此境地,想找人过继也找不到。于是,母亲让当时只有15岁的我,女扮男装,以“明智光秀”的身份,以哥哥的名字继续活下去。
我只是一个害羞内敛的姑娘,连和陌生人说话我都会脸红,我又如何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登堂入室?可是没有办法,为了明智家的香火,我只有这么做。
但是,由于我比哥哥小了14岁,熟人只怕会在瞬间识破。于是,我们家只能再次颠沛流离,流亡到了若狭国,后来又流亡到了京都。我曾经无数次害怕被人识破,害怕母亲的苦心化为泡影,可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我实在扮得太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过。
到了京都,已经努力多年的我终于博得了出身的机会,靠着细川殿下的引荐,最终成为了公方殿身边的亲随。
在之后的故事,你就也知道了。
明智光秀说完,把目光投向了雨秋平。而后者,此刻却陷入了沉思。
无他,就是因为明智光秀的故事里,似乎和他穿越后的蝴蝶效应有所交集。
永禄二年(1559)…今川家的人,京都?
我在那一年,似乎是跟着濑名殿下一起来京都的。而当时,濑名殿下还提到过什么来着?
我们的行程似乎还为此耽误了一天?
究竟是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濑名殿下当时的话!
“另外就是,我们的忍者在京都东边的山里遭遇不明身份的人伏击。他们反击的时候,不小心误杀了两位携家眷从北边来京都的武士。”濑名氏俊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安排几个手下去补偿他们了,所以我们要过一天才能出发。”
雨秋平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层层的迷雾瞬间消散开来。
前世的明智光秀并不是女的,就是一个在本能寺之变时已经五十多岁的男人。
而这一世,由于雨秋平的穿越,今川家多了一次去京都觐见足利义辉的活动。而这次京都之行,今川家的忍者又不小心误杀了明智光秀后者虽然当时还是个无名小辈,但是在日后的历史上却是举足轻重的。如果明智兰没有女扮男装的话,明智家就会就此断绝,本能寺之变也无从谈起,日本的历史就将会被彻底改变。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了吧。
“你为什么盯着人家看?”明智光秀看到雨秋平一直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庞发呆,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光秀,你怎么…”雨秋平回过神来,刚想谴责明智光秀语气怎么那么奇怪,却忽然反应过来,她本来就是个女生。“还是说…该叫你兰?”
“叫我光秀吧,红叶不是答应过我,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吗?”明智光秀闻言柳眉一皱,语调和声线一下子又变成了男人一般,这飞快的转化让雨秋平有些跟不上来。
“那你当时为什么穿着女装出现在茶馆里?”雨秋平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的吧?当时在茶馆里,就是在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前几天,我在茶馆里看到了你!”
“我记得,你这登徒浪子带着一大堆手下跟踪我。”明智光秀说到这里,白皙的脸颊又是一红,“好是不要脸。”
“不不不没有啊!”雨秋平见状匆忙摆手道,“事情不是那个样子…”
“我没兴趣听多余的解释。”明智光秀的声线转瞬间又从委屈的女子变成了一本正经的男声,“我当时本以为到了陌生地域,即使女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想遇到了红叶。所以后来我和红叶初见时,还颇为惊讶,幸好红叶没有察觉。”
“这样嘛…”雨秋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来由地蹦出了一句话:“你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不会很辛苦吗?”
然而,他随口问处的一句话,却让明智光秀一下子沉默了。她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跃动着的火光让雨秋平看到了明智光秀眼角骤然涌出的泪花。
雨秋平叹了口气,他无意识的一句话,可能戳到了她的痛处吧。
还没等雨秋平反应过来,身侧的女子突然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呜咽起来。哭声越来越急促,逐渐变成抽泣,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淌。
一个花季少女,为了家族的存亡,不得不舍弃美丽的裙子,穿上厚重的具足,把花骨朵一般的身材用僵硬的裹胸布死死缠住。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再不能有少女的活泼,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严肃。
这是多年来,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女人的本性掩饰在一个儒雅武士的面具后。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换上女装,用无奈的眼神端详铜镜里自己倾世的容颜。
她的辛酸苦楚无人诉说,她不敢和嫂子和母亲说,害怕再给悲伤的她们增添负担;不敢跟自己的侍女侍卫说,害怕他们走漏风声;不敢和朋友说,因为他们注定无法理解,还会引起非议。压抑、孤独快把这个女子摧垮,可是她却不得不顽强地一个人全部抗住。在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明智光秀。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痛哭,把十几年来的辛酸苦楚全部哭出来。在一个无意间撞破了自己身份的人面前,在一个他当做挚友的人面前,在一个死活不肯放弃同伴,为了救她几乎赌上性命的好人面前。
在一个她曾经有些悸动的男人面前。
展露她作为女子,脆弱的感情。
“不要活成红叶啊…”雨秋平看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痛哭的明智光秀,忽然开口安慰道:“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会好很多,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雨秋平看到明智光秀没有回应,再次开口问道。
“什么怎么办?”明智光秀似乎也已经哭不动了,把脸颊从雨秋平的肩膀上移开,红着眼眶答道,“只能这样一直装下去了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打算怎么从这孤岛上离开。”雨秋平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现在生死未定,哪有功夫考虑别的?这岛上虽然有淡水,但是我们总不可能不回去了吧。”
“可以做木筏回去?”明智光秀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似乎可以,可是不知道要多久啊。”雨秋平叹了口气,把架在火上的烤鱼递给了明智光秀一根,“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吧。”
明智光秀微笑了一下,伸手去接雨秋平递过去的烤鱼,使劲拿了一下,雨秋平却没有松手,只是直愣愣地望着西南。明智光秀诧异地回头望去,只见琵琶湖西南的湖面上,泛着点点火光。
“是船队?”明智光秀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意识到是他们的篝火吸引了船队朝着这个方向开来,“是敌是友?要不要熄灭篝火?”
“我觉得是友军!这么大规模的船队,不可能是渔民,肯定是有人组织起来来寻找落水的我们的。”雨秋平思量了片刻后,十分肯定地答道,“从西南的方向来,大概率是我们织田家的人!而且退一步,就算是浅井家的人,也不会为难我们的!你和朝仓家不是也有旧,就算是朝仓家,也不至于下杀手吧!”
打定主意后,雨秋平和明智光秀没有熄灭篝火,而是立刻又在岛礁上点起了几堆篝火,示意救援的船队他们这里有人。救援船队见状缓缓加快了速度,朝着岛礁这边拼命驶来。雨秋平和明智光秀焦急地站在岛礁边,望着来船的方向。等到船越来越近,雨秋平已经隐约能听到一些声音。那是一个几乎哑了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在宁静的湖面传得格外得远。
是龙子的声音!
得救了!